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灏看着微笑着的卓青, 有点不知道作何表情。

    他这一辈子，还没遇到过喜欢吐槽的朋友。

    “有什么心事, 出来会好受许多。”卓青开了一句玩笑之后, 见好就收。

    韦灏和他，又不像万煦和他那么熟。玩笑开多了，这位金丹老祖暴走了怎么办？

    卓青终于帮韦灏也斟了一杯酒：“虽是烦恼, 但我看得出，那只是烦恼，不是心结。”

    “是的，只是烦恼，不是心结。”韦灏疲惫的笑了一下,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回韦家, 想看看是否能改变韦家如今的风气……”

    韦灏知道, 青阳子道长并非他的朋友，他不该交浅言深。但他思考了许久，竟然发现，他只能在青阳子道长这里倾诉。

    因为青阳子道长, 曾经见过他脆弱的一面，帮他走出了最脆弱的时候。

    既然已经欠过青阳子道长一次, 那就不在乎多欠几次, 反正总是要还的。

    韦灏结丹之时，被卓青那句“你就是下一个韦家”触动。在结丹之后，他便想看看, 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拉起另一个韦家。

    韦灏不蠢，他没有立刻回到韦家，贸然扯着大旗，问其他人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如果他这么问，肯定至少一半韦家愿意和他一起走，而这一半韦家人中，估计有一大半都希望他死，剩余的一半，只是想问他要好处。

    韦灏只是想观察看看，韦家还有没有真心想要修仙的人。

    只观察了几日，韦灏就已经感觉失望透顶。

    韦家沾染了太多世俗的富贵气，嫡系的倨傲，倒还有一点想要变强的心思；旁系整日泡在富贵乡中，特别是旁系有天赋的子弟，大多被嫡系派去凡俗界，被吹着捧着，都觉得现在生活很自在，让他们苦修，他们修不来。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现在已经掌管韦家几百年的那位金丹老祖，也就是韦潞的老祖宗，是一个私心很重的人。

    他年轻时也是一个修仙天才，却因为私心和嫉妒心，太过在无谓的权力之争上积极钻营。最终他获得了家主之位，只结成了五品金丹；他的竞争对手被他压了下去，却丹成二品，离开了此方世界。

    家中多以“败犬”来暗暗称呼那位已经几乎和此世界韦家决裂的那位金丹老祖，但韦灏也结成金丹之后，推己及人，不由想到，那位能丹成二品的韦家老祖宗，是真的在乎那所谓家主之位吗？

    当年竞争失败的，究竟是谁？

    韦灏想，现在留在韦家的金丹老祖宗，或许心中起了魔障。他越发肆意妄为，排除异己，让韦家越发像一个腐朽的凡俗世家。

    有他鼎力相助，嫡系的确筑基期的修仙者越来越多，看上去仿佛形势一片大好；但在他掌权期间，韦家没有出过一个中三品以上金丹修士。

    虽然韦家堆出了许多下品金丹修士，战力在这个世界堪称一流——在这个世界，丹成上三品的修士要么已经离开世界，要么只是在世界挂职，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去外界寻求机遇。即使有特殊原因不厉害，他们也顶多只在这方世界留一两百年，了结心事之后，就会离开。

    一个世界是供养不出来元婴真君、元神道君……乃至仙人的。

    而下品金丹修士无缘元婴，他们剩下的漫长时间就是“养老”、“享福”，大多会留在世界中受人供奉。

    因此下品金丹修士，才是世界顶尖战力中最主要的一批，是各大势力的“底蕴”。

    韦家下品金丹修士众多，所以在修仙世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无人敢惹。

    可韦灏知道，这些只是虚的。

    韦家的未来就只在这一方世界吗？他们的目的就只是在这个世界作威作福吗？

    这和在凡俗界的世家有什么区别？

    韦灏观察了几天，居然看不见几个真正有道心的韦家人。无论是嫡系还是旁系，差不多都被养废了。即使曾经有和他一样心向大道、天赋也不错的韦家人，但他们没有像自己运气那样好，遇到了青阳子道长，被青阳子道长点破心障，悬崖勒马，及时转醒，破而后立。

    他们大多被裹在“家族”“亲缘”“生养之恩”的大网里，渐渐迷失了本心，成为了家族谋取利益和地位的工具。

    他们甚至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以为让家族“辉煌”，就是自己的道心。

    ……

    韦灏最终决定，以出手帮助韦潞等人，作为他脱离家族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看着那位年迈的、脸上隐藏不住对他的嫉妒的、曾经他以为高不可攀的金丹老祖，心中对于家族的一切执着轰然而碎。

    韦灏彻底明白，即使让家族“辉煌”可能真的也是某人的本心，但那或许是这位金丹老祖的本心，而不是自己的本心。

    他向往的是，更强大的力量，更广阔的天地。

    当韦灏告诉金丹老祖，他决定离开这个家族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与家族割裂的话会惹怒金丹老祖，没想到金丹老祖居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那位金丹老祖居然笑了起来，神情和善许多。金丹老祖表示，丹成上三品的人，原本就不会再背负家族的枷锁，让韦灏可以放心离开。

    韦灏心想，如果没有仔细观察金丹老祖的表情变化，如果没有偷偷观察了韦家这几天的动静，他或许还会感动吧？

    “你家老祖只是对你不会夺他的权而松了一口气。”卓青一针见血，“你他曾经也天赋不错，大概他也曾冲着丹成上三品，真正逍遥长生去的。但最后争个家主的位置，让他只落得了个丹成五品，虽丹成物品，多吃些苦，也不一定没几率成就元婴，但他显然已经有了心魔。”

    “你们韦家也挺可怜的，可以整个家族都毁在了他的心魔之中。”卓青又给韦灏斟满了酒，“对修仙者而言，别百年，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没有敢在外游历的韦家人反哺韦家，就凭他一个中品修士，就凭这个世界的资源，若没有奇迹发生，你们韦家可能甚至连个中三品金丹金丹的修士都难以出现。”

    “一堆下品金丹修士听着好像多厉害，其实不过是自吹自擂。以紫芝派为例。紫芝派看似只有几个老弱病残下品长老坐镇山门，若韦家胆敢惹上紫芝派山门，紫芝派只需要开启元婴修士给他们设置的山门大阵，不紧不慢的求援，施施然的等待着自家在外游历的上三品金丹修士以一敌百就行。”

    卓青嗤笑道：“紫芝派可是随时都有中三品和上三品金丹修士在蓬莱仙门进修，进修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再次出外寻找机缘。自立山门以来，我们的高端战力几乎没断过层。”

    “韦家似乎有一个第一世家的名号，那老得快掉牙的老祖，是真不知道，其他休闲门派修仙世家，是不屑于要一个世界的所谓第一世家吗？”

    “远的不，就这宁海城谢家。他们稍稍有天赋的子弟便被送往各大修仙门派，有些甚至直接拜入了中世界修仙门派之中。就宁海城城主当年是因为父母早逝，无依无靠，才会留在世界继承城主之位，自给自足，如今也快离开了。”

    “韦家啊……你不用太上心。你且在外面游历，待已经结婴或者快结婴的时候回来看看，那时候韦家老祖大概已经老死了，韦家也应该散得差不多了。你再挑挑心性天赋不错的子弟，往好一点的修仙门派一送，过几百年，一个修仙世家韦家不定又回来了。”

    卓青见韦灏似有所悟的样子，举起酒杯道：“在修士眼中，时间如白驹过隙，瞬间消逝。对于金丹期修士而言，或许在中千世界或者大千世界游历一番，想起回家的时候，家族熟悉的人早已经化作了尘土。”

    “到时候你会发现，你现在纠结的事，是多么可笑。”

    “修仙者中的确有希望延续一个修仙世家的人。他们只是希望留下一个道标，在几百年、几千年后，看到这个道标，不让自己迷失，能让自己找回本心。”

    “道标……”韦灏咀嚼着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心头略有所动。

    “是的，道标。修行者寿命会越来越长，很容易在时间长河中迷失本心，所以朋友、爱人、血缘、门派……给自己一个束缚，给自己留下一段羁绊，这就是道标。”

    “修道修道，是修士修成道果，而不是修士变成道果。大道浩瀚，生命太渺，若不抓着点什么东西，怎么固定住自己？”卓青现在的语气老气横秋，好似他经历过什么似的，“我让你另立一个韦家，是另立一个你的韦家，一个可以让你心甘情愿被束缚，阅尽千帆一回首，会会心一笑的韦家。”

    “现在这个韦家是那位金丹老祖的韦家，不是你的。你大可不必感觉迷茫。你要建立自己的韦家多容易，等着这个韦家死去也行，去凡俗界的韦家找人也成，甚至去其他世界找其他韦家人，大家合伙组成一个韦家也未尝不可。”卓青笑道，“还迷茫吗？”

    韦灏叹了口气，道：“道长，我敬你一杯。”

    卓青笑道：“这杯酒我喝了。以后别再找我喝这苦涩的酒，我想听点会让人高兴的消息。”

    韦灏无奈道：“好。”

    万黑喵冷哼了一声，猫脑袋一扭，不去看拼酒的两人。

    ……

    ……

    卓青陪韦灏喝酒，喝完了所有交换身体的时间。

    万煦无奈接着陪韦灏喝酒。

    韦灏不知道是从何感应出万煦和卓青之间的变化，当万煦变了回来，他就发现了。

    但这人并不挑酒友，青阳子道长离开了，万煦回来了，他就拉着万煦继续喝。

    万煦：……你是金丹老祖，我忍！

    不过韦灏这人其实蛮有趣，他和万煦聊法术、聊炼器、聊修仙路上的心得，聊他这几十年来经历的种种，万煦收益颇多。

    “你那武器很有趣，可惜我已经决定，只用剑。”韦灏叹气，“我时候，看见凡俗的剑客，就觉得剑真是太好看了。”

    “嗯。”万煦其实很想，他也想只用剑，无奈现在储物袋里只有锤子，还不如加特林洗地。

    韦灏和万煦一聊，就聊到第二日晚上，然后韦灏才踩着飞剑醉醺醺的离开。

    也亏得修仙者可以将酒气水气逼出体外，不然别醉酒，韦灏和万煦大概会跑无数趟厕所。

    卓青早就裹着银月绫呼呼大睡，还出门去蹭了谢家的早中晚餐，回来的时候，韦灏已经离开了。

    万煦忍不住敲了敲卓青的猫脑袋：“道标？这又是从哪本看的？”

    【多本。】卓青了个哈欠，【和一个一品金丹老祖聊天，多好的机会啊，正好借鉴一下其经验，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万煦皱眉，话虽是这个道理，但卓青是不是对韦灏太好了一些。

    卓青咧开猫嘴笑道：【你该不会认为我对他太好，怕我爱上他了吧？】

    万煦=_=。又什么骚话呢？你也不怕吓到人。

    “你有何所图？”万煦问道。

    卓青：【空间里，我发现个好东西。】

    卓青和万煦进入空间之后，卓青道：“来我丹田看看！我发现接触到红尘之气之后，我的丹田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变化直到韦灏来时，我才确定。”

    别的修士的神念进入自己丹田，显然十分危险。别的修士只要心生歹意，立刻就能毁了对方丹田道基。但卓青和万煦之间显然不需担心这个。

    万煦神念顺着卓青的指引，潜入卓青丹田之中。发现卓青真元之海上，多了一层蒙蒙雾气。

    这是红尘之气？

    在红尘之气上，还有几颗星星闪烁。

    星星？那是什么？

    卓青道：“你触动一颗星星看看。”

    万煦神念轻轻触碰了最亮的一颗星星，居然感觉到韦灏的一丝气机。

    他眉头一皱，又触碰了其他几颗星星，星星上好似都有别人一缕气机，只是没有属于韦灏那颗星星那么明显，让人分辨不清。

    “没有我？”万煦退出卓青丹田之后，问道。

    卓青没好气道：“你看了半天，就问出这个问题？”

    万煦道：“之前我们猜测，你修红尘大道，境界或许会受因你而命运路线偏移的修士的影响。这个只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卓青道：“是啊。而且你发现没有？这群人都集中在一块区域中，似乎都在这一方世界，而我在地球上也影响了不少人吧？却一个都没出现。”

    万煦想了想，道：“你正是如此，才会进一步影响韦灏？”

    卓青道：“那当然，不然我吃多了撑着喝一天一夜的酒，一天一夜的话？还主动暴露自身。”

    万煦无奈：“和他一天一夜的话，和一天一夜的酒的是我，你早就跑去城主府里躲懒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分那么开干什么？”卓青厚颜无耻道，“我不是你同命相连的契约兽猫猫吗？”

    万煦：“……”虽然的确是同命相连，但同命相连或许不是这么用的。

    “之前客服精灵，空间升到五级之后，会产生很大的变化，还会给我们俩提供进一步帮助。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的修道之路产生影响。”卓青道，“我感觉猫身体承载到了瓶颈，这种瓶颈不是猫妖身体的瓶颈，而是我的神魂好似和猫妖身体联系不怎么紧密了。你有这种感觉吗？”

    “我暂时没有。”万煦道，“在修仙界，我进入猫妖身体后神魂自然还被自己身体牵引，两者联系一直都不紧密；在地球上，我的神魂被规则压制，一直都不太舒服。”

    “虽然只是个猜测，但反正这段时间微信销量爆表，不如先升级。”卓青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万煦犹豫。

    他本想多攒些系统币，将卓青那句猫咪化身的身体，直接点出神兽血脉。

    万煦猜测，将来卓青选择进入修仙世界，猫咪化身肯定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作用不是卓青在另一个世界死亡，直接穿越到猫妖的身体中，而是两者身体可能会融合为一体，借由猫咪化身，直接对卓青的身体进行改造。

    或者，以化身为载体，卓青能炼化自己在地球上的身体，达到灵肉合一。

    既然他们俩的身体都已经没问题，不急着将空间升级，万煦认为，将系统币用在升级猫咪化身上，更为划算。

    “这个空间绝不会只有一个救命和定向传送的功能。”卓青道，“试试看，客服精灵老是提‘空间五级之后’如何如何，明五级是一个分水岭。解锁更多的权限，绝对有用。”

    万煦深呼吸了一下，道：“好。”

    商城升级，除了用自带的销量分成之外，万煦和卓青还可以用系统分给他们的系统币直接“充值”，充值之后的系统币，就无法再在系统商城购买东西。

    现在他俩直接氪金，将系统升级进度条拉满。

    客服精灵自己冒了出来：“阶段性任务完成。家园升级中，请宿主暂时离开家园，升级时间为现实世界二十四个时。升级中，包括宿主在内任何物品不可能进出家园。”

    “倒计时五分钟开始。宿主请做好准备，将需要用的物品提前带离家园。”

    “居然是关服维护？还真是大更新。”卓青忙道，“快收拾东西！”

    万煦神念一扫，就将要用的东西收到不知名前辈给的储物袋中。

    不知名前辈给的储物袋空间太过广阔，现在他都还没塞满百分之一。

    万煦和卓青离开空间后，再一触碰空间，果然空间再无反应。

    两人忐忑的等了一整天。

    卓青认为干等一整天实在是太难熬，建议万煦找点酒来，他们喝醉之后，一睡就是一整天。

    万煦微笑的拿出了一堆书一堆题：“刷完这些，二十四时肯定很快就过去了。”

    卓黑喵的耳朵往后撇成了飞机耳，他四只爪子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不不不不，我寻思着我们还有更好的消磨时间的方法，对不对？】

    万煦：“不对。快来做题。”

    卓黑喵想了想，默默的前脚离地站了起来，两只爪子可怜兮兮的在猫下巴上合拢：【你忍心让这么一只乖巧无辜又弱的猫猫做数学题吗？这还不止数学，还有物理化学生物。】

    “除了数理化生，还有经济学、社会学、法律等等……”万煦道，“我给你挑的都是诺贝尔奖学者推荐书单。”

    卓黑喵继续用猫猫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万煦：【我不信任诺贝尔自然科学奖之外的所有奖项。】

    “信不信任，看完这些书就知道了。”万煦手一挥，可怜弱又无辜的黑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凄凄惨惨戚戚的飘到了他的手中。

    银月绫伸出了自己的一端，像人手一样勾了勾，然后默默的收了回去。

    银月绫：QAQ对不起，主人，二主人太可怕了，我不敢救你！

    卓黑喵：_(:з」∠)_不孝子！

    万煦拎着和银月绫耍宝演父子不情深剧本的卓黑喵，开了书本：“你做，我在旁边看书。有什么不懂的，立刻问我。”

    【社科类的书籍，问你你懂吗？】卓黑喵蔫嗒嗒的用猫尾巴翻书。

    地球上的书籍，还必须得一页一页的翻，不像玉简，神念一扫就能看完。

    万煦非这样看书更有感觉，卓黑喵认为有个屁的感觉。

    最好的学习方式难道不是在脑袋里安个芯片，不需要任何学习的过程，直接包安装包会吗？

    看着接着身体不好瞌睡，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看过书刷过提的卓青，现在回到了以前最懒惰的时候，看几页书就要咬一下自己尾巴的模样。万煦不由失笑。

    看来，以后就算卓青养伤，他也得要求卓青每天至少做一张卷子，看一本书，以随时保持学习状态。

    卓青：QAQ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