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六

A+A-

    因为这个插曲的缘故,兄弟俩这一晚的交谈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起来,自回家以来,两个人真还是头一次当着彼此的面倾诉那么的真心话。

    头顶亮着刺眼白炽灯的屋里,大的这个默默听着,的这个轻轻着,一时间这互相交流的气氛倒也不算差。

    可这□□月底的天到底是热的让人呆不住,加上四周围蚊子虫子也多。

    所以这一大一两个坦诚相见的男子汉到最后还是先用家里的水龙头冲了个凉,之后才以一种还蛮默契的姿态,在屋里的铁丝床上舒服地躺下相互挨着谈起了心。

    这里面有关于梁声学习方面的,也有关于和老师同学相处方面的,基本上都是些这个年龄段孩子都会遇到的问题。

    大的这个也时不时态度稍微正经地给他出谋划策了一番,算是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地帮助了这个幼年版的自己。

    不过关于上学读书和提高成绩上的事,梁生这个基本没一点经验的半文盲能给的建议的本也有限。

    所以他也和面前的梁声认认真真地商量着,要是等接下来昌平那边生意的事暂时结束了,自己就托人在附近大学城之类的给自家声找个合适的补课老师。

    虽然照理来,这今年才上刚初中就找专门的补习老师提高学习成绩怎么都有点为时过早了。

    可梁声本就不是一般孩子,他在学习和读书上这回事上本身是有强烈且主动的诉求的。

    这不百年难遇吧,在任何一个同龄人身上也可以是很少见了,所以神情略显无奈的梁生自然也不得不满足他这个要求。

    “要是接下来真给你找了个周末专门上课的补习老师,周六周日你就没有太多休息时间了,初中高中这几年,别的孩子都可以有时间在外面随便疯随便玩,但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在家坐着天天准备考试,做练习题,没一点空余休息的时间,你真愿意?”

    “嗯,愿意。”

    “不去游泳馆玩?不和同学出去玩?不能看动画片?就只是每天关在家里埋头看书学习,这些你都受得了?”

    “嗯,受得了。”

    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和坚定固执的眼神,一时间还真让梁生心疼的不行。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么满足了他的要求,彻底剥夺了梁声正常童年的行为实在是挺心狠,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不满足他此刻认真的要求或许才是真正的残忍。

    【……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做到的……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喜欢上学……很喜欢……上课……我很想留在学校里……】

    【为什么……一样的米饭偏偏生出一样的人,我一点……都不相信这句话……】

    【因为做不好就不去做,我不想那样……我一点都不想那样……我是可以的……我是可以的……】

    【求你相信我,就是世上只有一个人相信我,我也一定能为你做到……】

    这些本不该从一个孩子嘴里出来的话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估计都得跟着一块难受,伤心。

    这世上总有人过着好日子还整日荒唐地不知道珍惜,也总有人日思夜想地都希望着从泥潭中努力地挣脱出来。

    而心想着或许这世上真是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闭了闭眼睛内心彻底释然了的梁生想了想还是侧身抱住身旁浑身上下软乎乎,还带着股奶气的孩,又显得既欣慰又感慨地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笑道,

    “成,我家声声喜欢上学读书,那就再好不过了,哥这回一定不省钱,不气,给你找咱们市最好的老师,别是二百块一节课,就是三百四百一节课咱们也得你的成绩彻底提高上去,咱们就不和其他喜欢瞎胡闹的孩子一样,咱们就在家专心学习,但咱们好啊,这次这事后,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许憋在心里了,有什么都和哥实话实,好不好?”

    “……”

    脸上笑眯眯的年轻男人这话把梁声弄得沉默。

    他幼敏感还未长大的心里有点酸涩憋闷,但更多的是一种温暖和坚定的安全感。

    他知道男人理解他,明白他,也深深地纵容着他。

    也是这种亲人般融于骨血的爱才让他可以这么任性地躲在他的身后,做一个无所畏惧的孩子。

    永远支撑着他,保护着他,像一棵已经长成的茂密大树一样挡在他的头顶,爱着他。

    “……谢谢你……哥。”

    “喂喂,臭子,兄弟俩什么谢,你又忘了我也叫梁声了吗?”

    这么一番玩笑般的交谈过后,两个人自河西那件事之后的心结仿佛就这么被彻底瓦解了。

    声声同学像个郁闷的奶狗似的躲在自家哥哥的怀里一股脑地倾诉着这些天的不开心,顺带还提了下那天自家在班里和同学犯错误架的事。

    而与一般孩子又有点不太一样的是,他家声同学在这种事上的思考方式似乎也透着股比牛还可怕的倔强劲头。

    搞得今晚和他聊开心了的梁生一边听他趴在自己旁边和唐僧似的地念叨一边都有点忍不住偷乐起来。

    “所以,搞了半天,昨晚你在家一个人折腾那么久还把手给砸了,就是想把这个摔坏了的文具盒给修好,然后还给和你闹矛盾的那个同学是吗?”

    “……嗯。”

    身子往他这边亲昵地侧着,手指还被自家哥哥重新包扎了一番的孩皱着眉别别扭扭地点点头答。

    “为什么想和他道歉?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和别人多什么吗?”

    “……”

    “难道,这个同学对你来,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问题令梁声一下子沉默了,大概是这真的是个令他有点纠结的问题,所以他明显思索了一下。

    “哈哈,你可别告诉我,那个和你起来的同学其实还是个女生吧?长的是不是特漂亮?”

    脑子里忽然就窜出来个想法,梁生这个死不正经的着着就忽然笑了起来。

    “……才不是。”

    一听他又开始胡闹逗自己开心了,赶紧出声否认了一句梁声顿时也有点不开心。

    但看自家臭流氓亲哥明显不信,还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有点无可奈何,随后才干巴巴,但还蛮心事重重地皱眉解释起来。

    “其实开学那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和我主动招呼。”

    “……”

    “他问我是不是六八班的,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因为回答了,就明彼此是要做朋友了,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和一个人做朋友。”

    “……”

    “我以前没有朋友,六的老师同学都知道我爸爸被枪毙的事,所以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也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可能交朋友是件很难的事吧,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做好。”

    “……”

    “那天我自己心情不好,和他了架,但后来我看出来了,他很在乎这个文具盒,我不能随便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还不道歉,这跟我和他之间原来的那些矛盾没关系。”

    “……”

    “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还闯了祸不承认,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卑鄙,也很可耻。”

    这番话还真不像这个最近越发性格深沉早熟了不少家伙平时会主动和自己的。

    但梁生再仔细想想,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确实也是这么倔得很。

    总是坚持着孩子般的原则,总是坚持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正义,就像个傻瓜似的,心里满载着人间最光明最无畏的东西。

    不过……这感觉倒也不坏。

    而再一想,既然自家宝贝儿现在都觉得对不住人家,他眼下也都和那架的子这么有缘分了。

    梁生心里便琢磨着,还不如就趁着这次这个事找个机会,让这两个原本就在一个班上的孩子干脆一笑名恩仇,做个平时一块玩的好朋友算了。

    毕竟当年他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是心里也特别渴望能交个玩得来的朋友吗?

    像他上辈子玩的最铁最铁的铁子林二其实就是这个年纪和他意外结识,从此一块成为祸害八方的新四害的。

    只可惜,上辈子他作为屁孩第一次遇上林二同志的具体时间点,他如今的脑子里已经不大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不然早些时候,他也不会人都重新活过来了,都不去找自己这位命里最关系不错的难兄难弟叙叙旧。

    眼下他一朝回来终于改变了自己曾经的命运的轨迹,也不知道那半辈子都不学好的子还哪儿儿过苦日子呢。

    不过林二,林二。

    诶,起来,自己叫了他那么多年二,他叫了自己那么年的铁子,这王八蛋的真名到底叫什么来着?

    林……林,诶,好像还是个文绉绉的生僻字,可到底叫林……林,林什么来着?

    这么一想,梁生这脑子里就使劲琢磨开了,但有时候人这记性也怪奇怪的,越是有些事就在脑袋边上的事,越是死活想不起来。

    可结果,他这边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秒好死不死的,他家声声同学就在他旁边很凑巧地皱眉嘀咕了一句。

    “而且如果林侗是个女生,也是那种很邋遢很心理变态的女生,这两天他每次看见我,都翻着白眼故意冲我吐口水,我准备明天早上把修好的文具盒一次性还给他,就这辈子再也不和这种人话了。”

    “……”

    这一句话就和个炸雷似的,可把梁生这家伙沉睡许久的记忆都给彻底唤醒了。

    他目瞪口呆地心想着,对啊,林侗,林侗,这他妈就不是自己那……那那那个谁吗!?

    林侗,何许人也?

    真要是起来,那梁生同志可真是能上三天三夜。

    因为上辈子他和这王八蛋的孽缘真要是追溯起来,差不多还真就是从这个年纪起的。

    当初在这个时候的梁生已经是个苦逼的辍学儿童,而他上辈子遇到的那个大傻/逼林侗,当时也明显正和他处于差不多的境遇中。

    梁生现在只隐约记得那仿佛是个夏天,他爬墙跑到一中去偷看别人上课,然后就遇到了个这么个借着上厕所,准备一个人逃学出来看录像的祸害。

    这祸害当时自称自己是一中的,但从头到脚却愣是没有一点一中学子的优秀风范。

    不仅十几岁就会和成年人一样在外面抽烟逃课了,还和梁生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因为当时还算投缘,他俩便学着江湖上的规矩勉强认彼此做了个朋友。

    后来两三年里,梁生每次在有机会见到这货,他都在仿佛地离一个标准的好学生越来越远。

    这听上去好像有点可悲,但有时候现实生活里恰恰也是如此。

    老人家都,学坏容易学好难,才三年没到的工夫,一个好端端的正常孩就能变成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成的垃圾。

    而或许是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人生其实有一大半算是毁在了自己手上,所以后来两人一块成了坑爹的成年人整天闯社会之后,林二这苦逼的家伙最多在他耳边醉醺醺地反复嚎的也就是这么一番话。

    “铁子,我告诉你啊,你别看我现在过的荒唐,天天花天酒地,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其实……其实哥们儿心里我可后悔了,我时候读书也聪明,一点都不笨的,门门都是九十分上面啊,老师也是见着我爹妈的面都夸我啊,你家林侗,了不得,以后一定能成个大学生,可为什么我现在就成这样了呢……”

    “我也羡慕人家读好大学,做堂堂正正的人啊,毕竟谁会想天生做个垃圾了你是吧,可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命啊……生不逢时,自己又不争气,人啊就是这么倒霉,多少次我做梦,躺在那儿我都在想要是我这辈子能再给我一次选择该多好……”

    “要是我妈没那么心狠改嫁该多好,要是我爸不做那个傻好人被火车撞成那样该多好,要是那时候我哭着求我奶奶,让她让我留在学校好好读书该多好……不定后来,我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吧?但人生有几次机会可以容人后悔呢……可我真的好后悔啊,铁子,我心里好后悔啊……为什么偏偏咱们的命就倒霉成这样呢?”

    爹瘫了,妈改嫁,唯一的一个神经病奶奶给了他一个风雨飘零的家。

    因为相似而又同样不幸的家庭状况,所以那个时候的他们当即就一拍即合。

    一起偷东西,一起拜大哥,一起泡妞,一起下馆子,从十六七岁到二十几岁,他们一直都是关系铁的要命的好哥们。

    只可惜后来梁生运气不好死的早,林侗除了能给他收个尸想来也做不了更多了。

    而想到事后那猴精铁定要哭的断气的模样梁生就乐的不行,可这么想着想着,梁生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扎了一下。

    这么想想也是啊,自己是还活着。

    可是还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好友却是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了。

    即使时光倒退,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和梁声相遇了的孩子也叫林侗,可是那也不是自己的那个好哥们,会陪着他一起挨犯二的林二了。

    曾经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一起生一起死,可是这许在少年时的承诺到底是自己先走一步了。

    “你他妈疯了啊!!和他们作对你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那丫头一家是可怜,可我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呸!就你是英雄,老子是狗熊,少看不起人了,梁声,你给我记着,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就算是找死老子也陪你一起找!!你要是有一天先我一步死了!老子就再不认你这个兄弟!听见了没有!”

    “铁子……铁子!别死……我求求你医生!救救我兄弟……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哪怕把我林侗的命拿走,救救我的好兄弟梁声吧……”

    “哥?你怎么了?”

    “嗯?”

    “我刚刚完林侗的事之后,你好像就忽然不吭声了……而且好像有点难过……”

    被身旁的梁声有点敏锐地皱眉一问,刚刚仿佛有点鼻酸的梁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发

    呆好久了。

    内心的那点关于往事的记忆被冲淡,留下的只有今生自己确实还活在2002年的那份刻骨却又恍惚的不真实感。

    而强行压了压心底以这种神奇的方式再次知道某个‘鼻涕包’近况的感慨和好笑,半天梁混混同志才眼珠子一转,又心血来潮地冲自家声声来了这么一句道,

    “没有,哥不难过,哥就是一下子有点开心过头了,要是我们家声声能好心帮哥个忙,哥肯定就更开心了……”

    “什么忙?”

    “从明天开始,和这个林侗同学努努力争取个做哥们儿,以后他有难,你就帮他,你有难,就让他帮你,他要是死活不乐意和你做朋友,你就悄悄在他耳边一句话……”

    “……什么话?”

    一听他这话,本来心里就有点不乐意和那个‘鼻涕包’讲和的梁声顿时更茫然了,结果梁生这缺德货直接眨眨眼就哈哈大笑起来道,

    “你就和他,林侗,你要是不肯和我做哥们儿,我就把你妈当初其实想生个二胎闺女,所以你名叫林二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二其实是个给丫头的名字!你三岁以前被你奶奶天天带着上女厕所,五岁还穿学人裙子,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一句话咱们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

    冻得鼻涕快掉下来了……【。】

    脑子有点浑浊,先补一章,来得及睡前再发一章……来不及明天发。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