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慢吞吞走出来，对着苏柔笑了笑：“柔柔，我正好经过这里看见你……这么大的太阳在逛街吗？热不热？我看你都出汗了，我这儿有水，还有湿纸巾，你要不要？”说着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正好经过？有那么巧吗？

    自从那天在家门口遇到徐慧后，苏柔又有好几次碰见徐慧。

    摆明了就是刻意跟着自己。

    这个女人，跟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让她有点儿心烦意乱。

    估计为了讨苏家的好处吧？

    毕竟听妈说，这女人现在貌似家庭条件不怎么好，老公儿子都不争气，唯一混得好的，就只有楚欢颜那个小女儿了，搭上了靳枭哥哥。

    还真的以为自己和妈是同父姐妹，就拿自己当苏家的亲戚了？

    她可不会将这个女人当自己的阿姨。

    “我不需要，谢谢。”苏柔语气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哦，那算了。那你继续逛街，我还有事，先走了。”徐慧见她不耐烦的样子，看出她对自己的鄙夷，垂下脸，匆匆离开。

    “谁啊，柔柔。”余思敏看着徐慧的背影。

    “我们家以前在京城的一个熟人。”苏柔微不可查地蹙蹙眉。

    “熟人？这个女人的打扮很一般啊。和你们苏家是熟人？”

    “是我妈以前娘家佣人的女儿。”

    “哦，原来如此。”余思敏昂起下颌，眸子添了几分轻视，又不解：“一个佣人的女儿，这么亲近你干什么？”

    “还不是想要套我们苏家近乎。”苏柔当然不好说徐慧其实自己的姨妈，眉毛皱得更紧，“也不是跟了我一两次了，烦死了。”

    “那倒是，看见以前的有钱东家回国了，自然要赶紧来抱抱大腿，拿点儿好处。”余思敏理解地点点头，又讥讽：“不过这种厚脸皮的人也是挺难得的，看刚才她对你的模样，啧啧，那副奴颜媚骨的样子，难怪是下人出身，太会奉承人了。”

    “有其女必有其母。”苏柔淡淡道。

    “什么意思？”余思敏一愣。

    苏柔望住好友：“这女人的小女儿，就是楚欢颜。”

    余思敏惊讶地嘴巴都关不上了：“真的？”

    “嗯。”

    “哇，难怪那个楚欢颜能搭上顾二爷，把顾二爷哄得团团转转，原来就是个佣人出身的，亲妈和祖辈都是下人，天生就会讨好人啊！”余思敏啧啧摇头。

    苏柔不再说什么，唇边却舒展了几分，似乎自己想要说的话，被余思敏说出口，很是满意了：“会哄男人就算了，现在，连我妈妈都被哄得心花怒放。”

    “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我妈一直就喜欢有美术天赋的人，可惜我和我姐两个人都会画画不感兴趣。楚欢颜刚好是个画手，也不知道怎么，得了我妈的心，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现在隔两天就请楚欢颜来家里来，引荐一些外公以前圈子的美术大师给她认识。”

    余思敏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楚欢颜，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你妈妈这么青睐她？”

    苏柔越说越是不开心，只道：“谁知道呢？行了。不说了。去找咖啡店坐坐吧。太热了。”

    **

    其实不仅仅是余思敏不能理解苏家对楚欢颜的态度，就连楚欢颜自己都有点想不通。

    沈暮云第一次找她去苏家做客，给她引荐美术界一名泰山北斗时，她就傻眼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苏纤的关系都有些复杂和尴尬，沈暮云和自己保持正常距离已经算不错了，即便真的挺看重自己的美术天分，也不至于这么器重自己。

    她把这事儿告诉过顾靳枭，顾靳枭虽然开始也有些讶异，倒也没十分震惊，只说沈家是艺术世家，一家子都是画痴，这么做也不奇怪，倒也是件好事，毕竟沈家在京城美术界的地位与人脉，沈暮云能带给她的资源，就算是顾家也及不上。

    午后，楚欢颜按照平时一样，又去了一趟医院，照例看望苏纤。

    彼时，沈暮云在苏柔的陪伴下，正在苏纤的病床前陪着，看到楚欢颜来了，和蔼地点点头：“来了。”

    “嗯。老爷子和顾太太每天都记挂着苏小姐，知道苏小姐的情况才睡得着，吃得下。”楚欢颜将花束和水果放在床边柜上，目光落在浑然不知外物的苏纤身上。

    苏纤的身体依然没有什么起色，依旧遥遥无期地昏迷着，也不知哪天是个头。

    不过，总算没有继续恶化，那晚心率骤提升、血压降低的突发情况也再没发生过，让苏家和顾家都松了口气。

    沈暮云见楚欢颜在旁边不多话，静静陪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

    虽然楚欢颜是代表顾家的人每天过来探望女儿，但其实她没有义务非要亲自过来。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并没有半点不耐烦，是真心希望小纤能好转的。

    与楚欢颜接触这几次，沈暮云知道，这孩子完全不知道徐慧与沈家的关系，若知道病床上的小纤，其实是她的表姐，楚欢颜这孩子应该会很惊讶吧。

    看了会儿苏纤，楚欢颜也没多打扰母女三人，告辞离开。

    刚进了电梯，还没摁键，她视线内晃过一道人影，只见一个人从隔壁的电梯匆匆走出来，经过自己乘坐的电梯，提着一袋子水果，朝苏纤的病房方向走去，兴许是走的太急，也没注意到自己。

    是徐慧。

    楚欢颜一讶。

    妈怎么会来这儿？

    这一层楼，只住着苏纤，显然是来看望苏纤的。

    妈与苏家认识？

    她在电梯门自动关上的前一秒踏出来，紧跟在徐慧身后，重新朝苏纤的病房那儿走去。

    病房内，沈暮云独坐女儿床边。

    苏柔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边划着手上的手机，一边陪妈妈。

    门被敲了两下，徐慧探进半边身。

    沈暮云见她来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嗯，我来看看小纤，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看过这孩子。”徐慧提着一手的水果篮和营养品，缩了缩身子，又望一眼苏柔，似乎生怕她恼火自己不请自来。

    沈暮云站起身将她引进来：“你来就来了，带这些东西干什么？你条件又不好。别费钱了。”

    这话其实不过是个好心话，徐慧却咬了咬唇，仿似受了伤：“你放心，我再穷，看望病人的这点钱还是有的。”

    沈暮云知道她心气高，自己那话无心伤了她，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坐下来吧。其实我的意思是，小纤要是知道她姨妈来看她，已经很高兴了。”

    徐慧一听沈暮云直接当着苏柔的面子说出自己的身份，一惊，马上望向苏柔，却见苏柔一脸平静。

    沈暮云轻声说：“没事。柔柔已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

    徐慧一震：“知道了？”

    “嗯。”沈暮云点头，“孩子们都大了，其实，要瞒也瞒不住了。我和你终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关系，不能告诉外人，自家人难道也不能说？”

    又望一眼正在玩手机的小女儿：“柔柔，上次没来得及，现在正好，来叫一声姨妈。”

    徐慧搅了一下衣服角，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

    苏柔却很明显的不大情愿，慢吞吞放下手机，望向徐慧：“姨妈。”

    虽然这声姨妈心不甘情不愿，但徐慧还是满足了，笑着点头：“哎，好孩子。”

    沈暮云见她眼圈发红，不禁道：“你看看你，怎么哭了？”

    徐慧忙抬袖擦了把眼角：“没。我就是瞧着你养了这么漂亮又文静淑女的一个乖巧女儿，替你高兴，更没想到这么个光鲜靓丽的千金小姐能叫我姨妈，受宠若惊。”

    沈暮云摇头：“什么受宠若惊？她是你外甥，叫你姨妈天经地义，再说了，你的女儿也不差啊……话说回来，欢颜那孩子，你还没跟她说我们的关系么？”

    徐慧一顿，终究捏了捏衣角：“其实，我和那孩子现在关系不怎么好。唉。那孩子好久没回家了。我们母女很久没见面了。”

    “啊，怎么回事？吵架了？”沈暮云诧异。

    “……嗯。就是有点小矛盾，没什么大事。”徐慧搪塞。

    沈暮云点头：“母女哪有隔夜仇？要是有什么事，让我给你们说合一下。”

    “不用了。小事而已。”

    苏柔却放下手机，清亮眸光一转：“楚小姐不会是瞧不起你们。所以才不愿意来往了吧？”

    毕竟楚欢颜现在的另一半可是顾家二爷。

    沈暮云立刻看一眼小女儿：“别这么说。欢颜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也是你表姐，怎么还在叫楚小姐？多生分。”

    苏柔见妈为了楚欢颜说自己，不是很顺气，脸蛋一扭，继续埋着头去滑手机了。

    徐慧见沈暮云语气有些责怪的意味，又见苏柔不高兴了，忙说：“柔柔也只是随口一说。别怪她。……算了，我看也看望了，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还没等到沈暮云的回复，便退后两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这一拉，正看见一个人杵在门口，还没来得及避开。

    她顿时呆住：“欢，欢颜？”

    沈暮云也看见楚欢颜站在门口，再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这孩子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楚欢颜吞吞唾，一时还没回过神，直到病房内三双眼睛统统聚集在自己身上，才缓过劲儿，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暮云竟然是徐慧同父异母的姐姐。

    原来，沈暮云名义上是她的阿姨，而苏纤苏柔，也是她的……表姐妹。

    难怪沈暮云对她这么好，还为她引荐资源，估计是早就知道与自己的姨甥关系了。

    这几次见面，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一股长辈般的关爱与慈蔼。

    然而，沈暮云却并不知道，她其实是徐慧捡来的，其实和沈家并没血缘关系。

    徐慧并没告诉自己沈暮云是她姨妈，也不单单只是两人关系不好，长期没见面了吧，而是因为这个吧，因为她根本不是楚家的人。

    沈暮云最先打破尴尬，走过去握住楚欢颜的手，将她拉进来：“孩子，你都听到了吧？”

    楚欢颜这才点点头。

    听到了也好。沈暮云凝视着她：

    “我和你妈妈是姐妹，你是我的外甥女，你和小纤、柔柔的外公都是沈川。”

    看着沈暮云激动的神色，楚欢颜实在无法说出自己其实是被徐慧捡来代替夭折小女儿的事，感觉沈暮云知道自己和她并不是什么姨甥关系会很失望，何况徐慧都没说，她又何必多说什么，只望一眼徐慧，又看向沈暮云：“怎么会这样？我…妈怎么会和苏太太是…姐妹？”

    徐慧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没有吱声。

    沈暮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顾全徐慧的颜面，倒是苏柔看向徐慧，打破寂寞，主动开了声：“你的外婆，是我妈妈娘家，也就是沈家的佣人，和我外公婚外生下了姨妈。”

    话语淡淡，不动声色，也没有半点侮辱和嘲笑，却又隐隐透出几分鄙夷。

    楚欢颜呼吸凝固，其实刚刚在外面听说沈暮云和徐慧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就猜到了几分。

    果然，徐慧是沈川老爷子年轻时在外面的私生女。

    这件事，她从来不知道。

    只怕连楚耀楚悦都不见得晓得。

    没想到在世人眼中名声正派、两袖清风、一世沉醉于艺术的大国画家沈川，年轻时也有过这么一段出轨的渣经历，而且还生了个私生女。

    艺术家，果然难逃风流债啊。

    让她更想不到的，这个私生女竟然是徐慧，养了自己一场的妈。

    妈身上有市井妇人的泼辣，有锱铢必较，有机关算尽，却唯独没有半分艺术家女儿的气质，与姐姐沈暮云天渊之别，或许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吧。

    还有，苏柔刚才说话的语气，她也听得很清楚，除了鄙视徐慧，眼神也有意无意地滑过自己，显然将她也一起骂了。

    倒也是，在苏柔眼里，她的外婆不仅是个身份低下的佣人，还是个破坏别人家家庭幸福、不自量力的第三者，她的妈妈徐慧是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而她自己，则取代了苏纤的地位，在苏柔眼里，更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