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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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becca确实就是州围的钢琴老师。

    林续了然, 径直从口袋里拿出Rebecca给他的钥匙开了锁, 推开门后他脚步未动,只站在门口询问道:“所以这节课, 还上么?”

    州围没答话,心里始终被林纵横不回她消息却在和别人庆生的事情膈应着,表情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径直率先往里走去。

    门在她身后合上, 室外亮堂的光线被阻隔,只有两片窗帘中间的空隙照进夕阳的余晖,在灰色的地毯上像一道突兀的金色分割线。

    这栋楼的一层是店面, Rebecca的工作室同时也是她在这座城市的住所,不大的房子被一堵墙一分为二,兼具工作与生活,因为怕钢琴声影响楼上人的休息, 房子里到处都是消音板,密密麻麻的黑洞布满墙面。

    “Rebecca她有个学生简直是个魔鬼,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学完了一本《拜厄》, 原来的就是你。”州围在钢琴前坐下,林续开了灯, 慢悠悠地跟过来道。

    “不想聊天。”州围掀开钢琴盖,眉眼之前是散不去的倦意, “开始吧,已经晚了10分钟。”

    “我也迟到了,不会少你时间。”林续在半道拖了一把椅子过去自己坐, “如果你可以停止把与你男朋友吵架的怨气撒到我身上的话。”

    州围眯起眼,琴谱上蝌蚪般的音符随着这个动作有一霎的模糊,又很快清晰起来。

    “不是吗?”见她不话,林续直言出自己的判断依据,丝毫不在意这会暴露自己在关注她的事实,“一个时以前看过手机以后,就一直心情很差的样子。”

    等于又一次强调了林纵横玩得疯以至一个时没回她消息的事。

    州围不搭腔,伸出双手在琴键上跑了几遍C大调音阶活动手指,她学琴时间还短,手指的灵活性远远不够格,她并不操之过急,也没有奢求自己一步登天,爬音阶跑得并不快,以稳为主。上一节课在两天前,Rebecca留给她一首练习曲和一首乐曲当作业。

    练习曲弹一半,她放在谱架上压铺子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提醒跳出来。

    因为没有设置详情可见,所以看不到发信人也看不到具体的内容。

    州围手在琴键上奔跑的动作并没有被影响,她扫了一眼手机,若无其事地根据节奏继续弹奏。

    弹了不到两句,又是一条。

    几秒后,再是一条。

    一秒后,又一条。

    至此之后,手机才安静下来,屏幕重新回归漆黑一片。

    州围能预感到这应该是来自林纵横的信息,不过林纵横知道她每周固定三节钢琴课的时间,所以州围没算课上到一半中途去看男朋友发来的微信,只是想着下了课再和他慢慢掰扯。

    练习曲听完,林续也没发表意见,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既然如此,州围便把手机开了看。

    她的预感很准,消息确实来自林纵横,此时国内还在深夜,帅帅还没把手表给他,所以只看到视频的他并不领情,嫌弃道:「拿视频敷衍我?我要的明明是本人。」

    后三句到底还是给予了她肯定:

    「专业的。」

    「一流的。」

    「我的女主角世界第一敬业。」

    寥寥几句话,被他晾了一个多时才终于又被记起的感受混杂着委屈和愤怒溢满心间,同时也伴随着本能的心软和原谅。

    爱情让人斤斤计较,更让人丢盔弃甲原地投降。

    林续的脚步声自后传来,踩在地毯上被吸收了大部分的音量,只剩微弱而沉闷的余音,提醒着州围将手机锁屏,重新搁到谱架上。

    林续从冰箱拿了罐橙汁喝,:“继续。”他坐下来,戏谑发问,“那么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上课了吗?”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不安心。”州围收了手,朝他看过去,刚刚起头的《四天鹅》戛然而止。她绝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揣测恋情,除此之外,虽然她承认自己现在越来越容易被林纵横随意的一言一行影响到心情,甚至有的时候只是因为一点不足挂齿的事,但是她有足够的能力和自制力控制自己的行为,并不想也绝不会成为那种恋爱至上的姑娘任由自己整个世界围着男朋友转,恋情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无心正事。

    “所以,你avaible么?”林续歪了歪头,“我问的不是single。你应该也知道的,咱们留学圈男女朋友要是在国内,就默认单身。”

    两个多月来的相安无事又一次被破,别有居心明明白白暴露出来,州围站起来,收拾曲谱和包,“看来你没法拿出专业的态度和水平来教今天这节课,我就不奉陪了。”

    “你每天独进独出的,不无聊么,不想要人陪么?”林续舒舒服服地把身子靠近椅背,“你一个女明星,不至于搞得这么忠贞吧?放心,我可以很低调,也不强求转正,不会破坏你们神仙眷侣。”

    州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朝门口的方向走。

    “你考虑一下,我不比他差。”林续还在循循善诱:“尤其那方面,你会满意的。”

    州围已经走到门口,她给林纵横回了条消息:「我上完课了」,听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头回头奚落道:“想多了,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罢她拉开门。

    原本门外男人和女人隔了门的隐隐约约的争吵顿时变得无比清晰。一个壮硕的男性黑人醉醺醺地,大刀阔斧站在单元门外,手里还拿着一个快见底的酒瓶子,身形摇摇晃晃,正在朝着楼上吼得震耳欲聋,楼上的一对男女开着窗探着半个身子,同样不甘示弱,三人连吵架都带着一股唱rap的节奏感,烦人之余,还有点搞笑。

    只言片语中,州围很快听明白了,女人和楼下的醉鬼是一对分居中的夫妻,女人嫌弃丈夫不务正业酗酒喝醉了发酒疯,男人骂妻子堂而皇之住进奸夫家里不要脸,各抒己见,战火节节攀升,愈演愈烈。

    州围一面是怕被波及,一面是一秒都不想在这多待,进退维谷地站在门口观望。

    林纵横给她回了消息:「今天怎么这么早,待会还有事么?」

    州围:「不知道一会会不会临时通知排练。」

    林纵横:「OK。」

    醉鬼醉归醉,还是能感知到长时间仰着脖子的疲惫的,放松脖子的瞬间便一眼看到了州围,怔愣后,那双浑浊的眼睛迸发出令人恶寒的亮光,他冲她吹了声口哨,叫道:“Hey beauty。”

    闻言州围从手机屏幕中抬头看一眼,又看一眼街上来往的路人,虽然这里算不上特别热闹,但毕竟青天白日,给人增添不少安全感。

    这里不能再待,她垂下头,匆匆贴着墙边而行,算离开。

    然而醉鬼霎时被这个举动激怒,一个箭步就越过了三五米的距离,灵活得不像一个醉酒的胖子,有力的手带着粗糙的质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质问道:“Didn“t you hear meI“m talking to you!”

    州围万万没想这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对她动手,她整个人的汗毛都随着手臂上那火辣辣的热量一根根竖了起来,她强迫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冷静下来,警告对方松手无果后,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冲路过的一位白人男子求救,可那点挣扎无济于事,无异于蜉蝣撼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那男人大概是忌惮醉鬼太过魁梧的体型,站在远处迟疑着不敢上前,与此同时,也有几个路人驻足,不明所以情况,纷纷选择观望。

    林续从门内冲出来,在满含怒意的“leave her alone”的警告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了二人跟前,一把拉过州围挡在她身前,但醉鬼把她的手臂箍得很紧,她的手臂在重力挤压下变了形泛着白,让人怀疑她的骨头是不是会被直接捏断。

    几场拉锯后,忍无可忍的林续一个拳头就冲着人的面门砸了上去。

    醉鬼终于松开了州围,可他手里那个酒瓶子,也结结实实地敲到了林续头上,玻璃瓶随之四分五裂,溅了一地。

    那声音仿佛带着能敲碎人头骨的力道,敲得世界都禁止了似的。

    连醉鬼的酒都醒了大半。

    楼上男女看形势不对,立刻噤若寒蝉,反应过来以后关了窗撇清关系。有两个年轻男人一边冲醉鬼做出“停止”的手势一边谨慎地靠近过来,随之有了更多的热心路人一起走过来把醉鬼拉开以防他再次伤人。

    林续定定地看着州围的眼睛,他的头上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血流下来,流淌到他俊逸的脸庞上,他居然还笑了一下:“我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可现在是我在保护你,他又在哪里呢。”

    完,他直直冲着她倒了下去。

    *

    林续除了脑袋上的皮外伤,还有些脑震荡,恶心和呕吐不止,所幸没有大碍,州围在医院辗转着给他办完各类手续,又在警察那里录了笔录。虽然林续是为了她受的伤,但她待在那里彻夜照顾他终究不合适,她开了高价紧急请护工照顾他,但一时半会不好找人,最终她把价格抬了又抬,才临时找到一个医院照顾老人的护工答应帮忙分神照顾一下。

    等州围忙完一切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后半夜,她一身血迹,又是后怕又是疲倦,好不容易遇上一辆愿意载她的的士。

    在医院忙活的时候州围接到过林纵横电话,但她当时拿着一大堆化验单忙得不可开交,只匆匆告诉他同学受伤便挂了,此刻想知会他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也只好作罢等回家充了电再联系他,她把头靠在玻璃上看窗外,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夜景在眼底飞快倒退,在瞳孔里不停变幻,她眼花缭乱,干脆闭上眼睛。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稳,司机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她疲惫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短暂的茫然不知何处,不过很快,她的目光朝某一处凝聚,在不可置信之后,瞬间流光溢彩。

    她最想念的人就坐在她公寓楼下的台阶上,两膝撑着手肘,黑T衫,运动裤,跑鞋,压得老低的鸭舌帽,因为垂着头只露出半张脸,其中T恤衫鞋子都是她路过商店给他看中然后寄回国的,裤子和鸭舌帽也是她在国内那会给他买的,这人今天三十岁了,却还是一如少年时的模样。

    顾不上太多,她火急火燎抽了两张最大额的纸币给司机递过去,随后便拿了东西飞快下车,一路狂奔,包里东西在奔跑途中掉落也懒得理会。

    林纵横听到动静,抬头来看,他将弓着的背直起一些,想站起来最终又没站,只坐在原地等待她。

    再跑近些,州围看清这张数月不见的面容,再近些,听到他手机里正在循环播放着她弹的那首生日快乐。

    离他半米远的时候,州围却停下了。

    她一身血污,唯恐弄脏了他。

    林纵横仰视着,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端详一遍,她脸上身上干涸的血迹,皱巴巴的衣服,腿上的泥,还有欣喜又犹豫的矛盾表情,统统落入他的眼中。他身子前倾,两手做了个抱的手势:

    “公主,过来啊。”

    “我过生日,怎么还得我想方设法给你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