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为什么不爱我?我爱了你整整八年,难道比不上这个女人八个月吗?你把我刘薇薇当成了什么了?我凭什么比不过她?”
“我告诉你,她就是个屠夫的女儿,就算你再爱她,她也不会给你的家族带来任何利益,任何都不会有!可我不一样啊,你知道的我不一样,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一切一切啊!”
“我诅咒你们永远无法相守,生生世世孤独终老!记住,这是你们欠我的!”
林浔声嘶力竭的吼在背景板前,生日蛋糕视感的浓妆因为表情过度扭曲的不成样子。但也没花,因为她没哭出来。不过用力过猛,半个假睫毛掉下来了,吊死鬼一样挂在她眼珠子前。
副导演手往前伸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喊“卡”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撸了撸只剩一半儿的头发,又拿起自己的胖肚老板杯灌了一大口毛尖儿,最后重新把目光盯在屏幕上时,还是没眼看啊……
整个剧组鸦雀无声,各个对着林浔行各种心思的注目礼。
最后,剩下的两句台词被变了声的音调念出来,念一半儿,自个儿停了。
林浔长舒了一口气蹲坐在地上,用手摸了一下眼角,得,还是没泪。
好歹她以为能用力憋出来点儿,结果证明她耐力很不错。
她眼把周围的人瞟了一圈,皆是一愣,然后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光的光,对词儿的对词儿。
一个个影帝影后的,反正都比她强。
林浔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定位,一把扯掉假睫毛,拍拍屁股往摄影处走,副导演看见林浔过来,如梦初醒。
挂着二两横肉的脑袋猛点了几下,然后把几乎脱口而出的那句“不错不错”咽了回去,换成;“你要不要看看?”
你看看就知道我一个逢人必夸的谐星为啥不话了。
林浔几乎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删了,赶紧给我找替补!”
“哎哎哎。”
杨德荣点头如捣蒜,他这辈子再也不敢撺掇导演上去客串了,涨见识啊简直!
林浔自顾在旁边舒了几口气,觉得自己光鲜亮丽的导演形象要被这一次客串给毁没了。她抬手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抬眼时正看到远处一抹身影。
不是她眼毒,是那人太显眼。
这场戏的情节比较接地气,演员的装扮放到大街上妥妥是难民进京,工作人员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这身靓丽的白衬衣和西装裤一下子让她定住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男人的目光也往她这个方向投,但几乎没停,转身就离去了。
林浔暗自可惜了一下,她没戴眼镜,没看清。
合格的导演得有一双善于发现艺术的眼睛,前提是不近视。戏剧园这种演员遍地跑的地方,保不齐刚才就错过一个合适的男主角了。
林浔去简单卸了一下妆,再抬头,映入镜中的已是一张素面朝天的脸。
一双杏眼微微上挑,嘴唇丰满巧,面容清淡柔和,可单一个高挺的鼻梁却透出几分冷冽之气。
她走出摄影棚看了看表,距离四点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助理过来,她忍不住问:“四点前后有人来找吗?”
刘摇摇头,问:“谁要找你?”
林浔沉默了,实话她也不知道谁,杨阿姨没告诉她。以至于她万分渲染的惊喜迟到了半个时,林浔也没处找去,只能干巴巴等着。
*
凌尘出了拍摄区的大门,一跨步钻进车里,车子随即启动,把几个眼尖跟上来的粉丝甩到了后面。
他抬手解了两颗衬衫的扣子放松一下,刚把头靠在靠椅上电话就响了。
凌尘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妈。”
他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句,电话另一头却有情绪的很。
“儿子啊,见完面了吗?你觉得怎么样?合适吗?”
凌尘不出意料的扯了扯嘴角,他这个活宝妈能把任何形式的会面都披上一层神似相亲的华丽外衣,金光闪闪!
譬如这次合作。
凌尘毫不犹豫:“不行。”
杨芳茹惊讶:“为什么?!”
凌尘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睛是内双,细长深邃,眯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有点不安的意味。
他脑海里闪过那张挂着半个假睫毛的脸,干涩的台词,生硬的表情,最后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能选出那样的演员,导演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把我交到那种导演手里,也不怕你儿子身败名裂?”
*
《陌路禽兽》白天场的戏拍到下午六点,林浔和其他工作人员大致搭了一下第二天的场地,要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她的惊喜岂止是迟到,估计已经半路夭折了。
不过林浔也没心思想了,她近期刚回国,要做的事儿太多,今晚还得收拾屋子。
林浔的父母都定居在国外,她在美国生活了将近十年,从筹备开拍《陌路禽兽》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她是十六天前才回的国。前期的准备让杨德荣做,她负责一些简单的联络和筹资,在宾馆住了两个星期,前两天杨芳茹知道了姑娘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才草草给她找了一个房子。
其实也不需要,因为德容大叔已经给她找了,只不过找了几个她都不满意,美国的大独院住惯了,面对北京逼仄的房子总是觉得不称心如意。
杨德荣也惯她,林浔一皱眉,他就撒手重新找,最后被杨芳茹拍了板。
林浔拿着杨芳茹给她的地址,是个型别墅区。天价的别墅自然不是她的,但是高档的楼房还是有的。
两室一厅,一百二十平,关键是免费,家具齐全。
林浔进屋巡视了一番,很是满意。杨阿姨这是他儿子的朋友的住处,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调任了,空着也是空着就先给她住。
林浔自己没多少行李,基本上换些日用品就可以直接入住了。她把白天网购过来的东西依次安置好,换了床单被罩,全部弄好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时。
八点,林浔拿着手机和刚点的外卖到了阳台上。
北京的夜灯火通明,洛杉矶的乡村夜晚总是寂静,空旷而荒野,这里似乎完全不同。林浔站在二十六层的高空,看着车马川流,灯红酒绿,繁华二字尽在眼中。
野心也随之被点亮,那股子热情和胆量在她心里慢慢回升,最后化成藏着力量的四个字——我回来了。
没什么过去值得缅怀,仅仅想在这片旧土上闯出一片天地来。
林浔吃了一半垫垫肚子,差不多八点一刻的时候拨通了杨芳茹的电话。
杨阿姨目前人还在美国,异国他乡的相识总能让两个同根人分外亲切,不论年纪,不论沟壑。
还好她和杨芳茹没什么沟壑,她是教授,她是学生,即便不是一个专业的,两人阴差阳错还是一见如故。
接了电话,杨芳茹依旧一副老顽童的语气。
“浔呐,是不是找我告状来啦?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住了,要不我让他负荆请罪去?”
“……”
不用负荆请罪,就算腾云驾雾,他倒是来啊……
林浔扭捏了一下,撒了个娇:“Miss yang,我已经感受到惊喜的诚意了,天公不作美咱就别逞强了,你跟我你宝贝儿子是谁,我自己去找成吗?”
杨姐隔着大西洋微微一笑:“那可不行,惊喜就是惊喜,不怕晚。”
“您儿子那么出名吗?给个名字就暴露了?”
“那当然。”
“那您凭什么觉得他会和我这个导演合作呢?”
“凭他是我儿子,凭我的眼光看中你的才华了啊。”
“那他今天干嘛要爽约?”
绕了半天终于到点子上了,杨芳茹喝一口咖啡,轻轻道:“我会教训他的,这肯定是个误会。”
林浔叹了一口气,隔着经纬线她都能感觉到杨芳茹脸上的微笑。让她想微笑……
电话挂了,杨芳茹依旧坚持惊喜,美国的现代文化彻底把一个端庄老实的中年妇女锻造成端庄闷骚的心机教授。
林浔关了手机,就着一望无际的夜景继续吃三文鱼盖饭。这东西热量大,不过林浔不在乎。饶是她在美国吃了十年的垃圾食品,体重的涨量一点面子也不给,瘦的橡根竹子一样。
想到这儿,林浔的手似乎顿了一下。
夜里吹过几阵凉风,清爽了不少,浮躁了一天的心刚沉寂下来一会儿,一阵细碎的叫声突然把林浔拉回了现实。
隔着几米远的另一个阳台上,一只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林浔。
哦,她自恋了,盯着三文鱼。
猫通体白色,站在黑夜里跟块儿会动的大白玉似的,要是没什么艺术情怀做铺垫,估计得被吓得不轻。
林浔定睛看了一会儿,就看见这白猫沿着护栏往前走。
诶诶诶!
再往前就是空气了。
二十六楼啊!
林浔心提到嗓子眼里,虽有猫不会摔死的法,不过这么活生生的给她演示一遍倒不至于吧?
白猫悠哉的像个女王一样,正眼儿都不看林浔一眼。
走到阳台边缘,突然撒爪子往墙上一跳,顺带自己配一声划破夜空的“喵——”
稳稳地落在墙壁上突出的一道横栏上。
林浔吓的手一抖,横栏也就一掌宽,她觉得白猫两只脚都走不开道,谁知猫中豪杰很标准的给她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猫步。
提臀!
扭头!
迈步!
纵身一跃,砰!
三文鱼饭光荣落地,盒子不偏不倚的扣在猫脑袋上。
……
所以你是想跟三文鱼同归于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