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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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曲送林之游回来后就去寻蝶,结果被厮告知,蝶带着喋春已经出府了。薛曲有丝纳闷地挑了挑眉,但并没做他想,如今这种形势,蝶就算想离开大明,也办不到。

    薛曲站在开阔的院内,抬头望了望因冰冷而显得愈加晴朗的蓝天,心头突现一丝困惑,他到底是何时,与林之游成为熟识的呢

    “公子,二殿下,来了”

    “派人,去寻月姑娘,寻到后,在暗处护着,莫要声张。”

    “是。”

    薛曲冷冷地扬起唇角,一甩大袖,便转身离去。

    林之游如今乃是宫廷画师,排场应是很大,但他依然一席麻布外袍,书生模样,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努力除雪的匠人们,再抬头看了看天,那天边隐隐一片乌色,很明确,马上又会下大雪。

    林之游晃了晃头,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如今地上之雪已厚至腰间,林之游走在被匠人们难得处理的干净的窄窄的路上,看着其他百姓费力地在雪中游走,怜悯之心刚起,又被眼前这场景的滑稽可笑给赶走了。

    如今物资紧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是来送物资的,林之游大摇大摆地走在那窄窄的通道上,很是碍事。但是,没人敢来让他让路,因他虽形容朴素,但那挂在腰间的极其显眼的玉牌上的“御”之一字,还是明目张胆地宣告了他的身份贵重。

    “抬起来,淌过去!”

    送货的人一声喝,底下的人便纷纷将中货物抬至头顶,在厚厚的雪中缓慢地向前行进。

    林之游闻声停下,微微侧过脸,冷目望向那长长的队伍,如今天灾降临,大明境内哪里还有一处净土,这些物资究竟从何而来,不难推断。

    大明疆土辽阔,偌大国土境内的百姓家中积攒的用来活命的物资,搜刮一番,想必能得到不少。而大明与他国关系冷得很,想求人家帮忙,人家未必肯帮。如今如此明目张胆的用什么回春城欺瞒百姓交物进城安命,死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大明,将成荒国。那太子殿下,到底是在想什么还有那些道人,趾高气扬地模样,在如今这种没人吃饱穿暖的情形下,他们依然仙姿飘飘,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回春城不过一城一处,难民数量庞大,它们根本无法将所有难民都招进来。要想进回春城保命,难民之间,定是有一番残酷地争斗。

    林之游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人间乱成这样,天庭一直无动于衷,他何必来忙着拯救苍生。

    林之游趁着无人注意他,便展臂飞起,飞落于一处酒楼之上。他站在高处,低头看着繁忙紧张的人间,眼中满是玩味。

    如果月泱看见,一定会,你在人间这么久,却还是冰冷的仙人心肠,不见慈悲,但现玩味。若我是之青,知你冷酷至深,定不会悦你。

    “来啊来啊!从冥界上来的阴差大人,能助尔与亡者相系,见面还是话,都可以!快来看看!阴差大人只能待上片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难民们皆蜂拥而至,眨眼间,这块地上,便排起了长龙,托它的福,倒是生生整理出了一块平地出来。

    林之游看着那所谓的阴差,见其天灵处散着阴森黑气,便知那人是个披着人皮的鬼,光天化日之下,鬼竟也能来凑热闹,便可知,如今,那冥界,得乱成了什么样子。

    “阴差大人,我儿子和老娘都死了,您能不能让我再跟我儿子和老娘见上一面。”

    那阴森森铁青着脸的“阴差大人”装模作样地坐着,打量了那糙汉一眼,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行问路,见亡人,要付生心气。”

    糙汉明显没听懂,满眼都是不解:“什么?您我要付什么?”

    阴差伸出惨白冰凉干枯的,示意糙汉将递给他,糙汉大睁着自己那双不大却意外十分清澈的眼睛,将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阴差立刻用力抓住他的,糙汉疼地脸拧成了一团,却又不敢吭声。那阴差抓住他的中指,带到自己鼻间,阴差用鼻子用力一吸,肉眼可见的一股水色的气自那糙汉指尖流出,流入那阴差的鼻间。

    糙汉脸色立刻变得青白,不可控制地狠狠打了个冷颤,仿佛是瞬间,便苍老了下去。

    那阴差指了指旁边,糙汉看过去,便看见了自己的娘和儿子还如生前模样,站在远处看着他笑,并招让他过去。

    糙汉立刻涕泪横流,冲着阴差跪下狠狠一拜,便踉跄地连滚带爬地向自己的娘和孩子跑了过去。

    其他的人都满头雾水地看着那糙汉跑到旁边,激动地一个人比比划划自言自语,看来是他的老娘和儿子真的上来见他了。大家纷纷激动起来,排着队热情洋溢地让那阴差吸他们的生心气,林之游眼看着那阴差天灵处冒出的黑气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那鬼可就能“复活”了。

    “乱世天灾,这人间有什么好的,非得来凑热闹。”

    林之游一脑门黑线,正与自己的良心纠缠时,看到了那群人中一个清丽的身影,正是月泱。

    月泱转世成月蝶,背着她那婴儿妹妹,也在排着队。

    林之游眼角一抽,看来她的确是将自己的上辈子忘得一干二净,连拜托阴鬼帮忙这种丢脸的行径都能做出,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排到了她,阴差看着蝶,见她天灵处散着银辉,以为是月仙下凡捉鬼,立刻瞪大了自己那双阴森森细长长的眼睛,不敢开口装腔作势了。

    蝶一脸恳切:“大人,女前来,不是为了让大人帮忙女与亡者见面,女是想,请大人帮忙,帮女给家父家母带个话。”

    阴差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不像是在作假,便正襟危坐起来,庄严道:“为何?可是不想让本大人吸取你的生心气。”

    “嗯。”

    见她这么直接,阴差反而不敢凶她。

    “女还有妹要抚养,不能出一点差错。被大人吸上一口生心气,估计也就没多久好活了。”

    听她这么,后面还排队的人皆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阴差勾起唇角冷笑:“就算只是传话,依然要付出代价。尔若不愿,便莫再碍事,退到一边去。”

    蝶闻言,脸色一僵,便跪了下来。

    “女恳请大人帮忙,只是一句话,请大人帮忙。”

    阴差双抱胸,见蝶通身散发着灵润的气泽,贪婪心起,想将蝶的生心气通通据为自有,于是给旁边扮成厮模样的鬼使了个眼色。

    那鬼一副热心肠的模样,走到蝶面前,将她扶起来,温和道:“既然如此,请姑娘稍等片刻,待我家大人处理完眼下的事,再来帮姑娘传话。在那之前,请姑娘随人来。”

    蝶看了一眼那厮指的方向,是一辆很大的马车,但是没看到马。蝶握紧了袖中的剪刀,恭敬道:“女可就在这里等大人,不必劳烦。”

    披着人皮的鬼见状,眼中闪过阴森的蓝芒,“传话予亡者,没姑娘想的那么简单,若姑娘不愿意,还请回吧。”

    蝶沉默少顷,还是上了那辆马车。

    其余众人见状也犯起了嘀咕,一大娘走上前,战战兢兢地道:“大人,俺也只想给俺闺女传个话,能不能也去那车里等着。”

    阴差的目光立刻变了,他站起来,看了一眼那些难民,突然大一挥,阴风顿起,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待风停息,他们睁开眼睛,面前已无雪无日光,只余阴森的空地,灰沉沉的天。

    那阴差已经改头换面,通身干涸的深红色血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赤脚飘在空中,眼中浮动着阴森的蓝芒。

    “妈耶!这里是哪里哦!”

    “天哪!救命啊!”

    “老天爷啊!救救我!”

    “儿啊!救救娘!”

    难民们顿时感觉到不对劲,皆鬼哭狼嚎起来。

    那鬼看着他们哭嚎,头渐渐向一边倾斜,直到完全歪向一边,而与此同时,那些难民的十指皆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疼地他们哭爹喊娘。

    生心气不停地自十指涌出,流向那鬼的鼻中,难民们想跑,可等他们一回头,便看到了先前排在他们前面,得以与亲人们见面的那些人,皆面色铁青地僵立在原地,漂浮在半空,他们身后那些所谓的亲人,也纷纷露出了真颜,原来都是鬼假扮的。

    这下好了,肯定是逃不出去了,难民们纷纷摇了摇头,不再挣扎。

    林之游皱眉看着那鬼胆大妄为地在人间投放阴界,他忍不住了,要飞下去,却被一人拦住了。

    林之游回头,“是你?”

    妩媚的之青凑上前,捏了捏他的下巴,暧昧地在他耳边低语道:“殿下要我告诉哥哥,哥哥要是忍不住多管闲事,就别再想见到你的妹妹了。”

    林之游轻佻一笑,侧过脸,嘴唇擦过之青的嘴角,“你家的殿下真是神通广大,冥界的动静也能马上知晓,难道,他与冥界,也有干系?”

    之青笑起来,吻上林之游的耳下,“并没有,只是妹妹我太关心哥哥了,给哥哥个忠告而已。”

    林之游眼中闪过冷色,“既然如此,那与你与他皆没干系,莫再拦我。”

    胭脂魑扬起如玉般的指,擦过自己的唇,再拂过林之游的唇,眼中拂过哀色。

    林之游略为苍白的唇瓣,顷刻间染上了浓烈的赤色,让他看起来如仙如魔,十足魅惑。

    林之游低声道:“何故哀恸。”

    胭脂魑抚上自己的心,“哥哥若执意要插,她就会消失的。”

    林之游不解:“为何。”

    胭脂魑的笑突然有了狞色,“因为奴家是妖兽,比起人和仙来,更喜欢妖魔鬼怪。”

    林之游一凛,耳下突然一痛,他猛地退后,抚过耳后,上满是血。

    胭脂魑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声,看着林之游,妩媚娇俏地一笑,身子便猛地一矮,化作一四足无皮毛状若象虎的骷髅野兽,极速跃去,眨眼间,便不见了。

    林之游心有余悸地抚上自己的唇,久久未动。

    风儿拂过,拂起一片赤红,看了半天好戏的某人,见状,还是出声提醒道:“胭脂魑的嘴上胭脂有剧毒,男子碰上,必死无疑。阁下还是找个女子,将那胭脂除了吧。”

    林之游转身,便见一和尚大摇大摆地坐在其身后不远处的翼角上,杵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林之游蹙眉:“你是?”

    和尚站起来,单立于胸前,行礼道:“贫僧月九。”

    林之游若有所思:“你是月寺的弟子?”

    和尚闻言很是惊讶:“正是,施主如何得知?”

    林之游淡然道:“猜的。”

    月九踏珠飞起,来到林之游身侧。

    “阁下通身仙泽,定是仙人下凡吧。那何故一直在房顶上看热闹,不去救人呢。”

    林之游没理他,转身要走。

    月九好心道:“即使是仙人,面对胭脂魑也没法子,阁下还是尽快想办法解毒吧。”

    林之游没再作声,一展大袖,翩然离去。

    月九冷哼:“唤你仙人是给你面子,真当我稀罕你那!”

    月九旋身而下,渌啼正与那人面鬼打的如火如荼,见到月九,立刻得意道:“你别插,和尚我一定可以拿下他。”

    月九闻言双臂抱胸点点头,便站到一边看戏去了。

    真正的阴差上来领那些刚死的难民回冥府,对就在他们面前嚣张作乱的厉鬼视而不见。

    月九挑眉,长臂一拦,挡住了那些阴差的去路。

    阴差一号:“何人,胆敢拦阴差办事?”

    月九没好气:“你们没看见那边那个鬼吗?怎么不管?是你们的责任吧。”

    阴差一号依然拉着脸:“没得到命令,就与吾等无关,再不退开,休怪吾等不客气!”

    月九纳闷地重重叹了口气,很想教训他们一下,渌啼却不行了。

    “月九!救命!和尚我不行了!”

    月九回头见渌啼被那鬼脸朝地压在身下,一脸无奈。随即没再与那些阴差争论,一个旋身过去,将那死鬼一脚踢飞。

    阴差们领着亡者,很快便消失了。

    月九掏出厉鬼心中幽火,厉鬼也消失了,月九看着在掌心中燃烧的蓝色冷火,轻轻一吹,那火变散了。

    渌啼站起来,整理了下袍子,见状跑过去,惊诧道:“月九,你怎么把它给打散了?阿弥陀佛。本来可以导其向善的。”

    月九推开渌啼凑到他身边的大脸,哼哼道:“我也是出家人,你在我面前念什么经。那是人面鬼,它在人间杀了那么多人,幽火早已冷了,不成气候,就只能灰飞烟灭。你是想让它继续作乱危害人家呢,还是想让它自生自灭啊。”

    渌啼纠结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阖上眼,叹息道:“阿弥陀佛”

    月九与渌啼是半路遇过从而拔刀相助的,他们没看到蝶。也就导致蝶被那侥幸逃过去的鬼给拉走了。

    蝶感觉到车在疾驰,拉开窗帘,便见周围全是阴森森的鬼火,仿佛一下子便进入了黑夜。

    蝶探出头看那开马车的人,结果只看到了几团蓝色的鬼火拉着马车向前疾驰,根本无人驾车。

    蝶心惊胆战地左瞧右看,但除了鬼火就是鬼火,她连她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地下都分辨不出。

    喋春突然笑了起来,蝶闻声连忙回到车里,就看见一个梳着垂髫头的男童正抱着喋春,好奇地与喋春互相看来看去。

    蝶警惕地将喋春抱过来,见喋春并无任何异处,便问那男童:“你是谁?”

    男童眼中浮动着蓝芒,额间一团黑气,除此外,与常人无异。

    “我是鬼。但姐姐别怕。我不会害你。”

    蝶蹙眉:“你就是刚刚引我上车的那个人?”

    男童很是羞惭地点了点头。

    蝶不解:“你不会害我,那你为何要带我走?”

    男童闻言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理所当然道:“姐姐不是想见爹娘吗?我带姐姐去。”

    蝶还是一头雾水:“为何?你为何要帮我?”

    男童突然哭了,闪烁着晶莹蓝芒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我做过坏事,我的幽火冷了,我要是不成气候的话,就会灰飞烟灭,可我还没找到殿下。幽火越来越冷,我等不到修成气候了。”

    蝶来到男童面前蹲下,替他擦去眼泪,“虽然不太懂,但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男童看着蝶,可怜兮兮地道:“姐姐是仙女,只要姐姐分一点生心气给我,我的幽火就不会冷掉。”

    蝶不解:“我不是仙女,弟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男童指了指蝶的头顶,笃定道:“幽魂是灵体,可看见天灵芒,姐姐的天灵散着仙芒,一定是仙女。”

    蝶傻乎乎地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难道她真的是仙女?

    林之游在画舫里喝酒,左一个酒壶,右一柄折扇,左摇右晃地唱起了戏曲儿。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穿着公公的衣服,鬼鬼祟祟溜进来的人。

    林之游悄悄凑过去,贴在他耳边突然道:“啊!”

    “啊!!!”如此尖锐刺耳的声音,那人,竟然是个女子。

    那女子被吓得直接蹦了起来,待看到醉醺醺的林之游时,惊慌失措地要逃,被林之游一把捞了回来,牢牢锁在怀里。

    “你是谁?”

    “公,公晳沚。”

    “你来画舫作甚。”

    “我,我师父死了,我来这打听一个人。”

    “到我的画舫里打听人,你要打听谁。”

    “月将军。”

    “月将军”

    公晳沚见林之游发呆,猛地一脚踩上他的脚,再猛地用头向后撞去,林之游闷哼一声,放开了她。

    公晳沚转过身,面对着面色不善的林之游,支支吾吾道:“我,我迷路了,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你,你,我,我走了!”

    公晳沚转身要跑,腰间却被洁白的长绫缠上,公晳沚低头错愕地看向自己腰间,之后被猛地拉向后方。

    公晳沚回身,就见一通身洁白眉目如画好看到发光的仙人,迷离着双眼看着她。

    仙人拉近她,揽住她的腰身,公晳沚已经不会动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仙人唇瓣上的一抹红色,已经忘了呼吸。

    仙人低头凑近,吻上她的唇,用力蹭了几下,之后,似乎是想离开,可是微微抬起头的瞬间,又被公晳沚猛地拉了回来。

    仙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在他眼前放大的脸,公晳沚陶醉地吻着他,脸颊飞上红霞,她的脸软软的,与他的面颊相贴,很舒服。画中仙眼中浮起笑意,公晳沚身上香香的,是一种青草混着甜果的味道,与之青身上的香气很像。画中仙收紧了拥抱,紧紧揽住公晳沚的腰,温柔地回应于她。

    “原来这就是缠绵的感觉,月将军,对不起,我好像,离情别恋了”

    公晳沚晕晕乎乎地在心里给月泱道了个歉,之后便彻底将自己投入进那清冷却缠绵至极的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