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信
画中仙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沉痛无比,仿佛是在腥臭的水下沉溺了很久很久。他做仙人不知已经做了多久,为陪伴之青而第一次拥抱人间烟火色人间烟火气已经是他做过的最“不仙”之事了。此时,他满心惊惶,他感觉到,他陷入了一种极为令人不齿令人作呕的境遇之中,这对他这个冰冷冷的仙人来,无疑是令人惊惧至极的一种认知。
画中仙不想醒来,可他没有选择,他睁开了眼睛。
这里好像是,深林之中。天色昏暗,似乎风雨欲来,他瘫坐在树下,树叶簌簌作响,像是在大声地喊痛。
他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一点气力也无。
他被厚厚的枝叶包裹着,被缠在树干上,如此模样,像是这树上一个成了精的茧。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他看到了之青。
他惊喜至极,她没事!
不管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要她没事,他一切都可以挺过去,一切都可以忘记,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试着唤她的名字,可努力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的嗓子干的要命,他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干渴,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之青依然穿着那件霞色的衣裙,只是她的头发散乱,衣裙也破烂不堪,脸上臂上脖颈上满是细碎的伤痕,面色狰狞而充满不安全感,双臂大展,护在他的身前。
是不是妖祖来抓他们了?他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恍惚间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脑,画中仙微微侧过头去,就看到了旁边有一片蓝色的银杏叶,那银杏叶上有着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还长着细细长长的臂和腿,就像是一个树叶形的人。
是妖。
那叶妖看着他变得危险的目光,并没有怕,反而笑弯了眼,倏忽间一片变成两片,附在了画中仙的眼睛上。画中仙在黑暗中一阵眩晕,待重见光明之时,那叶妖已不见,而是换成了一个红衣男子,轻佻地靠站在他的旁边。
兰廂。
兰廂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他指了指前方,画中仙看过去,已不见之青。代替之青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四脚着地的粉红骷髅兽。他认得这妖兽,是胭脂魑。
兰廂站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
胭脂魑不知她已现了真身,依然不停屠杀着冲过来的妖。
无数的妖尖叫着扑过来,胭脂魑亮出尖爪,用力一抓,再全力撕咬,就能将他们杀死。
杀死后就将妖的尸体向画中仙扔来,那些尸体一触到画中仙身上厚厚枝叶结成的茧就会化作浓浓的血腥气,那些血腥气在叶茧表面汇集到一处,就会钻进画中仙的七窍之中。
画中仙不敢置信,这是在做什么
兰廂讥讽地勾起唇角,树冠突然猛烈地一摇,巨大的声响引起了胭脂魑的注意力,它回头来看,见画中仙已醒,倏忽间身型拉长,变成了直立的人形,画中仙看向它的脸,只见它的脸上骷髅变幻,最终变成了之青的脸,只是它的身子还是一副粉红骷髅。
“之青”朝他绽开如花笑颜,向他跑来,不停地在他耳边着什么。可画中仙一个字也没听到
他倏忽间明白了一切,他在大明宫见过叶妖,他被遮住了眼睛,从来就没有之青,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他被戏弄了而已。
上方有血落下,落到了画中仙的额间,画中仙费力地抬头望去,是一只被荆棘捆扎起来的妖,那妖大着肚子被钉死在树干上。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妖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它们想抢回它们的同伴。
竟然用如此卑劣地段竟然连累他也成了帮凶,竟然用妖血来补充他损耗的元气,将他当成了什么之青,之青在哪里
胭脂魑惊慌失措地退后了几步,他,怎么哭了
兰廂在一旁鄙夷地看着画中仙,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哭。
胭脂魑走过去蹲下轻轻捧起画中仙的脸,画中仙的眼眸因有泪光而璀璨,可在那光下,他的眼眸已灰白一片。
“衔意,你为何哭?我是之青啊,我好好的,你为何要哭?”
胭脂魑看不到兰廂,便不知自己已经现了真身,此时的画中仙在她眼里是那么的脆弱令人怜惜。
画中仙张口用尽全力试图话,可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胭脂魑见他如此,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画中仙用力摇头,试图抗拒,可等到一股清柔的气滑进他的喉咙里,他就无法再抗拒了,那是他熟悉的气息,那是与他朝夕相伴了多日的妻子的气息。
胭脂魑离开他的唇,殷切的看着画中仙,“衔意,可好些了?你不要怕,那是正常反应,很快就会消失的。”
“你,你不是之青”
什么?
画中仙缓缓抬头看向胭脂魑,眼中是灰暗的愤怒与心痛。
“之青在哪里胭脂魑,你没有再附身于之青,对不对?之青还平安地被关在大明宫里,是不是?胭脂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告诉我,之青在哪里。”
胭脂魑看着画中仙的脸,头发和眼眸逐渐变成了粉色。但那双唇,却惨白的可怜。
“你是,怎么,知道的”
“胭脂魑,你告诉我,你没有再附身于之青对不对?这段日子,只是你,没有之青,你告诉我,之青还活着,你,你啊!”
画中仙猛地挣开了叶茧,妖血染红了他的眼他的唇他的仙骨
画中仙狠狠掐住胭脂魑的脖子,直到将她的脖子掐碎。
兰廂站在胭脂魑身后,指间跳着舞,胭脂魑断掉的脖子就恢复了原状。
胭脂魑眼角滑下粉色的眼泪,兰廂现出身型,拍了拍胭脂魑的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你杀不死我的,衔意,我是胭脂魑,除非你找到我的衣裳将我剥离掉,不然,你杀不死我的。”
画中仙无声地呕了好多血,长发大散,白袍逐渐变薄变大,像是一双羽翼,画中仙的脸色倏忽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眉目似乎瞬间被晕染开来,淡淡的让人看不真切。
画中仙赤脚盘腿而坐,升于半空,胭脂魑仰着头,留着粉色的泪,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画中仙微微垂下头看着她,眼中无悲无喜,空地令人心底发寒。
画中仙十指指尖延绵而出如烟如线的墨痕,墨痕蜿蜒而下,缠裹住胭脂魑的真身,描绘起了她的眉眼,装扮起了她的服饰墨发。
待墨痕淡去,胭脂魑已不见,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张画,画上是一个穿着霞色衣裙的俏丽女子,充满生气,令人望之心动。
画中仙指懒懒地一挑,那画便飞了上去,卷成画卷,落于他的掌心。
看着画中仙要走,兰廂轻轻开口道:“没用的,你救不了她。不管你用多少时光,你都无法再见到她。画中仙,现在只有我可以救她。”
大明宫无水牢内,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嚎,没人敢靠近。
画中仙中执着鞭子,用力抽打着一个四足的骷髅妖兽,那妖兽原本有着粉色的真身,可如今,只剩一副惨白的白骨,没人知道,那是因为,她做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