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都城异
蝶看着度曲的背影,心中很是忐忑。
蝶本想留下帮着阎王重新整顿一下冥府,可度曲却轻轻拉过她的,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二人趁着冥府乱成一团,无人有暇顾及他们时,悄悄离开了。
现在二人走在回廷城府邸的街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安静中透着满满的安全感与和谐。
蝶两只抓着衣裙两侧的布子,心下起起伏伏的略有些紧张。度曲走在她前面,一会儿低头发会儿呆,一会儿抬头看看天边的薄云。蝶偶尔能窥到他的一丝侧脸,便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和舒展的眉宇。
他很愉快是因为,她吗
蝶想到这里,心下的紧张突地猛然加重了几倍,让她不由得立刻低下头将自己的情绪通通藏起来,她不信任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她无法滴水不露的不动声色。
蝶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倏忽间,她注意到,周遭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有微凉的风拂过,蝶脸颊两侧的长发轻轻扬起,蝶抬起头轻抬臂,用指理了理纷飞的发。
原来是黄昏已经结束了
刚刚漫天的晚霞,与散发着玫瑰色的夕阳已不见踪影,天边已变深蓝,蓝色很深很深的地方,已经有星光闪烁,清云薄厚不一,将天际所有的蓝色装点地深浅不一。
是个晴天。
蝶指理着头发看着天边微笑,不知不觉的已停下了脚步。
待她记起她不是一个人不能停就停时,她连忙有些慌张地看向度曲,却见度曲就在不远处驻足,安静地,温柔地,看着她
蝶有些慌张地看进度曲的眼睛,那里面绵绵一片,就像是春天的潭水,偶有白白粉粉的花被微风吹着幽幽旋转着落于水面之上,让那水面泛起很轻很轻的涟漪,轻地倏忽间就不见了。
蝶呆呆地看着度曲,已经忘记了其他。她本来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但满心的思虑却都随着那水上的涟漪一同消逝了。
突地一阵凉风起,吹皱了那温潭的水面,吹醒了蝶的神志。蝶的一双眼被纷飞的长发搅得时隐时现,蝶正欲将那乱发理好,已有人来帮她将发揽在了耳后。
度曲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度曲的指停在蝶的脸侧,蝶微微仰起头望进度曲的一双眼你到底是谁
“我”
度曲话没完,突然将蝶揽到了身后。
蝶感受到了度曲身上一触即发的戾气,随即精神一凛,查看起了四周。
“嘻嘻嘻嘻”
谁在笑
“嘻嘻嘻嘻”
蝶四处巡看,依然没见到旁人。
度曲:“是妖。”
什么
一道极寒的剑光亮在蝶眼里,度曲已经飞身而起,右旋花一转,花枝变剑,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无影无形的攻击。
那妖物被度曲一剑撕开原形,退后数丈远,躬身低吼,妖煞之气将路旁刚盛开的迎春灼染成黑烟散去。
蝶看向那现了身型的妖怪,却发现那妖怪与人无二,还穿着白林门的道袍,中是白林门专用的青天拂尘。只是那披着人皮的妖怪身后,一条又长又丑陋的尾巴时隐时现,将他的伪装拆穿了。
妖风渐浓,蝶连忙阖目定神,待再睁开眼后,便看到了周遭已被那披着人皮拿着拂尘的妖怪围地严丝合缝,她和度曲被一大群妖怪,包围了。
这是,什么情况
度曲面无表情地抬起中的长剑,通身的冷气将其身后的蝶冻得瑟瑟发抖。
好可怕
蝶:“他们穿的是白林门的道袍。可是,白林门怎么会埋伏在这里,难道是来对付我们的吗?”
瓷音你是何意
度曲没有作声,只是展开双臂凌空而起,扑向那群披着人皮的妖怪。
蝶眉头紧蹙,慌忙间要召唤妖碌书,却看见妖怪中有一人让她感觉极为熟悉,待她稍稍一回忆,便想起了那是何人,那是曾经在难民营里对她颇为照顾的一位大哥。蝶凝视着与那大哥长得一模一样,如今正双脚双腿着地,瞪着度曲嘶吼的人皮妖怪,脑海中满是一句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些百姓,为何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反应。
打斗声音极大,可周围的百姓们却各个无动于衷,恍若未闻。
蝶不再犹豫,阖目召唤出式神,式神伴着她飞到高处,将廷城全城景象一览无遗,蝶定睛看去,便见回春城中的百姓各个神色呆滞目光无神。
有哪里不对!
蝶二指抵额,五色华光划过其眼眸,蝶再定睛看去,便见每个百姓头上都插着一朵红花。
“好像是用红花在隐藏什么”
“去。”
一式神飞下,飞到一正在露天店面中恍恍惚惚做饭的大娘身旁,将其头上的红花冻成了冰,再一施术法,那冰便碎了。
蝶终于看清了那红花之下乃何物
死气
那大娘天灵处散发着浓郁的死气。这些百姓,不是人。
蝶飞落到那大娘面前,大娘呆怔地看着她,蝶抬,缠在其臂上的式神飞出,缠绕在那大娘身上,只少顷,那大娘的人皮就碎裂成尘,露出了其人皮下的模样。
“啊!”
蝶震惊的捂口退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是凝血人!
那人皮之下是冻凝的一大块血块,只是被捏成了人形而已。
嗣冬妖这满城的百姓,竟都变成了嗣冬妖的食物储备!
因她的家乡极暮镇与极暮镇中的百信在这场天灾中沦为不幸的牺牲品,她对嗣冬妖无法不仇恨。但后来,她试着让自己去理解嗣冬妖的处境,她劝自己,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罪无可赦的,但如今,她无法再忽视她所看到的一切。
“还有死魂人。”
蝶回身,是谦谦与三秋。
谦谦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孩子,蝶随之看过去,便见那孩子额间散发着幽幽的鬼火蓝光。
三秋拿出变大的阎王刺,变大了的阎王刺通身漆黑与刀极像,三秋举着阎王刺用力向那孩子砍了下去。
蝶的惊呼还没有出口,那孩子已在她眼皮子底下化作了一团死魂火。那孩子的人皮也被那死魂火燃烧殆尽了。
三秋将那团死魂火拿到里递给蝶看,透过幽幽的青色冷光,蝶看到了死魂火中一粒的散发着淡淡辉光的灵丹。
蝶看向三秋:“这是人的生心。”
三秋点头。
谦谦蹙着眉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百姓。面色青红的是凝血人,面色青蓝的是死魂人,他的一双鬼眼,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皮下的东西。
谦谦:“一定是白林门为了回春用这些无辜的百姓炼丹。”
谦谦看向高昂的城门,“他们一定是站在那里,吸取百姓的生心力,被吸了生心力的百姓若是不死,便会被不断吸取,直到变成一团死魂火。这偌大的都城中,除了大明宫内,其他地方的人,也许,都不是人。”
蝶:“嗣冬妖,一定已经汇集到廷城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谦谦走到蝶身边,颇有些心翼翼地道:“月姑娘,那位,像神仙一样的公子,是你的朋友吗?”
是度曲吗。
蝶看向正与那些人皮妖酣战的度曲,久久没做声,谦谦还欲再问一遍,蝶却突然道:“不对!”
谦谦一头雾水:“你是,那位公子不是你的朋友?”
蝶没理他,度曲执长剑,看起来一夫当关无所畏惧,但蝶明显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她见识过他的力量,如今不过是与一些不入流的妖怪打斗,怎么会那么,吃力?
蝶:“谦谦,三秋。”
谦谦三秋:“在!”
蝶:“你们帮忙巡视一下,这里是否还有灵魂逗留在人间,若是看到了,麻烦你们送他们回地府吧。”
三秋将阎王刺扛到肩上,爽利道:“没问题。如今我们能使用冥流,可以直接用冥流在人间撕开一条冥路,送那些孤魂野鬼安全回到冥界。”
蝶对三秋笑了笑,轻声道:“有劳了。”之后便飞身而起,赶到了度曲身边。
谦谦凑到三秋耳边嚼舌头:“娘子,那位公子会不会是”
三秋一个眼刀飞过去:“会不会是什么。”
谦谦咽了下口水:“我,我也是为我们的殿下着想。万一那位公子对月姑娘心存不轨,长曲殿下,不是,有危险了吗”
三秋翻了个白眼,抬干脆利落地拧起了谦谦的耳朵。
“哎呦!疼疼!娘子,下留情啊!”
三秋没好气:“你没看见殿下出事消失后,是那位公子出相助的吗?你堂堂一七尺男鬼,能不能心怀坦荡些?”
谦谦疼地龇牙咧嘴,闻言立刻讨饶道:“是是!相公我错了!娘子饶了我吧”
三秋见谦谦贱贱地冲着她笑,脾气一下就消了,随即甩开他的耳朵,还娇俏地“哼”了一声。
谦谦见状知道没事了,立刻凑过去抱起三秋的臂用力摇了摇,三秋没绷住,笑出了声。于是两个死鬼就这样秀着恩爱去办正事了。
蝶赶过去时,度曲刚被那群妖怪打退,蝶连忙扶住度曲,发现度曲额间已布满细碎的汗水。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度曲摇摇头,被蝶扶着站稳了。
蝶眉头紧蹙浑身紧绷,冷目看向那些渐渐又围上来的妖怪。
度曲轻轻侧头看向蝶,眼中是浓浓的不安与困惑。
离开冥府后,不知何故,他的神力受限,无法施展。于是只能凭借着薛曲修炼而得的功力与妖怪们对抗,就像是,他已不再是度曲,而只是薛曲了
看着妖怪们又要冲上来,度曲还要执剑迎敌。倏忽间一只轻轻覆住了他拿剑的。
好温暖
度曲垂首,看到了蝶绽放的笑颜。
“我让式神护着你,你先休息。我的妖碌书刚好缺妖怪入住,待我知晓了这些披着人皮的是什么妖怪,我定要将它们通通收服!”
度曲不语,只是安静看着蝶。蝶笑意不减,阖目轻念了几句术文,她的式神便离她身侧,飞到度曲身边,将他护在了中间。
蝶睁开眼睛,拿过度曲中的剑,那剑离了度曲,便变回了花枝。
蝶举着花枝,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惊叹道:“好漂亮!”
这一刻的蝶娇憨至极,透着清秀的傻气。度曲扬起嘴角,没什么,只是抬起一只,盖住蝶的头,将她拉过来,轻轻在她的额上一吻。
蝶惊讶不已,中的花枝也掉在了地上,梅花落地,被凉风轻拂,眨眼间,便花瓣纷飞,散到天涯海角了。
蝶红了脸,没再看度曲,走到那群妖怪前时,已无情无绪。
十珠飞起,妖碌书在半空中自行翻开舞动,妖碌书中嗣冬妖的妖力全被过渡到蝶体内。
蝶睁开眼睛,眼眸已化作深金色。
“只有大妖怪,才会有深金色妖瞳。月泱不愧是月泱,在道人堆里待上没多久,竟然就造出了符帐。”
式神们被突然出现在度曲肩头上的青鸟吓了一跳,它们不解,有它们在,这只鸟妖是如何通过它们的防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的。
式神们倏忽间化合为一,变作了一有有脚有头没有身子的妖形要攻击青鸟。
青鸟炸毛了般藏进度曲长发里,与此同时尖叫道:“度曲救命!”
度曲抬拦住了式神,柔声解释道:“这位是我的灵仙君,青鸟大士,不是坏人。”
式神顿了顿,似乎是点了点头,随即身上光芒四散,再次化作了如长蛇一般细长柔软散发着洁白辉光的式神。
“式神通常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看到你,它们化作了妖形中最弱的一类,对此,你可有何见解。”
青鸟偷偷自度曲发间观察了一会儿,见式神们不再敌视于他,也没有理会度曲的调侃,自顾自飞到了度曲肩头落下,看起了戏。
蝶妖力加身,一时之间颇有些无法阻挡之势。
青鸟看着看着,便感慨道:“月泱若没有历这一世,起码已经成为了佛门中数一数二的大能,连巧珠挂掌,只是一招冰拾,就能叫这些妖怪哭爹喊娘。”
半天没听到度曲的反应,青鸟不解地看向度曲,就见度曲正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青鸟瞬间被吓得炸了毛,伴随着一声高亢地尖叫,鸟身已经飞离度曲好几丈远了。
过了不知多久,青鸟又飞了回来,心翼翼地落到度曲肩上,可怜兮兮道:“我不过是逞一时嘴快,我知道若不是你让月泱历这一世,她的命轮早已断了。”
度曲依然冷着脸不作声,青鸟蹭着他的侧脸撒娇道:“我为了你,都成了现在这种连式神都看不起的宠物妖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度曲闻言,眼中的光柔和下来,随即惭愧漫上了脸。
度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