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家吃饭、短暂休息的功夫，肃海给陈佳期了电话, 明情况, 让她从这间快餐店的位置往南重新查看道路监控。邢培林带着三个孩子，必然会在这儿不远处落脚，不然那么多东西, 单凭李之瑶和柴熙两个孩子, 提着走不了太远。

    结束了通话, 他三两口吃完了汉堡, 又喝光了一杯可乐，甚至没尝出这些东西到底都是什么味道, 程斌拿来一对辣翅递给他, “副队, 再吃点儿吧。”

    他摆了摆手。

    原本就是一顿快餐, 因为犹如天降般的线索，众人吃得更是比以往快了许多。

    鸡骨头和吃剩下的包装纸零零散散地扔在了餐盘上, 肃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这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二十六分，他清了清喉咙, 试图把附着在上面的稀薄糖分带走, “昨天也就是这个时候前后，两名被拐儿童在脱离了嫌疑人监控的范围后, 结伴到这里购买食物。从分量上来, 刚好够一个成年人和三个孩子吃，所以基本可以断定, 李之瑶和柴熙是买食物给他们所有的人。之后两个孩子拒绝了服务员要送他们的请求，出门向南离开。从孩子的力气和脚程来看，邢培林选择的落脚点必定离这里不远。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大家再辛苦一下。尤其注意询问长期在夜间营业的商铺和店主，比如夜市摊位的老板，他们很可能看见了两个孩子。”

    众人应了，也不多话，当即就三三两两地散开去干活了。

    程斌跟着肃海，走在最后面，奇道，“这邢培林也挺奇怪啊，他不怕那俩孩子跑了吗，不仅没自己跟着过来，还给了他们二百块钱。现在的孩儿跟以前又不一样，就没有不认识钱的啊，有了这些钱，个车也跑了啊。”

    着他又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对，这俩孩儿也奇怪，又有钱，又没人盯着，怎么不跑啊？就算不跑，也该请别人帮忙，给自己父母个电话吧？难不成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被绑架了啊？”

    肃海没回答，这些问题他也没有答案，然而隐约中似乎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随着雾气时而深深浅浅，时而探出头又隐没回去。

    程斌摸了摸下巴，“这个案子真有意思，怎么感觉没一个正常人啊？”

    十多分钟后，在距离快餐店二百米开外，一个推着三轮车卖烤串儿的中年妇女也提供了线索，自己在昨天稍早的时候，看见了李之瑶和柴熙从她的摊子前面经过。

    “老板昨天大概刚过九点的时候，没什么生意，她在摊子前面发呆，想着自己女儿一个人在家不知道现在睡了没有，就看到了李之瑶和柴熙两个人。李之瑶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在前面，柴熙在后面，走到她摊子前面的时候，柴熙因为没看路，还不心被脚底下的一个矿泉水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队员路伟祥向肃海着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柴熙提着的那个袋子装着可乐和圣代，他被绊了一下，趔趄了两步，倒是没摔倒，不过可乐洒了出来。李之瑶听到声音回头看，发现他身上湿了一片，还关心地问他没事吧，然后跑到摊子前面问老板有没有纸可以给他们一点，她弟弟衣服湿了。”

    肃海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路伟祥便继续道：

    “老板拿了点纸给李之瑶，李之瑶就跑回去给柴熙擦衣服上的水渍，认认真真的，擦完之后还把纸团扔到了老板车子旁边的垃圾桶里，跟老板了谢谢，这才继续往前走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再自己走在前面了，而是拉着柴熙，像是怕他又摔倒似的。”

    “不过据老板，李之瑶好像是感冒了，声音非常低，音量又很，她一开始都没听清楚。而且这孩子特别害羞，跟自己话的时候头都不敢抬，她当时就想起自家的女儿了。”

    路伟祥完，“嘿”了一声，“倒也是，这个李之瑶还挺可爱的，比我家那个公主乖多了，我家的公主天天跟臭子抢玩具架，一点都不让着弟弟。”他虽然这么着，但是语气里却充满了宠溺和纵容，显然是想到了女儿平时的活泼可爱，带着年轻爸爸特有的几分幸福和傻气。

    “看来他们就在这一片，不会再远了。”

    肃海低声着，抬眼向四周环顾，大型商场被两条巷夹在中间，空出来的广场上有各种夜市摊子，其中一角传来了节奏鲜明的广场舞音乐，人群排成的方阵正翩翩起舞。再往两边，是各种商店，修手机的、卖五金杂货的、奶茶店等等，那些霓虹的招牌流光溢彩，在夜幕上如同一个个突出的补丁。

    “邢培林带着三个孩子，而且身上并没有装多少现金，不太可能找正规的酒店入住，沿着这个方向，挨个儿排查所有的私人旅馆，包括网吧的包间，争取都过一遍，抓紧行动。”

    然而就在排查工作刚进行了半个时左右，肖正宸的一通电话为今天晚上最后的行动拉开了序幕。

    “肃海，不用查了。”他少见地没有趣地叫“肃海同志”，而是一本正经，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不少，“佳期刚刚从监控里捕捉到，邢培林带着三个孩子在昨天晚上的八点四十去了未名路学，八点五十三分，李之瑶和柴熙从教学楼里一前一后地出来，二十分钟后，他们又拉着手回来，还提着快餐店的袋子，这跟你们调查到的情况完全吻合。更重要的是，今天中午，邢培林第一次出现在了监控里，他应该是出来买水，在旁边的商店里待了一会儿，提着袋子又回去了，之后的监控里就再也没有他们的踪影了。”

    肖正宸顿了一下，语气严肃，“未名路学有东西两个门，而西门常年锁着，只留东门，也就是学校的正门供师生出入，其他地方都有围墙拦着。因为学校的计算机教室曾经遭到盗窃，被偷偷走了所有的电脑主板，在那之后，学校特意加高了围墙，除非经过特殊训练，一般人根本翻不进去。——这明，直到现在，他们还很可能停留在学里。”

    “知道了。”肃海道，“我马上带人过去进行封锁。”

    “好，我刚才通知了局里，特警队和谈判专家都在路上了，我和周沙也正往那边赶，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你先控制住局面。”肖正宸道，“等会儿见。”

    ***

    肖正宸和周沙一左一右地从车上下来，在他们身后，车门被“啪”地一声关上，带起一阵风来，卷起地面上的细尘土。

    “怎么样了？”他们走到肃海旁边，看他正眯着眼睛抬头朝教学楼的方向望着。

    “特警队和市局的谈判专家都到了，三分钟前马队长带人进入教学楼，张瑞秋还在换衣服。”

    “啧，”程斌在一旁感叹着，“也还好是在学校里面，又碰上个周末，学校大门一关，外面的群众想进也进不来，倒是给疏散工作减少了不少麻烦。”他又想起什么来，忽然问道，“起来，邢培林一开始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门没锁吗？”

    “嗯？”肖正宸抿了抿唇角，“传达室右边的墙根底下有一块砖是松的，里面放着钥匙，大概是门卫放在那儿备用的，邢培林不知道为什么会清楚，从监控里看，他走过去取出了钥匙，随后将锁开，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正着话，市局的谈判专家张瑞秋换好了衣服，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通过蓝牙耳机跟已经先行进去的特警队马队长谈话。

    “一楼没有吗？一般这种情况，嫌疑人都会选择高处，这是一种潜意识里不安的表现，他们觉得楼层越高，离地面越远，相对的，离危险也就越远，你们往上再搜索。”他停了一下，听耳机那边的声音，又道，“嫌疑人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不太会选择靠窗的教室，你们多注意背阴处的教室。”

    “不用了，”肃海忽然道，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他在顶层。”

    众人望过去，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见教学楼顶层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它仿佛一根稍粗的天线，捆绑着一个配电箱，直直地立在那里，偶尔动一下，才让人意识到那其实是个活物。

    “我跟你一起上去。”肃海，把手里的对讲机塞给了肖正宸，脱下自己的外套，又从敞开的车窗里捞出一件防护服穿上，“人质可能有危险。”

    “哈？”程斌不明所以。

    “邢培林可不驼背，”肃海调试了一下配枪，保险栓被拉开，发出细碎又清脆的一声来，“那他背上的那团阴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