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天气温和的多。

    大巴车到的时候是傍晚，天上一片火烧彩云，叽叽喳喳的孩儿叫唤个没完，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凌尘是被吵醒的，游立明也激动的不像个样子，指着一片云吼：“你看像不像千层饼？”

    凌尘把帽子从脸上摘下来，扯开眼睛看过去，游立明能把各种平铺的东西看成各种饼。

    “下车吧。”

    凌尘坐的浑身发麻，他在这一组旅行团里不算最大的，但却是最高的，下车的时候挤在一群矮子中间，还碰到了一个姑娘的行李。那姑娘一看就娇生惯养，大姐脾气一点就着。

    “你干嘛呀！”

    十一二岁的女生嗓子尖，给凌尘叫的眉头一颤，他眼疾手快捡起行李又递给她，那姑娘看见凌尘后就不话了，牛奶般的脸嗖的一红。

    这大个子太好看了。

    凌尘见怪不怪，转身就走。

    “你东西掉了。”

    车里噪杂，凌尘没当回事儿，他下了车刚要走，身后的外套突然被人一拉。

    他面色不耐烦，以为是刚才那个公鸡嗓，一扭头，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

    白净到，他第一眼找不出其他特色来。

    “你东西掉了。”

    林浔又重复一遍，把一串儿钥匙递给他，这是他刚才捡行李从兜里掉出来的。

    凌尘接过钥匙：“谢谢。”

    “不客气。”

    她面色冷淡，一点儿没有其他人的咋呼样子，到是让凌尘多注意了一下。

    游立明挤着人群下来，满口抱怨。

    “我去，这大巴给我坐的，比数学课还磨人呢，你妈把你送这鬼地方来干嘛？”

    凌尘冷冷道：“旅游。”

    鉴于杨芳茹和凌志坚同志赶上了一个巨忙无比的暑假，夫妻二人达成合意，给凌尘同学来一个走就走的旅行。

    两个人跟着旅行团的大部队走到宾馆，宾馆挨着一片湖，绿树成荫，周遭还有几个水车，不知道是还在使用还是只剩观赏价值，整个镇看起来与世隔绝，宛若世外桃源。

    游立明有点后悔自己的鬼地方，这地方跟北京比起来，用他初中二年级贫瘠的词汇来讲，就是——真像个鸟不拉屎的好窑子！

    一行人在饭馆吃了饭，带队的大致安排了一下这几天的形成，不允许私自自由活动，明天参观狮子林。

    游立明和凌尘睡了一觉，第二天各自顶着两个熊猫眼儿。不是矫情，是晚上那股子湿气是真不适应。

    十几岁的孩子玩心都重，没法像老头子老太太一样赏花看景，狮子林逛到一半儿接近八成的人都瘫了。导游也没办法，简单的把一些讲解完之后就允许他们结伴自由活动，晚上六点的时候还在售票处集合。

    游立明得了赦令，一个激灵鲤鱼挺从凳子上跳起来，拉着凌尘外回跑。

    凌尘被带的一踉跄：“你投胎啊！”

    游立明回头：“我不投胎，我做鬼。”

    到了地方，凌尘才知道游立明的做鬼是把不是鬼的东西变成鬼，简称——做鬼。俗称杀生。

    凌尘毫无兴趣的靠在树上，仰头对着游立明喊：“你找着没？”

    游立明摆摆手：“快了快了，我刚才看见有鸟来着。”

    他又在树上掏了半天，然后兴奋的一声：“得手！”

    游立明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是一把鸟蛋，有了两个壳碎了一点儿，他直接拣出去扔了。

    凌尘也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儿，没见过这玩意儿，游立明把手伸到他眼前，他自然来了点儿兴趣。

    “里面有鸟吗？”

    “开看看呗。”

    “你以为拆快递呢，开能合上吗？”

    “合不上算了。”

    游立明干就干，用指甲劈开一个鸟蛋，里面立马流出来一堆透明液体。他嫌弃的甩甩手，：“这个肯定没受精，还是个鹌鹑蛋呢。”

    他又开一个，这次心了点儿，开到一半儿的时候没东西出来。

    这个应该是受精的。

    蛋壳渐渐开，里面的东西呈现出来了。肉色的胚胎混着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浑浊粘稠物，随着蛋壳的分离拉出一条长丝。

    凌尘皱眉，看的他一阵恶心，胃里都翻腾一下。游立明还孜孜不倦的探索，凌尘站起来背过身去。

    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姑娘。

    大山深处，绿树成荫，扮鬼啊……

    凌尘给吓的一哆嗦，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天还他钥匙的姑娘。

    傍晚天凉，她显得更苍白，裙子下的腿细弱，整个人看起来瑟瑟发抖。

    凌尘这次才好好量她，除了白净，五官也挺精致。估计性子恬淡，让这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别有一番异样的气质。

    林浔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样东西，对游立明：“能把鸟蛋给我吗？”

    游立明正投入，抬头看见林浔一愣，然后顺着往她怀里一看，是个死鸟。

    我去……

    他感慨一声，真是人外有人，做鬼做的肝肠寸断啊！

    林浔看着游立明：“这鸟蛋是它的，能不能还给她？”

    游立明问：“这鸟怎么死了？”

    林浔：“刚才有人抓到它，不心弄死了，能不能把她的孩子还给她？”

    游立明愣住，不知道这姑娘心里想的什么，还给她也没用啊，死都死了。

    一直没吭声的凌尘话了：“还给它做什么？”

    林浔像是这才注意到他，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诧异。

    她的表情让凌尘有点耿耿于怀。

    她缓缓道：“团圆。”

    凌尘突然低笑一声，问：“团圆，你知道团圆什么意思吗？”

    男孩的嘲讽溢于言表，林浔仰着头看他。

    正巧太阳斗移，从茂密的树叶中穿透过的阳光照在林浔的眼睛上。林浔不自觉眯了眯眼，看在凌尘眼里到有一番别的感觉。

    林浔很淡定，丝毫没因为他的话有一丝波动，她别过头，：“差不多知道吧。”

    凌尘没再话。

    林浔最后还是要走了鸟蛋，完整的破碎的都要走了。

    游立明有点意犹未尽，但不好意思拒绝林浔，而且他隐约觉得这姑娘不那么好忽悠，就大方给了。

    林浔拿了鸟蛋就走，剩下两个人站在树林里大眼瞪眼。

    游立明：“咱们去哪？要不再找找别的好玩的？”

    凌尘朝林浔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脚底踩碎几片落叶：“回去吧，没意思透了。”

    晚上又是聚在一桌上吃饭，江南的食物比起北京有点清淡，一桌子菜凌尘也吃不到几口合意的，没吃几下就放下筷子了。

    一放下筷子就不自觉的量起坐在对角的林浔。

    她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因为没有其他人跟她讨论什么。而且她的性子也不像他第一感觉的那样超出同龄人的漠然，因为她偶尔和别人交谈的时候还能看到女孩灵动的表情。但很快就会恢复冷淡，似乎总是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

    凌尘透过冒着白烟的食物看她，林浔突然抬头了。

    她好像知道有人一直在看她一样，对上凌尘的眼睛时一点惊讶都没有。就是这种静若止水让凌尘一下子慌了。他眼神飘忽了几下连忙别开，但一瞬间又觉得这样太没气概，少年的张狂强迫他又做出毫不在意的神情看回去。

    但林浔已经不再看他了。

    有点憋屈，凌尘想。

    饭后，离十点睡觉还有三个时，大家叽叽喳喳在饭桌上讨论够了，就开始一阵一阵儿的沉默，领队过来破了沉默，大家玩个游戏，问谁想拍电影。

    一窝蜂的举手，蹦蹦跳跳的。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拍什么，领队灰姑娘。

    一半儿的男生把手放下了。

    游立明瞧着不争气的男同胞，自作表率大吼一声：“我！”

    众人哄堂大笑，领队笑完：“好，那你演王子，还有灰姑娘，两个姐姐，和后妈，谁来？”

    又是一阵哄抢，领队正纠结，就听到人群中一个慵懒的语气。

    “姐姐，只有演员没有导演吗？”

    凌尘正懒散的靠在椅子上，领队一愣，这个年纪的孩儿知道导演作用的人其实不多，于是她看过去：“好啊，你要当导演吗？”

    凌尘点头，然后：“导演挑演员，我挑。”

    众人一愣，然后发自少女内心奋力的呼喊此起彼伏。

    “我！我！我要当公主！”

    “我！选我！”

    凌尘视而不见，慢慢抬起手往角落里一指：“你，灰姑娘。”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一直静坐在角落的林浔闻声抬头，只见一根修长的手指隔着一群公主“候选人”指在自己脑袋上。

    “我？”林浔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

    公主迷们瞬间泄气，只有少数几个围着凌尘祈求他给一个后妈或者姐姐的角色。

    最后，凌尘从几个女生中挑出了后妈和姐姐，其中后妈就是那天被他碰掉行李的公鸡嗓。

    她那一脸娇生惯养的刻薄，再适合不过。

    领队笑看着一群孩儿有模有样的捯饬，看到林浔，她正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这样子到真有点像整天受气的灰姑娘。

    林浔看着一张纸上的台词，都是时候看烂了的动画片，不过她还是郁闷，那个男生有点嚣张。

    凌尘走过去，林浔问：“你为什么挑我？”

    凌尘笑笑：“演完我再告诉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一下，：“林浔。”

    凌尘微愣，然后笑的前俯后仰：“哎！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骨瘦啊？”

    林浔一脸黑线，问：“你叫什么？”

    “我？凌尘。”

    林浔嗤笑一声：“你怎么不叫半夜啊？”

    凌尘的笑僵在一半儿，盯着眼前反咬一口的人，倒是有点意思了。

    “我的凌尘不是那个凌，尘土的尘。”

    林浔沉默一会儿，：“我也不是那个林浔，双木林，三点水的浔。”

    凌尘点头，笑看着林浔，又：“不过你倒是人如其名。”他着扶着林浔的肩膀一百八十度转体：“你看，你还没那竹子胖呢。”

    林浔：“……”

    窗外一片人工竹林，长的有手臂粗细，茂密挺拔。

    林浔转过去怒斥一声：“凌半夜！”

    凌尘边后退边笑着：“竹子，好好背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