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看到了什么, 在一家已关门的店铺门口，两个中国阿姨带着五六个巴基斯坦阿姨们扭动着不细的腰，同时举高甩动手腕, 舞姿眼花缭乱。

    黑色劣质的大音响就放在一旁的地上, 不知从哪里牵来的黑色电线, 喇叭沾着些黄色尘土，正在播放吸引他到来的《最炫民族风》。

    陆星昀礼貌地等她们跳完这一曲，带队的两个中国大妈停下来喝水。

    胖些的大妈头戴蓝色花纹头巾，应该是穆|斯|林教，陆星昀走过去跟她话, “姐姐好。”

    胖大妈四五十岁了, 陆星昀长得简直把她帅晕, 嘴还甜, 巴基斯坦有很多中国人，但是好看的不多。

    “我手机忘了带，想借姐姐的手机个电话回家，方便吗？”

    大妈“行”, 然后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掏出手机。

    “谢谢您。”陆星昀郑重接了手机。

    “都是同胞, 客气啥啊。你是游客吧，但是阿姨跟你讲, 在外注意安全, 有些华人专门坑华人……你吧。”

    陆星昀只记得三个电话号码，一个是二爷爷的，一个是三奶奶的, 还有妈妈家的，时候二爷爷教导他，遇到危险先播警察电话，还有家里电话，家里有佣人，可以随时接到电话，手机有时候不带在身边，没听到就完了，所以星昀你一定不能忘记家人的电话号码。

    家人永远不会缺席。

    他先通了杨仟仟别墅的号码，女佣很快接起来，然后电话给林秘书那边。

    他把手机交给大妈，再次道谢。

    大妈拉他跳广场舞，他婉拒了，今天很累，心累。

    怎么能相信邮轮居然抛弃他，开走了……

    第二首广场舞放了起来，这首歌是冷漠的《看透爱情看透你》，当然陆总这种只听巴赫之类的音乐的耳朵之前是不屑于听的，但此刻，歌词里夹杂着淡淡的忧愁，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长腿曲起，脚尖跟着节奏起了节拍。

    “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你。

    早该想到这样的结局

    你想要的我无法给予

    看你坐着车潇洒远去

    留下我独自淋湿在雨里

    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你

    ……”

    鼻尖上落下一滴水，接着无数三两滴，被灯光映红的空中落下雨。

    陆星昀抬头看天，无奈地站起来，缩着肩在狭窄的房檐下避雨，空气中很快充斥起他不喜欢的土腥味。

    大妈们收拾音响，向他道别，“伙子，下雨我们先走了。”

    陆星昀点头，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逐渐归家，店铺收起在门口摆出的货物。

    有个女孩跑过来，着他不懂的话，“哥哥，吃糖。”塞给他几粒糖，跑回她家的店，她妈妈问，“是不是又偷糖送好看的哥哥了？”

    女孩摇摇头，“没有，唔，是很帅，像破产了，妈妈，明天我们把他招到店里工吧。”

    妈妈带着红色的头巾，搬着门口的货物，答非所问，“巴基斯坦下雨天是浪漫的天气。”

    陆星昀手里握着一把糖，一直望着马路的尽头，大概再等一个时，她就回来了。他揉揉干涩的眼，再次睁眼，拐弯处出现林暮月奔跑的身影，像做梦一样，像在做梦。

    他猛地站起来，顾不得闹脑中缺血的眩晕，快步走向她。

    雨丝温柔地飘到脸上衣领中，林秘书头发狼狈地散开，脖子上的项链钻石坠子跑到了后背，脸色通红，喘息未定。

    陆星昀双手接住她的双手，两人的臂交叠，林秘书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发干。

    她发现陆星昀不见了的时候，已经离海港一个时，根据路星昀手表上的定位，知道他还留在海港，邮轮再次开回去，又花了一个时，她刚下船就接到别墅那边的电话，他还在海港。

    她问路人，有没有看到一个185左右的黄种人男性，陆星昀太显眼了，很快有人指给她路。

    高跟鞋跑掉过一次。

    喉咙干得什么话都不出，索性松开他，环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衬衫的纽扣硌着她的脸，狼狈的雨夜，她差点丢了她在乎的人。

    发现到处都找不到他时，那一瞬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她永远不会忘记。

    失而复得的喜悦，也铭心刻骨。

    下雨的巴基斯坦是个浪漫的天气，巴基斯坦人都不喜欢伞。

    在没有路灯的马路中央拥抱，陆星昀正准备抬起手给她回应的拥抱。

    林秘书马上松开他，后退一步鞠躬，“对不起，陆总，我们来迟了。”

    短暂的相拥不超过十秒，陆星昀还没回过味来就已结束，他很不可思议地望着林秘书，我就这么不值钱吗？才十秒，多十秒也好啊，陆总有点情绪。

    他强撑大度地，“没事。”

    是男人，就不要肚鸡肠，可还是有点情绪怎么办。

    纸袋子里的花束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

    在不知名的街，两人在不大的雨中走着，保镖1号来送伞，被机智的保镖2号拉住，“不要破坏气氛。”

    陆星昀等啊等，伞怎么还没送到，白天车很多，这里基础建设没那么好，很多灰尘。他想他脸上也沾了许多灰吧，再一淋雨，即使高贵如他也会被影响颜值的，尤其是在林秘书面前，他得时时刻刻保持最佳状态。

    他亲眼看到保镖手中拿着多余的伞，他朝着保镖抬抬眉毛，无声地，“把伞送来。”

    保镖2号笑得讳莫如深，抬了抬手中的伞，总裁，我懂。

    陆星昀满脸问号，这届保镖怎么回事？

    林秘书心里很忐忑，陆星昀从刚刚就一直抬着下巴，没低头过一次，以她之前的经验来看，要么是脸上有东西不愿意让人看见，要么是在生气，她猜是后一种。

    的确是她的过错，这是她多年职业生涯中所犯下最重大错误，伸出去想拉拉他衣角的手又缩了回去，错就是错，不能用情感贿赂。

    可是好难过，当私人感情和工作交织在一起，尤其是她这样公私分明的人，太难受了。一半的心在难过，一半的心在，活该，这就是你的责任。即使是他先让你回去的，可你也不应该在一时后再发现他走丢了。

    陆星昀回到套间，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林秘书去卫生间给他放洗澡水，很热的水，等他进来后，温度就差不多了。

    等她出来，陆星昀居然换了一身家居服，也冲过澡了，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他头上搭着一块白毛巾，走到桌边，喊她，“暮月。”

    林秘书走过去，桌上有个纸袋子，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工熊出来，“今天去花店买了这个。”

    所以才把她和保镖支开，原来如此。

    林秘书握着熊软绵绵的拳头，心里特别酸，“对不起”，她抽噎着，“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拉拉你的衣角，让你别生气了，可是我又觉得这样不对。

    陆星昀不知道为什么送她礼物她还哭了，手足无措地“你别哭啊。”

    六年间，即使多年前逼迫她学各国语言的时候，她都没哭。曾经他以为女人的心很好懂，当他想弄懂的时候，又看不懂了。

    他手指梳理着她乱糟糟的发丝，“别哭了，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林秘书更心软了，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是我不好。”

    不平等，意味着分歧，可是她在感情中占据着制高点，做错事情还轻而易举地得到原谅，太卑鄙无耻了。

    陆星昀明白一些了，“不是你的错，我很清楚不是，我先让你上船了，而且你也很早发现我不见了，这次是我的过失，我也把保镖给支开上船了，林秘书，不是你的错。”

    林秘书深吸一口气，止住泪，舔了舔发红的唇，“此类事情，以后不会再有。”

    陆星昀一愣，随即，“好，我相信你。”

    纸袋子被淋湿了大半，透出一些花朵的轮廓，林秘书心里愧疚更深。

    陆星昀把花拿了出来，康乃馨花朵掉了两个，他挠挠头皮，“扔了吧。”

    林秘书一把抢过来，“是我的”，连着皱眉熊一起。

    看到她抱着皱眉熊和花，陆星昀才觉值了。

    林秘书一本正经地，“现在我是从男女关系上跟你，星昀，熊很可爱，心都要化了。”

    陆星昀一本正经地配合她，“现在我也是从男女关系上跟你，暮月，我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回来，还有，工作和生活，不需要分的那么清楚，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习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你跟我提。”

    “嗯！”林秘书答应，亲了熊脸颊一下。

    陆星昀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不亲我。熊看着他，无辜地皱眉。忽然脸畔传来柔软的触感。

    林秘书踮起脚，一手拉着他腰侧的衣服，“星昀，这是以暮月的身份向你对不起。”

    陆星昀傻笑着，指了指右侧的脸，意思是这边也要。

    怕了他了，林秘书踮起脚，亲了右侧的脸颊。男人气息清爽，无赖地点点他不厚不薄的嘴唇，林秘书把熊头怼了上去亲他。

    两人都笑了，只有情人之间才懂的无缘无故的傻笑。

    *

    他收到陆居安的短信，他开一看，“回邮轮了吧？你妈，看看林秘书脚跟有没有被磨到。”

    陆星昀福至心灵，“暮月，你脚跟有没有磨到。”

    林秘书，“还好。”其实磨出血了，踩高跟跑不磨脚才怪。

    为了让林秘书放心，陆星昀没亲自给她上药，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林秘书难为情地“真的不用”。

    医生夸大“病情”，脚后跟都磨破了，给她上了药，让她一周不要穿高跟鞋。

    还不如让她去死，不穿高跟的女人没有自信，后来第二天没穿高跟，发觉也没什么，她又不矮。

    她面前的陆总在甲板训话，面对着一船的高管。

    “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水手。”陆总训话。

    高管们羞愧难当，齐齐低头，“是。”

    *

    杨仟仟和陆居安抵达A市，暂且安排许静好住在他们的别墅。

    许静好扭捏地，“我想回去看看孩子，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手机刚开机，就有几十个老公的电话，此时已经是夜里两点。

    杨仟仟也很疲惫，让她明天再回去。陆居安，会有人陪同，跟她一块回去。

    陆居安是防止她在媒体面前乱。

    “那好吧。”

    许静好踏进那座别墅，花园中央还有喷泉，四层楼高的欧式别墅就像电视里的城堡一样，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传来，不是在做梦。

    她坐到安排的房间，开手提包，送邮轮上拿的瓷杯已经撞缺了一个角，她很心疼，女儿不能用了，会割到嘴，留给自己用吧，她又放回手提包。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码。

    邹太太，“你到她家了？”

    许静好关上房门，甚至拉上了窗帘，怯懦地，“到了。”

    “她家有谁？”邹太太问。

    “陆先生。”

    那边哼笑一声，随即，“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杨仟仟的女儿该怎么办？”

    “不可能，肯定是的，我叫过她妈妈。”

    “那可不一定，我给你钱。你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