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春水, 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沈令融站在她的面前, 恶狠狠地了这样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 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曾经他觉得无所谓的东西, 在失去的这一刻, 才觉得那样难得。
但是,他从就那样桀骜难驯, 现在就算真的有什么不舍, 他也不会宣之于口。
可他对江春水的感觉, 就越发难以容忍了起来。
江春水以前就过, 如果他们两个人异位而处, 自己的做法未必比她高贵多少。
这才是沈令融最害怕的事情。
他很怕,自己会变成江春水那样的人,为了钱不顾一切, 为了钱拼尽所有。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 江春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人,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占了她的位置。
虽然并非他的本意,但这么多年来,他抢了她的父母、抢了她的身份、抢了她的资源、抢了她的一切。
这种又恨又愧疚的复杂心理, 让沈令融觉得无法再面对她, 也无法在沈家待下去了。
“你冷静一下, ”江春水对他,“杀人犯法啊。”
虽沈令融在学校时就经常以一十, 但真的触及法律底线的事情,他还真没做过。
江春水对沈令融其实也没有太强烈的恶感, 看到他这副红着眼眶的委屈模样,她反倒还觉得这人挺可怜的。
豪门少爷一朝回原形变为贫民不良,这玄幻的设定怎么想都觉得虐到肝疼。
沈令融瞪了她一眼,然后绕过她上了楼,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没从沈令融这里问出结果,江春水就看到了穆婉琳。
她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茫然无措地往客厅里面走,目光呆愣,表情僵硬,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见她这副模样,江春水也不敢再问她些什么。
紧接着,关明推着沈九平的轮椅进屋了。
与此同时,沈令燃也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站在江春水的身后,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老人,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我的儿子……呵,我的儿子!”沈九平愤怒地重重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指着沈令燃就骂道,“我本以为林秋悦和穆婉琳这种村里出来的女人不一样,没想到都是一样的贱人!婊.子!”
“逝者已逝,”沈令燃眸色渐凉,不卑不亢地,“现在这些,您不怕做噩梦么?”
沈九平冷笑:“我做噩梦?我哪里对不起她?”
沈令燃:“您心中有数。”
这是沈令燃第一次对沈九平话如此强硬。
虽然他在沈家早已大权在握,就算沈九平手里还有一笔不的股份,但沈令燃在起锐的地位早在三年前就无人可以撼动。
可即便是这样,他在外人看来,也依然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然而,今天他却开始顶撞沈九平了。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他的每一句话得都不客气。
因为,林秋悦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沈九平更清楚了。
以前江春水曾经听喻霜降过,沈家重男轻女的状况非常严重,但是当她得知真相时,也难免震惊,因为她没想过,都已经是这样的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严重的事情发生。
林秋悦怀第一胎的时候,沈九平和沈家的老太太一同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在得知是女孩的可能性很大之后,老太太每天都会强迫林秋悦吃很多的转子秘药。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土方子,让林秋悦很快就流产了。
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林秋悦萎靡不振,沈九平也因此连连宿在外面,夫妻二人形同陌路。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年,直到林秋悦第二次怀孕,沈九平才重新回归家庭。
但是,谎言也就是从这时埋下的。
林秋悦本来就不是什么灰姑娘,她是林家正正经经的大姐,货真价实的名媛千金,看着温柔,其实不服输的傲骨并不比男人少——你出去花天酒地,很好,那我也送你一片大草原。
只可惜,她第一胎伤了身子之后,没有彻底养好,就生下了沈令燃,身体每况愈下,没撑几年就离世了。
而这个秘密,她也带进了棺材里,没有对任何人过。
沈令燃也是在接手沈家之后,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遇,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却没有破。
他专程去监狱里看了沈九平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叔,才从对方口中得知,林秋悦生前曾经和沈九平之间的这些矛盾。
上一代人的恩怨,沈令燃原本不想插手。如果不是江春水的出现,他或许根本就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但是,既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那也就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了。
而江春水关注的重点,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听出来了沈九平话里的深层含义——沈令燃不是他的孩子?!
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对视着的目光格外冰冷。
几秒钟后,沈九平将视线转移到了江春水的身上。
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她:“你跟我来书房。”
完,他不理会关明和穆婉琳,一个人推着轮椅的自助摇杆,往书房的方向移动。
江春水看了一眼沈令燃,她看到对方沉郁得不见底的眸色,突然就有些心疼。她不知道沈令燃经历了什么,但这件事情让沈令融那样崩溃,想必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因为,她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她变成了一个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嫉妒的豪门千金。现在看来,沈令燃和沈令融既然都不是沈九平的孩子,那她岂不是成了沈家唯一的血脉?
现在,沈令融看到她就“想要掐死她”,那她以这样的身份去劝沈令燃,真的会有用吗?不会弄巧成拙吗?
江春水不敢想,也不敢去做。
与其是听了沈九平的话,去了书房,不如她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暂时逃离了客厅这个地方。
她想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再好好跟沈令燃谈这件事。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怎么样都比最开始预想的那样强多了。
可惜,她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耳朵就接收到了一条重磅信息。
“你想继承沈家么?”
……
……???
江春水在这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坐在红木质地办公桌后面的沈九平,不可置信地问道:“您……您什么?”
沈九平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反而继续问她:“我听穆婉琳过,你以前和阿融交往过?”
江春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九平又:“而你现在又要和阿燃订婚?”
江春水又点头。
“嗯,我明白了,”沈九平,“这样看来你对他们两个人都有好感,所以你就在他们两个人之中,选择一个结婚。”
“伯父您可能需要听我解释,”江春水有点着急,“现在这状况有点乱不如我们——”
“你知道沈家意味着什么?”沈九平断了她的话,语气严肃而急切,“那是你无法想象的财富,现在唾手可得,你真的不需要?”
江春水:……
这一瞬间,江春水突然就想起来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西游记》电视剧。
女儿国那集,女儿国国王对唐僧:“以一国为聘,奉君为王,我为后。”那时候的服化道水平远不如现在精致,后期技术也不够发达,所有的美人都是纯天然的美人,特别是女儿国国王,简直就是江春水的童年女神。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唐僧能拒绝这样的好事。
而现在……她好像可以理解了。
面对着这样大的诱惑,寻常人确实很难抗拒,但寻常人也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吧。就像做梦一样,毫无真实感,而且,总有哪里感觉怪怪的,就不是很舒服。
至少现在,江春水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总感觉,沈九平应该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了。
无论是沈令融,还是沈令燃,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让自己生下与沈家血脉相连的孩子,根本就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就像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苍老的男人,完全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只是毫无感情地对她:“你的儿子会继承沈家的一切,只要你肯,这一切都是你的。”
如果江春水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面对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当场发飙。对于这样一个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客气的必要。
但江春水不算普通家庭的孩子,她穷惨了。
有了这样摇身一变麻雀变凤凰的机会,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放手?
就算这个所谓的“父亲”,根本没把她当人看,那有如何?
她还年轻,她可以一直等到他死、或者等到他老年痴呆、卧床不起、再无生存能力。无论是阳奉阴违,还是别的,她都等得起,因为她还年轻。
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沈令燃,想和他在一起,哪怕这个在一起的理由看起来有些肮脏,也比他被沈九平驱逐出沈家强多了。
江春水是见识过这些重男轻女的人,有多么恐怖的。就像郑瑾慈在老家乡下的那些弟弟们,很多事情都无比荒谬,比如阴婚、死人新娘,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存在着。
如果她不答应,那么沈九平会不会为了制衡沈令燃,把他那个在牢里的弟弟弄出来?
至少现在,除了她之外,这世界上唯一与沈九平有着血缘关系的,就是他那个曾经背叛了他的弟弟,和他弟弟的孩子们。
只是,江春水不知道,为什么沈九平会如此信任她。在没见过几次面的前提下,仅仅因为那份亲子鉴定结果,就选择了自己。
她心里疑惑不已,于是忍不住问道:“伯父,为什么选我?”
扪心自问,江春水知道,自己并不是最佳人选。或许沈九平弟弟那边的孩子,比她更加合适。
但是,沈九平却:“三个月前,你因为一千万,和阿融分手了,是不是?”
江春水点头:“是。”
沈九平轻笑,然后:“就是这个原因,能用钱掌控的人,都是值得选择的,因为这种人没有那些多余的情感和想法,一切向钱看,简单又纯粹。”
他也是在生意圈的最底层摸爬滚混起来的,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利用、也最坚定、最不会背叛别人。
更何况,这个一切向钱看的女孩,还和他流淌着同样的血,舍她其谁?
既然这样,一切的事情都确定了下来。
江春水推着沈九平从书房回到客厅的时候,沈令燃和穆婉琳还没有离开。
沈令燃的表情和刚刚没有什么变化,而穆婉琳的气色比刚才好了一些。
沈九平坐在客厅的最中间,扫视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之后,对关明:“老关,把阿融叫来。”
关明:“是。”
几分钟后,沈令融单手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跟在关明身后,从二楼慢腾腾地往下走。
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穆婉琳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却是从将他带大,十八年来的亲情早就融进了骨血里。
“阿融……”穆婉琳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想帮他拿行李。
然而,沈令融却负气般地甩开她的手,气鼓鼓地吼道:“不要你管!”
“就是,根本就不用您管,”江春水走到两个人身边,将穆婉琳往后拽了拽,又对沈令融,“以后这就是我妈了,和你没关系,别再对她大呼叫的。”
“是啊!她是你妈!”沈令融暴躁地将行李箱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大声地吼道,“我也没求着她,让她来当我妈啊!是她非要把我带到这个家的!我又有什么办法?不是我的东西,拿来就拿来,拿走就拿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他凶起来的样子很吓人,但是穆婉琳却格外心疼他。
到底,还是她在十八年前一时鬼迷心窍,才将这个孩子换了过来,现在又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有亲妈才会生得出来,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个白占了十八年的便宜,接下来不能继续占便宜了,就变得恼羞成怒的心眼。
江春水冷笑一声,将穆婉琳护在自己身后,毫不犹豫地回吼了过去:“你怎么办?凉拌呗。你还不满意了?凭白多了十八年豪门少爷的生活,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知道委屈了?合着让你过十八年好日子,是对不起你了?你可醒醒吧,别不知好歹了!”
跟穷人的落魄生活相比,富人的每一个烦恼,都如同“何不食肉糜”一样令人可笑。
他心理落差大又如何?那他有没有想过,本该在他这个位置生活的那个人,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承担着贫穷带来的屈辱和饥饿?
沈令融似乎也被她激得气急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与她针尖对麦芒:“是,这十八年是我偷了你的,我对不起你,那现在你想怎么样?你想让我怎么样?!”
还想让他如何?他在襁褓时又没长翅膀,又不是他自己飞到沈家来的。
而沈令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穆婉琳心上的刺。
他这些话,很明确地在表示,她在十八年前做过的这件事,不止害了江春水,也害了沈令融。
“阿融,水……”穆婉琳哭了起来,“对不起。”
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嫁进沈家过好日子罢了。而同意和她换孩子的那个女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日子。
可是现在看来,孩子们好像并没有领情。
而江春水却对沈令融越发不满了起来。
他占了别人的位置,现在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给谁看呢?
于是,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对沈令融:“我也不能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一边着,她一边往后退,退到了沈九平的身边。
江春水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这儿需要两个帅哥,正好,你和你哥商量一下,谁负责拎包?谁负责暖.床?”
……
…………
……………………
沈令融被这句话惊呆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不出来。
而后,他迅速拾起自己的行李箱,然后直接摔门离开了沈家的别墅。
“呼——终于把他气跑了,”江春水长舒一口气,感慨道,“真是看了他就烦。”
这几天事情这么多,江春水本来就烦躁得头疼,沈令融还在这里大呼叫,吵得她头更疼了。
“伯父,您的事情我答应了,”江春水对沈九平,“但是我想先自己待一阵子,冷静一下再。”
沈九平见状,也不好再些什么,只能放她离开了。
临走之前,沈九平让沈令燃去送她。
等她坐在车里,关上了车门之后,江春水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对驾驶位坐着的沈令燃:“这两天真是过山车般的心情啊,吓死我了。”
沈令燃眼眸发暗,但是却没有多什么,反倒问她:“你想去哪?”
“学校吧,”江春水想都没想,就直接,“后天我就开学了,还是住校方便点。”
沈令燃没什么,只是沉默着启动了车子。
江春水见他不话,以为他是为了亲子鉴定的事情心情不好,所以也就没多什么,转而自己玩手机去了。
但是,当车子停下的时候,江春水却发现不对劲了。
“我的是回学校,”江春水看了眼车窗外面陌生的环节,扭头问他,“这是哪儿?”
沈令燃回答:“这是我的私人公寓。”
“喔……”江春水点头,然后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令燃轻笑,清冷漂亮的桃花眸在夜色中波光流转,煞是勾人。
他单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露出线条优美的喉结,另一只手攥住了女孩柔软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属于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了一起,糅合出一种暧昧的氛围。而男人的掌心似乎能透过女孩手腕上那层白得透明的皮肤,感受到她的脉搏。跳动的节奏就像心动时的感觉。
沈令燃垂眸,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翳动,明亮的桃花眼盯着那张稚嫩而漂亮的面孔,一字一顿道:“我选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