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对方用枪瞄准她的时候，他赶到了。

    她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救生筏消了气，被第一颗子弹射穿了，随即被反扣在了里面，使劲儿推了几下，却都推不开，体力耗尽，迅速沉了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可能因为刚才太用力划船，脚突然还抽筋了，想要挣出水面都不可能了。

    腥咸海水一股股灌到她嘴里，堵住她所有可以自由呼吸的器官。

    就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只觉水下滑来一道身影，迅速游到她身边。

    她只当是临死前的幻觉，还没多想，那人已将她脖颈一托，带了上去。

    之后在快艇上，她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却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纤薄的唇覆在自己唇上，为自己传递着鲜氧，又一遍遍地替自己按压胸腔。

    终于，她感觉胃袋里有什么朝外涌去，呕出一大摊海水，旋即，彻底晕厥了过去。

    ……

    护士见楚欢颜醒了，帮她查看了一下，出去了。

    十来秒以后，岳轻舟进来了，见她精神还算不错，宽慰道：“少奶奶醒了。有没哪里不舒服？”

    “没有。”楚欢颜撑着身子坐起来，望住岳轻舟，“……二爷呢？”

    “二爷去处理一些事情了，等会儿就过来。”

    她顿了一顿，说道：“绑架我的人那边怎么样。”

    “放心少奶奶，对方前两天就已经被二爷找到了，现在正在军队监狱。”

    她一怔：“军队监狱？”

    一般不是最多送去警局么？

    不过这男人用私刑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对于这么大的事，直接送去军队亲自私审那边也不奇怪。

    岳轻舟似乎猜到她的疑惑：“这个人，不单只是这次绑架了少奶奶，还做过多件威胁并伤害顾家的事情。顾家是军门世家，这样惩处，一点不过分。”

    楚欢颜脑子划过什么：“那人是不是和二爷前两任未婚妻出事，有关？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憎恨顾家？”

    岳轻舟见她居然猜到了，一顿，倒也没瞒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外形像是金属笔的东西，摁了一下上面的播放键按钮。

    有声音从录音笔里飘了出来。

    楚欢颜一愣。

    是顾小薇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声。

    那男人——

    声音她只怕近些年都难忘了。

    就是绑架她的那个人。

    接下来，顾小薇和那男人的对话，更让她惊诧。

    再接着，便是顾靳枭携保镖的突然出现，与绑架她的这个叫南宫的男人的对话。

    录音结束后，岳轻舟轻声补充：“这是二爷在三小姐身上安装的小型窃听器录下来的。”

    “等等。所以说——顾小薇不是顾家的亲女儿，是……这个南宫的妹妹？”楚欢颜懵了，又似乎明白了顾小薇近来突然转了性子，对全家上下都客气礼貌的原因。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就如她自己在录音里说的，她不再是顾家大小姐，自知再没有砝码可以作天作地，胡乱闹腾了，只能先收起性子，讨好顾家上下。

    居然还以为顾小薇是真的改过了。

    岳轻舟点头：“是的。少奶奶应该从录音里的对话也猜出了一些。多年前，老爷子西南剿毒，帮助老爷子的宫家被毒贩报复性灭门，一双儿女所幸尚存，幼女就是三小姐，被老爷子带回了顾家，当时太太刚诞下遗腹子，不幸夭折，老爷子干脆瞒着顾家所有人，将三小姐当成亲生孙女抚养，一来弥补自己对宫家的亏欠，二来，也不会让儿媳妇太过伤心。至于宫家的儿子，则被人带到南方抚养，改名换姓为南宫。”

    楚欢颜吁了口气：“顾小薇很幸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那个南宫从小却得知自己的家仇，成人后，一直暗中在找顾家的麻烦？”

    “没错。”岳轻舟面色微黯，“最近康恒出事，害顾氏陷入舆论风波，就是南宫幕后操控。还有少奶奶刚才也从录音里听得很清楚，二爷前两任未婚妻出事，也是他做的。”

    “这个南宫，太可怕了。”楚欢颜后背沁出冷汗。

    顾靳枭是顾家这一代的顶梁柱，又是除了乔斯年之外，唯一的男丁。

    他一垮，顾家都得坍塌一半。

    报复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实在没什么乐趣。也不出气。

    最让顾长沛痛苦的，应该是莫过于看着顾家的晚辈受苦受难。

    所以南宫自然将最大的报复重心放在顾靳枭身上。

    顾靳枭从来保镖护身，自己也是个练家子，想要害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南宫干脆退而求其次，害他一次次失去身边的人，例如，未来的妻子。

    让一个人孤独一世，永无陪伴的人，也的确是种比死和受伤好不了多少的惩处。

    三任未婚妻，唯独池贝儿逃过一劫，并非南宫遗忘了，而是池贝儿走运，与男友这几年私奔到了国外，不然，只怕也是与那两个差不多的后果。

    “这人的确已经报复入了魔。非但是老爷子和太太为二爷订下的前两任未婚妻，就连大少爷——”说到这里，岳轻舟声音不自禁一哽。

    “大少爷？二爷的哥？”楚欢颜瞳仁一紧，大神的父亲？“大少爷的死……不会也跟南宫有关吧？”

    若真是这样，这个南宫，简直是疯狂到极致！果不其然，岳轻舟点头，稳了稳声音：“大少爷是在高速公路上去外地时车祸身亡。就是南宫在服务区的饮料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致幻药，才让大少爷开车时出事。这种药药性发作猛烈却不能持久，事后很难检验出来，何况大少爷车祸当场当时引起大爆炸，几乎尸骨无存……这事，是二爷昨天救了您回来后，仔细翻查出来的。”

    楚欢颜吸了口凉气，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试探：“这件事，老爷子和太太他们知道了么？”

    岳轻舟隐忍道：“这是大事。二爷不好瞒着两位。今早已经亲自过去跟老爷子和太太说了。”

    不用多问，楚欢颜也知道两人知道后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还有顾小薇不是秦如仪亲生女儿的事，竟是宫家的女儿，也会在顾家掀起怎样的波浪。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二爷两年前就开始敏感地怀疑背后有个人在兴风作浪，想要搞垮顾家，不管是顾家的事业，还是顾家的人。只是南宫筹谋已久，每件事都做得太周全了，一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更找不到人……幸好这次，他与三小姐相认，才让二爷发觉，又顺藤摸瓜，查到南宫的下落和背景。其实，二爷察觉到以后，就是怕他会伤害你，你会和苏小姐与孙小姐一样重蹈覆辙，才让你搬到大宅住，毕竟大宅有最完善的安保系统，人也多。”

    她秀眉一动，望住岳轻舟：“岳轻舟。”

    “少奶奶请说。”

    她靠在床背上，呛水后略显雪白的玉脸上浮出一抹瓷器般的光泽：

    “他……是不是就是因为早就察觉有人在害顾家，那两任未婚妻出事也是有人刻意做的，才一直不想和我公开？”

    岳轻舟原先也很疑惑二爷一直没有公开婚姻的事，这几天也总算明白了原因，点点头。

    楚欢颜呼吸凝固，抱住双膝。

    正这时，门开了，熟悉的步履声走进来。

    岳轻舟回头一看：“二爷来了。少奶奶刚醒，那我先出去了。”

    楚欢颜看见他来了，蓦然一怔，竟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可能是为了救她，奔波了几天，他清减了不少，本就清骏的轮廓更加如刀刃般冷然，深眸下面挂着青色阴影，薄唇附近青色胡渣也还没来得及多修理，此刻白色衬衣衣领嘴上风纪扣打开，露出性感喉结和流畅华美的颈部线条，倒是阴差阳错有几分平日少有的落魄颓丧美感，浓浓的禁欲味。

    看得楚欢颜喉咙禁不住咯噔一下，又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一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在这儿耽溺他的男色？

    幸好他没察觉她的失态，走到病床面前：“没事了？”

    楚欢颜点点头：“嗯，没事了。”顿了顿，又坦然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顾靳枭一挑眉。

    “嗯。你让我这段时间搬到大宅住，是为了保护我，我却不知道，辜负了你的安排。”她不是个有错不认的人。

    他眼皮一动，这小羊犊子平日里虽有点倔犟，但有错却也不是个不认的人，还是很灵活的，只淡道：“事情都过去了。”

    “不过，你也有错，你应该跟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有，我知道你那天是想拦着大神让我离开大宅，可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动手打人。”小丫头又话锋一转，开始清算他了。

    顾靳枭蹲了片刻气笑，托起她的脸：“这事还没查清楚之前，不方便说出去。还有，我肚子里没蛔虫，不需要别人做我的蛔虫，但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跟我站在一条战线上。”

    她被他清冽的眼神看得心脏莫名跳得很快，情不自禁竟是应承了她：“嗯……。”

    他手指一松，这才松开她的下巴。

    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他抽离自己皮肤的一瞬间有些空虚感，没来由脸颊发了下热。

    他蹙蹙眉，抬起手抚上她的额头。

    “你干什么？”楚欢颜缩了缩头。

    “脸红得这么厉害，不会是着凉发烧吧？我叫医生过来。”他伸手就要摁铃。这丫头脸皮有点厚，很少脸红的。

    她心虚地把他的手臂拍下来：“没有。”又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南宫，怎么样了？”

    他眸子一动：“都知道了？”

    “嗯，刚才岳轻舟给我听过录音，都跟我说了，还有顾小薇的身世……没想到是这样。”

    他顿了一顿，说道：“还在军队监狱看押着，过几天送去警局那边，他这些年做的不法事情太多，这一回，只怕是够他吃一壶了。”“那顾小薇呢？”

    “我查过，她没有参与绑架你的事，也没有和她那个亲生哥哥参与任何事，是最近才在京城遇到相认的。把她送回大宅那边了。”

    这一点她倒是不怀疑，录音里听得很清楚，顾小薇分明是很排斥南宫这个亲生哥哥的，甚至在不断想要脱离与他的关系，生怕惹火烧身，倒也是，当顾家受万人宠爱的军门小姐，总比当一个家族已破败、只剩下一个满手鲜血的哥哥的落魄千金要好，这一点上，顾小薇从来不笨。

    “那你家人，尤其是你妈妈，知道你妹妹的真实身世后，肯定很震惊，也会难过。”

    何止是妈震惊，当他得知小薇并非自己亲生妹妹，而是爷爷当年抱回来的宫家女儿，自己的小妹甫出世就夭折了，也是半天说不出话。

    也预料到妈的情绪会很激动，但再激动，也是要面对的。

    这事既然捅了出来，总不能一辈子瞒着她。

    “我妈那边还能靠时间慢慢平复。只怕我爷爷那边，或许会更难接受。”他蓦然开声。

    楚欢颜明白他的意思，顾长沛早知道顾小薇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不是说顾小薇的身世难接受，而是——

    最钟爱器重的长孙，竟是顾小薇的亲哥哥害死的。

    老爷子这么多年，一直对宫家心怀愧疚，抱着赎罪心，不然也不会将顾小薇带回来当亲孙女抚养，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被前来报仇的宫家后人伤夺走了最心爱的长孙，伤得无以复加。

    顾靳枭说的没错，老爷子得知这件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面对，恐怕比秦如仪更加难受。

    ——

    顾家大宅。

    二楼，闺房内。

    顾小薇如烦躁不安又胆战心急的兽，徘徊来去，从被顾家保镖带回来后，便被关在房间里，几夜未眠。

    终于，门开了。

    佣人走进来：“三小姐，请下楼。”

    “是爷爷找我？”顾小薇期待中又有种莫名的畏惧。

    “是的，老爷子和太太都在楼下。”

    顾小薇跟着佣人下了楼，看家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秦如仪的眼睛很是红肿，似乎哭过，到这会儿还时不时抽泣两下，黄婶在旁边轻声细语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