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谢九玄从主持处出来,面色冰冷。

    突然,他察觉不对,侧头,身形一下子顿住。

    阮宁正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他。

    谢九玄怔了下，随即垂眸笑了一声。

    笑声里难辨情绪，但丝毫没有做坏事被人撞见的心虚。

    阮宁看了眼禅房,道：“宁国公,请跟我来。”

    完，她率先迈了出去,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

    恍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脸色不好，雪白的脖颈埋在火红狐裘之中，脚下每一步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敲在谢九玄心上,让他首次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两人停在后山峰顶，狂风猎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

    阮宁中长剑直指谢九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不解和怀疑，语气很沉,“宁国公，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是一介女流,朝堂之事不是儿戏，我知道你接近我另有所图，但是——”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控制自己气得发抖的：“天下女子都为你趋之若鹜，你何必不放过我一个？我只想清净过一生，不想牵扯进去。你若要利用，有的是人自愿，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她拔高声音又了一遍，语气中的怒火裸表露出来。

    谢九玄眸子一动不动。

    阮宁脸上因生气而染上薄红。

    她目光冷冽如刀，胸口起伏不定：“你位高权重，我人微言轻，宁国公若要天下寺院拒我，我自然无可奈何。只是，你当真以为天下都在你掌控之中？”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九玄不择段到这种地步。

    “不是利用。”这声音如同呢喃，在呼啸的寒风中实在不容易听清。

    然而阮宁听见了。

    “不是利用是什么？我爹忠于朝廷，宁国公多疑，不择段，欲要以我钳制我爹，不是利用是什么？”

    谢九玄：“天下女子跟我何干？你又怎知她们是我想要的？”

    他脸上表情很平静，看过来的目光却如同深井，幽深而危险：“若我，我是真心求娶呢？纵使天下女子千千万，她们也抵不上一个阮宁。我想娶的只有一个。”

    阮宁面色冰冷。

    她中剑插到雪地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胡言乱语。”

    谢九玄眸中带着笑意，摊开，“你看，这双沾满血腥，别人一靠近，我就忍不住杀人。你是唯一一个例外。如果我，没有利用，没有不择段，我只是想让你留下呢？”

    阮宁：“宁国公什么时候为了目的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了？这样的谎话都得出来，欺骗别人很有意思？还是我刺了你一剑，你想利用这种段报复？”

    谢九玄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是不肯信，还是

    不敢信？”

    阮宁猛地将剑挥出，离谢九玄咽喉一寸之地：“我了，我只想清净过一生，不想跟什么宁国公府扯上关系，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握紧中长剑，目光决绝：“我不愿意的事情，没人能强迫。”

    谢九玄丝毫没有将那把剑放在眼里。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阮宁，像是要从眼睛里看透她整个人。

    山崖上冷风回响，四下无声，双方对峙，谁也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半晌，谢九玄低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沙哑，“我以为你会信呢。”

    他有些苦恼：“难道是太久没有骗人，水平不如以前了？我记得你时候很好骗，给一颗糖就喊哥哥，走的时候哭得我半条袖子都湿了。”

    阮宁嗓音冰冷：“我的想法已经得很清楚，宁国公请回吧。”

    “我或许做得不对，但你要出家，绝无可能。”谢九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可估量的危险。

    阮宁浑身杀气险些抑制不住。

    谢九玄垂眸看着她中长剑，睫毛上沾了雪花，眨动间融成了细的雪粒。

    “别的话你可以不信，这句，你一定要记好了，”他狭长的眸子里闪过笑意，“你不能出家。”

    阮宁深吸了口气。

    “寺庙而已，你若想玩，随你。他们没胆量跟我对着干——”着着，谢九玄怔了下，目光迅速移到阮宁脸上。

    阮宁笑了一声。

    眼睛弯下，嘴角牵起，虽然只是轻轻一下，但谢九玄知道她笑了。

    有些惊讶，以至于他没有继续话。

    阮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笑得出来。

    而且是在这种怒火险些压制不住的时候。

    “宁国公想娶我？”她脸上笑容一下子消失，仿佛那根本就是错觉。

    谢九玄有些料不准她此时反应，但也笑着点头。

    阮宁扯了扯嘴角：“你想娶我就得嫁？”

    她将剑收回来，“既然不能出家，我为何一定要嫁给你？要论大梁我最讨厌谁，非你宁国公莫属。”

    谢九玄脸色沉了下去。

    阮宁冷笑：“如果一定要嫁人，那也得我自己选。我选谁都不会选你宁国公。”

    谢九玄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冰冷的捏住她腕。

    阮宁：“你宁国公管别人出家，管别人嫁人，还管别人喜欢谁不成？”

    谢九玄眸子里黑暗席卷，浑身气势骤然大变：“你喜欢谁？”

    阮宁垂眸，眼睛里情绪难测，她挣了挣，被谢九玄死死捏着。

    她拧着眉：“我看梁司南不错。”

    “轰隆——”

    谢九玄一掌挥出，旁边山崩地裂。

    崩塌的雪簌簌落下，扬了阮宁满头满脸。

    她眸色冷如寒冰，心里却有些疲累：“你是宁国公，只要你想要，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我这个人偏偏跟所有人不一样，我不要

    的东西，谁也别想强加给我。”

    谢九玄闻言，身体僵硬，握着她的颤了颤，转而又狠狠抓住。

    阮宁伸出另一只，将他的指拉开。

    她无视谢九玄黑暗阴郁的眼神，一根指一根指拉开，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

    上辈子她求而不得，这辈子她不想要，谢九玄却偏偏要纠缠。

    不是荒唐是什么？

    “这辈子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离开的时候，阮宁了这句话。

    谢九玄没有阻拦，整个人被定住一般，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任由寒风吹打在身上。

    *

    阮宁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脸上平静无波。

    她以为谢九玄会永远高不可攀，永远也不可能喜欢谁。

    谢九玄如今的改变，如果是上辈子的她，或许会兴高采烈，高兴得昏厥过去。

    但他遇见的是重生的自己，有些事情，时不同，心境不同，就再也不可能了。

    “宁宁！”

    阮宁复杂的心情还未收拾好，就被冲过来的阮夫人差点扑进雪地里。

    她忙将身体稳住：“阿娘？”

    主持等人从院子里离开，留她们单独话。

    阮宁很诧异，将视线从主持身上收回：“你怎么来了？你不在汴梁待着，如今外头很乱，阿爹怎么放心你——”着着，她便想到此事是怎么回事。

    “是宁国公告诉你我在这儿？”她眼睛里怒气一闪而过。

    阮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抱着她不肯松：“你个死丫头，你想吓死爹娘啊是不是！呜呜呜一声不吭就跑了，这么久都不回家！”

    到这个，她拉着阮宁浑身上下看了个遍，嘴里喃喃：“外面坏人那么多，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欺负呜呜呜——”她整个人崩溃得不下去了。

    阮宁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我武功好，没人敢欺负我。”

    “死丫头不听话的死丫头”阮夫人哽咽着趴在她身上，哭一声在阮宁身上拍打一下。

    阮宁有些无奈：“阿娘你多大人了，坐好了话。”

    阮夫人拿袖子摸着眼泪，偷觑她一眼：“你要是敢出家，我就不活了，爹娘还在，你出的哪门子家，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阮宁：“宁国公告诉你们的？”

    阮夫人心虚地到处瞟，就是不看她。

    阮宁替她沏了杯茶，坐下来，指捏着茶杯，无意识攥着：“宁国公——”

    没想到阮夫人跟她同时脱口而出：“宁国公——”

    两人一怔，阮夫人立即道：“宁国公怎么了？是他传信给我和你爹，不然我宝贝女儿都要去抛下我们去当尼姑了，我做娘的难道还不能知道？！”

    着她又冲动了起来。

    阮宁将她按下：“你放心，我不出家。”

    阮夫人：“真的？”

    阮宁：“我不谎。

    ”

    阮夫人松了口气。

    “不过，我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阮宁问。

    阮夫人摆了摆：“那梁司南你既然那么不喜欢，甚至不惜离家出走，这门亲事不结也罢。你人都走了，我还能让人家梁府娶个空人回去不成？”

    “其他人呢？”阮宁挑眉。

    “什么其他人？”阮夫人喝了口茶，一路紧赶慢赶，她要渴死了。

    “除了梁府，你们没有其他亲事给我？”

    阮夫人差点被水呛住，闻言忙拍着胸口保证：“一个梁司南就让你跑得影子都见不着，若不是还知道送信回来，你爹怕是早就辞官找你去了！哪还敢给你亲。”

    “当真没有亲事？”

    “没有没有！”

    阮宁沉思。谢九玄又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感觉要写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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