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九【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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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最终成为了对23岁的梁声而言,十分忙碌充实而又特别的一年。

    一整个上半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忙着毕业,还有自己留校考研的事。

    3月初,曾经的‘龙宫计划’科研组全体,包括蒋新文,还有糖果爸爸贾工程师这些技术人员们来到人民大会堂接受这一年中科院授予的年度技术大奖。

    事情办完后,这些来首都开会的工程师前辈们还专门找他出来一块私下聚过一次,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过一顿饭。

    当得知梁声目前在清华大学的学业一切都好,且已经在认真准备论文中。

    大家还特地好好地鼓励了他一番,让他先把研究生考瓦,并且欢迎他将来随时回到杭州港这个大家庭中来。

    尤其,后来团队全体临行前,蒋新文自己还带着些一路带上京的舟山土特产,又单独来清华看过了他一次。

    回想,大半年前这对亦师亦友的忘年交有幸在舟山那座海岛上结识。

    如今蒋博士即将动身回老家,与那好不容易因这次事情而重新和解的妻儿团聚,自然是要来再见见他,而走之前这左右有些舍不得他的老家伙也不忘对他唠叨了些话。

    “23了,从大学毕业出去,就再不是曾经的毛头子而是真正需要担得起责任的成年人了,凡事先思而后行。”

    “……”

    “另外,也给我好好地记住你当初在舟山海边立下的誓,我就等着,下次见你也改口称呼你一声梁博士了。”

    这番话不止是两人当初的一句玩笑,显然也有蒋新文真心实意希望梁声能够始终坚定学术方面的恒心和意志,继续好好深造下去的叮咛。

    而鉴于他过往优秀的专业课成绩和这一次在杭州港特别贡献,时间再到4月中旬,学校这边也主动考虑给他留校的保研名额,并且单独分配一间研究生宿舍给他。

    此外,他接下来四年的学杂费,每年的奖学金补助也会根据他研究生在读阶段的情况升两个档次,未来也将根据他的在读研究进度做出进一步合理化的调整。

    这是姚教授和师母一块向学校提出来的。

    甘院士这边找其他系里老师们认真开会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

    因为数学系在清华的特殊性,梁声很大概率会在研究生阶段继续跟着他在实验室学习深造,学校方面给予这些留校研究生一些优先政策也是常有的事。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梁声在完成最后一次答辩前,也同意并向院里提交了研究生申请,但与此同时,他却拒绝了学校给的公寓还有奖学金等方面的优待政策。

    关于这件事,姚教授夫妇有找他到家里私下求证过原因,但梁声被自己的恩师认真询问过原因后,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从下学期读研开始,他就不会再继续在学校这边住学生公寓里的集体宿舍了,不同于庄姚贾思凯他们毕业后有的准备回老家,有的是准备留在北京才需要找房子。

    他虽然是留校读研,却大致在院方联系他之前的四月初,就已经在首都自行找好了中介和租房的地方。

    房子他已经看过了,是综合一起看了几家对比出来的,和房东那边也已经初步谈过了租住合同。

    地方就选在他们北四环外,学村一带的普通区房。

    装修一般,楼下有个不算的公用洗手间,周边有菜市场有饭店,现在圆明园那儿通了地铁公交,也有很多包括北大的研究生博士在读的高校学子都在那附近合租。

    梁声之所以会在选择在外头一个人单独租房子住,一是因为地方离学校不远,能让他将来一个人每天即使下完课,也来得及赶回去。

    二也是因为这旁边就是各种中型的创业公司扎堆的学村,比较适合他在在读期间,在没什么外界干扰的前提下继续半工半读找些专业内外的活儿干维持自己的学业。

    毕竟,他本科学的是应用数学,他最擅长的也一直是是数字和运算这一类的工作。

    曾经他也觉得以自己一直以来的性格,应该倾向于一辈子更多地往纯数研究的方向走。

    但之前在杭州港的一趟历练,他也明白了数字和测算本身不止步于书面研究,于国家实业和革新技术方面能做一些自己的贡献也是可行的。

    尤其这两年,不少国内电子公司陆续推出手机通信业务,并为此吸收了大量测算方面的数学方面人才。

    像去年下半年,也就是12年7月,几家相关主流软件公司便已经陆续推出了在通讯软件试用3G视频通话,也就是一种名为WAVE的多媒体应用引擎的技术。

    肉眼可见,眼前已经到来的3G时代,以及未来即将到来的4G通讯时代,将会引来这个行业内巨大的革新。

    数学人才就是这个互联网时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梁声作为一个就快要从本科毕业的学生,不能就有把握在这项新技术中一定能插上一脚,但他却也想在读研的这四年间更多地开拓出自己的人生道路。

    因为这个,内心显然已经想好了的他这才在学村附近自己找了房子,又花了点钱装了台配置各方面好很多新电脑,做了个独立的个人工作室出来。

    正好隔壁学校有两个同届的北大数学系学子也在他们以前的冬令营的大学生论坛上找人一块创业。

    梁声和他们主动联系上,得知他们俩今年上半年也有一块搞这方面测算技术革新的算当即就一拍即合。

    所以他们三个这几个月这才会通过网上一直保持联络,又拉了一个北科的师弟四个人一块在首都工商局注册了个创业公司的执照。

    这个执照的原始起步资金是四个人一块出的。

    梁声并不是里面最大的,但其他三个大多有点理工科男生的腼腆,内向或是不擅长和人沟通,所以就让他作为第一股东,最终搞出了这个流量通讯技术的公司。

    公司的名字暂时还没想好,只挂名在营业执照下面。

    不过这年头外头算创业的大学生在社会上多如牛毛,他们几个也没有真就准备立马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而是想在读研阶段也把自己在技术方面的兴趣能够继续下去。

    对此,姚教授一开始也表现得有些在自己意料之外。

    因为照理来,如果一个普通人能有梁声这样特殊的家庭背景和优秀成绩,怎么也不可能无端放弃去从家里人那儿获得的捷径,转而去选择一条常人才会去走的路。

    但显然,在此之前,梁声已经做好了充足的个人算。

    他有那个信心,或者以他的实力和性格足以对接下来脑海中所设想的蓝图,付出自己的实际行动和最令人放心的计划来。

    也因此,姚教授之后也并没有自己学生的这番个人选择产生任何质疑,反而是难得欣慰且真诚地鼓励了一番,才任其自行做算不多做干涉了。

    而赶上毕业季,因为刚起步创业,就为了拿执照的事找了过去在学生会,现在已经上工作的几个师兄帮忙,梁声还被上届的王师兄他们拉去聚过两次餐。

    这种人又多又杂,搞不好还得喝挺多酒的聚餐,以往读书的时候,梁声从来都不会去,庄姚找他时也觉得他不会去,但梁声最后却意外地答应了。

    以前那个他或许更喜欢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发生太多交集,

    但通过舟山一行,他也懂得了,外面的大世界从来不拒绝任何人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堂堂正正拿出自己的勇气来,便可创造出真正属于的人生价值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后来不仅答应了,最后真去了之后竟也没冷场,席间一帮师兄弟喝酒谈事的时候,他虽然性子淡不怎么主动开口,但人在中间看起来完全不比那帮师兄们差,倒真是一副成年人正常走上社会该有的稳重样儿。

    不过梁才子人长得帅,又高瘦斯文天生自带一股淡漠清高的学霸气质,即便是和一帮粗糙抠脚的大老爷们儿喝大酒倒也没折损他曾经的校园男神的形象。

    而之后凑在一块谈事的时候,大伙也不可避免了讨论了起未来读研考博的事。

    王师兄知道他将来肯定还有继续考博的算,所以结账续摊前,他还和梁声单独喝了一杯,梁声充其量算个酒量方面的新手,王师兄就陪他一块喝了杯啤的,还给了他不少关于将来sci论文的建议。

    他,清华是他们大伙的母校,将来哪怕毕业,继续深造也依旧是所有人最开始入学时候最理想的出路。

    虽然如他们这些俗人大多因为现实的因素而选择了其他的道路,但祖国优秀的学子无数,大伙也即将踏上未来的路,一定要彼此郑重,为了国家更好的明天。

    这话的不无感性,梁声听完心底也起了一丝感触,这么长久以来作为一个清华人的共鸣,大伙总是同样的。

    而到了这天晚上,梁声和一个宿舍的三个兄弟,还有请客的师兄他们喝了酒晚上各自回宿舍之后。

    赶上今天这个有点闷热的晚上,他冲了个凉就躺在床上,可今晚喝的稍微有些多的他突然有点睡不着了。

    这是他大学四年来第一次有点喝醉了。

    长久以来,他清心寡欲的内心世界,除了一直专心对待的学业对外界的事物和干扰几乎一无所知。

    对于那些五光十色的世俗世界的肖像和渴望,他并不具备完整的认知,以至于当有些陌生的东西不知不觉来到时,他其实也不太能感觉到了。

    只是仔细想想,距离他人从舟山回来真的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段时间,他在个人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偶尔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有些事来,也只有舟山海边那一片像是被烧着了的云霞和与其接壤模模糊糊的灰蓝色地平线,并无太多其他更为清晰的画面。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就有点想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一个人电话。

    那个人的号码其实现在就存在他的手机里。

    他们俩已经又快两个多月没主动联系了,这放在以前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放在眼前好像也是一样。

    偏偏从某种程度上来,他现在立刻就可以伸手办到去拨通那个电话。

    但转念一想,这会儿其实已经快凌了,外头世界的大多数人肯定都睡了,就连他们宿舍那三个,也已经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发出了鼾声,一切又显得不合时宜了起来。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很想这个电话。

    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迫切,有一丝不同以往的茫然,还有一丝内心深处,心压抑着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这种在意,明显到能他能听到宿舍里的吊钟声,明显到他能听见头顶风扇的细微转动声。

    甚至,能明显到恍恍惚惚间他好像想起了上个星期,他在图书馆用学生证归还自己借的最后一套期刊读物时,意外在某一个书架夹层看到的一本背面写的一行话。

    ——【“有一种东西,它会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像风一样袭来。”】

    “嗯……老三,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呢……你不是也喝了不少吗……”

    大约是要下来起夜,就在这个当口,从铁丝床上方了个手电准备醉醺醺下来的贾聪明同学这时突然在梁声的上头发出了声音。

    微弱的手电筒在狭窄的宿舍里,也照亮了一片属于不知属于谁的内心深处的晦暗。

    这让表情始终沉默,从刚刚起就没吭声的梁声不由自主地往上看了一眼。

    而片刻之后,眼看着自己的室友摸黑抠着腰,踩着拖鞋和个大傻子似的晃回来爬上床,还躺在自己床上保持着清醒的他才突然石破天惊地缓缓来了这么一句。

    “贾思凯。”

    “嗯?干嘛?”

    不明白他怎么就叫自己一声,喝大了的贾思凯也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去舟山之前,有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宿舍里讨论过的一个问题吗?”

    梁声语气一本正经地问他。

    “啊?什,什么问题?”

    贾思凯一脸酒没醒的样儿挂在上铺大着舌头问了一句。

    “这世上,到底两个人之间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爱?”

    “……”

    这个问题可真是有点难为今天喝了不少,这会儿脑子还晕乎着,以至于连阿拉伯数字都未必分得清的贾同学了。

    但这大晚上的,这子也有点上头。

    加上今晚八百年不见和他聊这种的梁声居然和他这样的话题了,他脑子一晕当即就七荤八素地开始张嘴胡言乱语道,

    “什……什么是爱……嗝,这你可问对人了,但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

    来自醉鬼室友的这个问题,梁声好似有些不想回答。

    但眼下他的身边并无其他可以提供参考意见的人选,而他又很想立刻得到一些来自他人的对自己反常行为看法,所以认真斟酌后,有点不自在的青年还是语气干巴巴望着头顶,皱眉来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发现,我最近开始不停想他。”

    “……想她?”

    “嗯。”诚实如梁声同学含蓄且认真地回答。

    “哦,那是有……有多想啊?”

    贾思凯又醉醺醺地问。

    “……”

    “你不老实交代……我可就倒头睡觉了啊。”

    “很想。”

    “……”

    “甚至,一闭上眼睛就会开始想。”

    不得已的,有些事关自己底线问题的细节就这样暴露了。

    虽然梁声自己也觉得和贾思凯像探讨学术问题一样这种事会有一丝诡异,但是回答完之后他还是很理性地等待着自己朋友的分析。

    “哈,哈……难怪了……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什么……是爱,嗯,爱嘛,爱可不就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疯狂想一个人……白天也想,夜里也想,不是我爱你,是我想你……每时每刻都想……无时无刻不想……”

    “爱就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哎,咱们的大才子,傻老三啊,你这个脑子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懂呢……爱情不是拍电影……我爸我妈那种……你和他们什么爱啊他们懂吗?”

    “……”

    “现实生活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有时候……也许就是因为对方一句我想一直照顾你,我想一直对你好而带来的感动,爱就这样发生了,结婚生子,携手走过一生,多少人的爱……不就是这样,没有人会这样的爱情不真挚,这就是人世间寻常而温暖的爱……也就是传中的,真爱,哈,哈!”

    “……”

    “等你心里面装了这样的人之后啊……你就会开始犹豫……犹豫电话该不该,不你会自我怀疑……了你就会暗自窃喜……这电话不管最后到底没呢……你的这颗心啊,都已经被那个人带走了……”

    这一番醉话,虽然的有些杂乱无章,爱情哲学家本人讲完就倒头睡了。

    但不得不,让本就心里一直缺少一丝真正的答案的梁声瞬间沉默了。

    他本该至少有一丝意料之外或者最起码的震惊的。

    但很奇怪,在被来自他人的言语就这样点破后,梁声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来的那么慌乱,或者换一句话,这么久了,他其实一直在等的好像就是这样一句来自别人的肯定。

    他没觉得有多羞愧,至少这一刻,他好像是终于能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了。

    ——【“让你猝不及防,无法安宁,与你形影相随,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这一晚,这首书中所写到的短诗都在睡不着的青年的脑海中化作夏夜的光景反复回响。

    手机那头这一夜都并没有接到任何电话的人并不可能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又已经许久没见的青年身上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还是2013年,大多数这个阶段的人手上的手机还无法窥探到更多与自己相隔千里的人的面貌,是一种这个时代尚且保留的揣测和未知。

    一切只在此刻画上一个预留着太多未知的逗号,其余的,只藏在这诗里,这夜里再无人有意提起。

    ——【“这就是爱情。”】

    作者有话要:

    这首诗出自《颐和园》。

    (大清早脑子不清醒多发了半章,下章先锁起来等下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