客厅内的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苏爸和林爸谁都没法让对方心服口服，考虑到两位毕竟都不是什么年轻了，互相斗气可能有损身体。

    林知粒和苏柏晗分头电话，在他们要拔刀的那一刻把救世主给叫了过来。

    林妈妈和苏舅舅前后过来拎走时，这两位已经将争论点从利益过渡到将来的宝宝到底该用什么牌子的奶粉和纸尿裤。

    林知粒喝了口茶，心想他们待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考虑过的事，现在竟然都摆在台面上来了，还有两位老的替他们操心。

    人生真是处处让人琢磨不透。

    西乔听今天是见家长的日子，隔着网线关切地问情况如何。

    林知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将那段相声用什么形容词概括好，只能道：鸡飞狗跳。

    不过，都能聊（撕）到婚前协议上，那么总体的结果也是好的，最起码没有反对。

    一行人一走，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公寓转眼就安静了下来。

    厨房里的流水声显得格外大。

    那束花还被塞在垃圾桶里，可惜了。

    林知粒放下手机，扭头看向背对着她沉默清洗茶具的苏柏晗。

    她走过去，伸手接过他清洗干净的茶杯，再用干抹布擦干上面的水渍。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爸爸，”她缓缓道：“跟你得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苏柏晗关掉水龙头，没吭声。

    林知粒跟在他后边，继续道：“其实吧，我觉得……”

    “你要帮他话？”他断。

    “当然不是，”林知粒的声音软下去，“我肯定是站你这边的，你讨厌的我也会讨厌。”

    苏柏晗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你没必要讨厌他，他对你挺好的，也挺喜欢你。”

    林知粒：“那怎么行？你不高兴了，我也不会开心。我自然是讨厌他的了。”

    苏柏晗：“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语落，他皱眉，三言两语间，总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

    林知粒换了另一块干毛巾帮他擦手，“我没有要你接受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花时间难过。忽视掉，看淡就好了。”

    擦干以后，她依旧没松开他的收，量了一下道：“指甲长了点，我帮你剪？”

    他每天注意力都在游戏上，自然会忽略这点事。

    林知粒把睡着的鱼糕给搬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盘腿和苏柏晗相对而坐，垫了张纸，轻轻地捏紧他的手指。

    被吵醒的鱼糕黏乎乎地爬过来，伸出舌头舔着苏柏晗的指腹。

    “你也想剪指甲了吗？”林知粒摸摸它的头：“每次给你剪，你都躲。不要捣乱，心弄疼我男朋友。”

    鱼糕瞄言瞄语地喵喵叫了几声，好像是因为自己怕这项，也觉得苏柏晗也会怕，不断在两人中间滚，想阻止林知粒的魔爪往他身上伸。

    可惜太胖了，滚着滚着就不会翻身，躺在两人中间挣扎。

    “喂，你还碰瓷啊？”她点点它的头。

    苏柏晗把鱼糕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横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不让它乱动，“嗯，这样就可以了。”

    林知粒：“你会躲吗？”

    苏柏晗：“不会。”

    凉凉的指甲钳刚碰上，林知粒明显感觉到他的指腹颤抖了一下，她继续：“如果不心剪到肉，弄伤你的话，会影响操作吗？”

    有伤口自然会。

    他点点头。

    林知粒眼眸灵动：“那我给你两秒的时间躲吧。”

    他没动，“我信你。”

    林知粒握紧他，动作轻柔地开始。

    近距离看，才发现他这人连手指都长得好看。

    指甲盖干净透明，月牙占据一处地方，不夸张。修剪整齐后，更是显得舒服。

    其实是非常适合弹琴的手呢。

    苏柏晗本就信任她，身体放松下来，眼神飘到她低垂着的脸上，额前有些碎发，他吹了吹，碎发扬起来点，露出被遮住的眉眼。

    再往下就是她的嘴巴。

    她大概都不知道自己一旦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嘴角都会不知觉地弯成一道弧度，浅而不深，会半勾出的酒窝。

    紧跟了他一上午的阴霾也随之被挥发掉了。

    林知粒是存了心要为苏柏晗顺毛的，剪完指甲，又拉着他道：“晗晗，我们出去玩吧。”

    苏柏晗眉梢微动：“怎么忽然想——”

    他话到一半，没完，目光触及她涂了口红的嘴唇上，便什么都懂了。

    这么多天了，他竟然都没陪她出去过，哪怕是散步也没有。

    她又是喜欢玩的，只怕早就憋不住了，却因为陪着他，一个字都没抱怨。

    今天会开口，大概是一半怕他继续不高兴，另一半是她难得化妆了。

    明眸皓齿，他再假装不懂地拒绝就算不上人了。

    拒绝的话，更是无论如何都不出来的。

    苏柏晗：“你想去哪里？”

    *

    两人最后开车去了一中。

    刚放暑假，学校里安安静静的基本没人，正后门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保安守着，两个门之间隔着一个400米的足球场和几栋教学楼。

    林知粒踮起脚，往墙内看了眼，熟悉还是挺熟悉的，就是进不去。

    现在只怕老师都放假了，就算联系得到，也不可能放他们进去乱晃。

    苏柏晗拉着她往墙面的西侧走，因为地势的原因，墙面高低不一，走到隐秘的一处，那墙面竟然明显矮了很多，刚好靠近后门的保安室，所以也算不上安全的隐患。

    却让他们有机可乘。

    林知粒不太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处疏漏，她以前还挺好奇他总是偷溜去网吧，又从网吧偷溜回学校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谜底原来在这里。

    只是，她还是有点包袱的，翻墙这种事……好像不太好看？

    苏柏晗却已经先轻手轻脚地翻到墙上，朝她伸出手，声道：“来。”

    林知粒想似乎没必要进去了，又怕吵醒坐在保安室里昏昏欲睡的保安，便摇摇头示意。

    苏柏晗道：“别怕。”

    她这哪是怕？

    林知粒继续摇了摇头。

    苏柏晗皱眉，就在林知粒以为他终于get到她的意思了，正想舒口气，却看见他从口袋里拿起纸巾往墙顶上擦了擦，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再道：“不脏了。”

    林知粒：“……”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却不出口。

    后又想到，好像两人间最需要在乎脸面的不是她，而是万众敬仰的他，既然苏柏晗都没有身为明星选手应有的包袱自觉，那她还矜持个什么劲？

    ……

    ……

    偷偷翻墙进来后，林知粒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苏柏晗却没在意，一边逛还一边跟她话，一点都没有要鬼鬼祟祟的想法。

    两人在足球场上的台阶坐了一会，从这个位置可以大致浏览一圈东半边的校区。以前主校道上的榕树已经不在了，而是一排排丝木棉，因为没到花期，光秃秃的，没什么漂亮的。

    苏柏晗又带着林知粒去了正对着足球场的画室，“虽然你没在这里待到毕业，但是你艺考分数是当时全市的第一，学校那群老头很高兴，为了蹭你的福气，还找到你以前考的画，选了一幅裱在第一间画室里。”

    林知粒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都这么久了…应该不在了吧？”

    “据，好像还没有人能超越你的专业分数，主任那么爱面子，肯定得吹到他退休。”

    苏柏晗推开画室的门，牵着她穿过一排排的画架，来到墙壁面前，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那一张，“这里。”

    只是一幅普通的石膏头像临摹画。

    有棱有角的线条结构，光影减淡的刻画，三庭五眼的塑造。不过是众多临摹目标中的一个。

    隔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画上有她当时的签名，她估计都认不出自己曾经画过这样一张画。

    也不存在有什么感情寄托。

    林知粒的满腹心思都在苏柏晗身上，能这么不用寻找就准确找到画的位置，除了画像位置没移动外，只可能是当年的他曾经来看过无数次。

    怎么走进画室找画，已经无形成为他脑部的记忆里。

    林知粒也是同样了解他的，不需要他提一个字，都能想象得出他当时难过甚至生气却又无人可，只能悄悄溜进来看着画沉默不语的样子。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其实都是她自己太过自以为是，被他的温柔蒙蔽了基本的判断，就是觉得所有人包括他都该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不能违逆她。她认为他不应该去当什么电竞选手，他就不准去，去了就是他的错。

    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还口口声声喜欢他。

    以前的人和事已经渐行渐远。

    林知粒慢慢地闭上眼，心里头微凉。

    “知知，你怎么了？”

    苏柏晗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关切地问道，见她脸色微白，手背便担忧地贴到她额头上查看。

    温柔的从来都是他。

    林知粒再睁开眼时，眼眸内已经有浅浅的倦意，几滴要流未流的眼泪转在眼眶内，把一双黑色的瞳仁给擦得亮晶晶的。

    只低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