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
凌尘是被太阳光射醒的。
他的身体格外敏感,所以动了一下身体就发现了床的不对劲。
比他的床软,比他的床有弹性,还比他的床香。
凌尘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在脑子里搜刮了一整晚的记忆,最后定格到林浔蹲在地上,认真看着自己喝完最后一口粥,又把粥碗心翼翼接过去的样子,他淡淡的笑了。
凌尘躺了一会儿起床。
他的衬衫还没换下来,勒在身上有点难受,下床的时候胖笋突然从床边钻出来在他脚背上蹭了蹭。
凌尘抬手在她后背上撸了一下,然后起身出了卧室。
以前刘东住这儿的时候他没少来,所以对这屋子很熟悉。
他刚出去就看到窝在沙发上的林浔。
清的阳光在她一侧的脸上,整个人被包在粉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林浔睡的很沉稳,时不时还拿脑袋在枕头上噌一下,跟个猫儿似的。
凌尘每向她走一步,就觉得今天的太阳更明媚一点。
突然,林浔翻了个身。
凌尘几乎是箭步飞过去的,咚一下半跪在沙发前,稳稳的接住了翻下沙发的林浔。
“唔!”
腿上和胳膊上的双重压力让凌尘闷哼一声,林浔也震了一下,然后再凌尘的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凌尘有点无语
他看着靠在他手臂上的人儿,突然忍不住笑了,低头伏在她耳边:“下次我再单膝下跪的时候,你最好心点儿。”
凌尘把林浔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抱着胖笋回去了。
林浔在凌尘走没多久就醒了。
是被闹钟吵醒的,她昨天晚上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结果响的时候林浔伸手摸,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然后猛一睁眼,妈呀,怎么在床上?!
林浔捂着心脏在床上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昨晚鸠占鹊巢的人,才安心舒了一口气。
*
两个人再次见到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林浔正忙着排一整天的戏,凌尘也没有去撩骚她。
前期在学校拍的戏今天上午已经全部结束,第二个场景主要在写字楼里,整个剧组下午就大搬迁,林浔租下了一层楼,为期两周,中午大家到的时候忙乱不堪,机器和道具都乱成一团,林浔忙里忙外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把一切都安置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这部戏确实赶的急,和排片方洽谈的时候对方的重视度不够,不愿意把黄金期留给林浔,所以就把上映期定在了四月份。
五点多的时候,写字楼的第一场戏开拍了。
拍的正是昨天言静如和柴韵楠争执的那个镜头。
一开始是杨德荣在和她们讲戏,按照原剧本来。林浔坐在镜头后不动声色看完一场,觉得还是不行。
她想起昨天柴韵楠的那些话,矛盾太过激烈,显的很突兀,杨珞的反应也和她性格不相符。
一场戏完整的拍下来,言静如神色淡然,柴韵楠更淡。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似乎在不动声色的较劲儿,但显然,言静如显得更得意些,因为柴韵楠永远都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儿的,或许会把她的淡然看成是一种失落。
林浔从摄影机前走过去,把两个人叫到了一起。
第一遍没喊卡,也没出现任何失误,闲下来的工作人员都时不时的盯着场地中央的三个人。
五分钟后,林浔自己走了回来,剩下言静如和柴韵楠站在中央。
言静如没把意外表现的太明显,对柴韵楠:“按导演的试一下吧。”
柴韵楠点头。
她转过身去准备,言静如的眼睛第一次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柴韵楠点头的神情鬼使神差的不断在言静如脑子里回放,她没有丝毫表情,好听是宠辱不惊,那种坦然让言静如心里不仅因为事实证明她错了而生气,而是那种胸有成竹让她嫉妒,更可恶的是她找不出嫉妒的理由。柴韵楠没自己红,也没自己人缘好,什么都没有,却把那份自持清高端的那么稳。
柴韵楠连交错而过的眼神里都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昨天的争执不值一提,那份羞辱也不必计较。不是因为讨好,因为她眼里全是无所谓。
戏开拍了,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女一号和女二号身上,演到一半大家发现戏改了。
改动是常事,所有人都认真看着改动的效果,只有昨天站在言静如身旁的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颇是疑惑。
“柴韵楠是不是找导演吹什么风了?”
“谁知道呢。”
“现在这些年轻演员,真是挤破脑袋想红啊。”
改动后的戏拍了三条,最后林浔和杨德荣商议后决定采用改动后的。
晚饭过后只剩下一条群演的戏,拍完就可以收工了。
林浔抱着盒饭的时候正看到柴韵楠坐在电梯间旁。
她有点儿意外,租用的场地够大,有给演员吃饭的地方。
柴韵楠边吃饭边翻手里的剧本,时不时放下筷子在上面写点什么。林浔静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到剧本上几个鲜红的问好和密密麻麻的黑色笔记后愣住了。
“怎么不去屋里?这样写东西吃饭都不舒服。”
柴韵楠似乎没料到后面有人,猛然转过身来,一脸惊吓,还有点可爱。
林浔冲她笑了笑。
柴韵楠对着林浔有些羞涩,毕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
“我怕扰她们。”
林浔乍听这话有些怪,随即明白了。
有时候安静是对喧闹的扰,它会让那些人质疑自己的喧闹。
林浔点点头,转身要走时,又停了下来。
“你吃完饭来找我一下,我有点儿事儿想和你谈。”
柴韵楠愣了一下,:“好。”
直到柴韵楠来找她的时候,林浔也没想好到底要和她什么,怎么。
当柴韵楠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林浔让她坐,又给她拿了杯水以后,终于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一场注定要开始的谈话往后推了。
林浔深吸一口气,凌尘的话应景的响在她耳边。
“柴韵楠是个很聪明的人,跟她越坦白越好。”
“其实你知道我想跟你聊什么吧?老实,我挺怕跟你绕弯子的。”
我可能绕不过你……
柴韵楠明显被这直白的开场白给弄懵了,她没想到林浔这么直接,但在她完之后,自己就明白她想什么了。
柴韵楠低着头,似乎在思考,林浔也没有催促她。
好一会儿,柴韵楠对上林浔的眼睛:“我知道。”
林浔被她的眼神震惊到了。
两人开门见山。
“你的戏表现力很强,但是有违初衷。要是言静如的张力能再大一点还好,不过现在整个片子看起来是有问题的。”
柴韵楠安静的听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是吗?我的毕业作品就是类似的短片,老师曾经指导我的技巧我都用上了,还有哪些问题吗?”
林浔淡笑:“我今天要和你谈的不是技巧的问题,我之所以这么跟你,就是因为你的技巧没问题。”
“那我们谈什么?”
“谈野心。”
柴韵楠怔住。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试探着心里的界限。
电光火石之间,门突然开了。
几个工作人员谈笑着走进屋里,看到林浔和柴韵楠均是一愣。
林浔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对他们:“你们先准备道具吧,我晚一会儿过来。”
柴韵楠也站了起来,林浔对她:“出去走走吧。”
两人到了写字楼的阳台上,高层望下去,灯火通明,繁荣一片。
林浔的下巴朝窗外挑了一下,对柴韵楠:“你看,北京这么耀眼。”
柴韵楠半靠在栏杆声,轻轻点了点头。
林浔:“北京人那么多,有九成的人是借着它的耀眼而活的,只有一成的人是成就了它的耀眼的。人人都想成那一成的人,谁也不例外。”
柴韵楠看向林浔,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身上有着不寻常的忧郁,沉稳的像个久经世故的慧者,让人想去推心置腹。
柴韵楠暗自咽下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是事实。”
林浔:“可通往这条路的方式有很多,你不该选错。”
柴韵楠:“我没有选错,如果你觉得我抢了言静如的戏是个错误,我可以改。”
林浔:“不单单是这个,你得相信大器晚成。”
柴韵楠:“我相信,但我不能无动于衷,我很抱歉这其中有我自己的脾气。”
林浔:“言静如是个出头鸟,她太浮躁了,你现在跟她杠没有任何优势的。”
柴韵楠:“是她技不如人,我都懒得跟她杠!”
林浔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柴韵楠,你得沉得住气,别把凤尾先让雏鸡啄坏了。”
柴韵楠静默无声,她看着繁华又寂寞的夜,回想自己一年以来的默默无闻,轻声道:“林浔,我有野心,但我只能藏着,我不甘心。”
晚风带着她的话吹进林浔的耳朵里,她觉得阵阵颤栗。
什么世道连野心都只能藏住了呢?
这个圈子残酷又血淋淋,靓丽又黑暗,她想起言静如的冷脸,如果野心不藏着,会被踩的多烂?
林浔最终什么也没,她轻轻拉了一下柴韵楠的手,女孩的手温热柔软,相碰的那一刻似乎一切不好都不值一提。
柴韵楠一惊,林浔手上用了力,冲她淡淡一笑:“明天继续加油吧,野心既然有,就得护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