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3日晚，京都奥运会女排组赛第四轮刚刚结束。

    华国女排输给了塞尔威亚。

    在已经比完的四场比赛中，华国一胜三负，只赢了阿根婷，其他的三场都输了。

    组赛只剩最后一场，如果最后一场比赛再输，华国女排就将止步组赛，继16年前西尼奥运会之后再一次不能进入八强。

    大巴车上气氛一片凝滞，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比起娅典周期的辉煌，这两年华国女排黯淡不少，世锦赛和世界杯都未能进入前三，只排在第四，期望女排延续辉煌的球迷和媒体也都难免失望，对女排的不满时常可见，国内媒体最常的一句话就是“以目前这样的表现，女排京都卫冕希望渺茫”。

    但尽管如此，谁也不会想到真正起来，形势会严峻到如此地步，谁也不敢想象，华国女排有可能组赛就被淘汰。

    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现在组赛已经比完了四场，华国女排一胜三负积3分，和扶桑队并列第四。同组的阿根婷四战皆负已经铁定出不了线，而华国和扶桑明晚即将正面对决，争夺组最后一个出线名额。

    时光飞逝，命运轮回！

    现在的一切多么像是2000年悉尼奥运会女排的重演。

    十六年前的2000年，华国女排在组赛最后一轮对阵扶桑争夺出线权，华国女排苦战5局，最后以14:16惜败，止步组赛没能进入八强，而扶桑凭借对华国的这场胜利成功跻身八强。

    这场比赛当时在华国国内掀起轩然大波，球迷觉得输给扶桑是奇耻大辱，媒体亦是一致口诛笔伐。

    女排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回国后一周，主教练即被解职。

    当时的华国女排主教练叫杜迦行。

    十六年过去了，杜迦行也从十六年前的菜鸟教练变成了世界级名教头，是连夺两届奥运金牌的神奇教练。

    谁能想象，谁又敢想象，杜迦行的球队可能组出不了线！

    十六年前，对上扶桑，华国人很自信自己能赢，因为华国实力优于扶桑，但是最后华国输了，赢的是扶桑；十六年后，再次对上，从实力上来华国仍然占优，但这次谁也不敢保证华国一定会赢。

    前面四轮，对阵凯撒，鹅罗斯和塞尔威亚，华国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但最后都输了。

    娅典周期，该赢的比赛华国全赢了，觉得赢不下来的也赢了，那时的华国女排真是顺风顺水，运气逆天。

    而现在呢，对阵弱队也还能赢，但对上实力相当可赢可输的对手，却总是输，这几年华国女排的运气真的不能算好。

    下一轮对阵扶桑结局未知，华国女排前途未卜。

    从输给扶桑开始，难道也要以输给扶桑结束？

    纵使中间如何辉煌，结局仍不免黯淡，难道这就是命？

    难道这就是杜迦行的命运？

    此时正赶上京都的晚高峰，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车流，大巴车走走停停，开的异常缓慢，行进得特别艰难。

    明明目的地就在前方，但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这多么像现在华国女排的处境，多么像车上所有人的处境。

    杜迦行的视线扫过车内。

    平日活泼爱笑的姑娘们现在沉默不语，就连最聒噪的江怡都不再笑闹；领队吕文疲惫地闭着眼，中指揉着太阳穴。从三天前第二场比赛输给鹅罗斯之后，吕文的偏头痛就犯了，现在每天一抽一抽地疼，就像有人拿锥子在凿她脑壳一样，她真是生不如死。

    不只是吕文，现在这车上所有的人都有种无地自容生不如死的感觉。

    京都奥运会，华国第一次举办奥运会，举国上下十几亿人都热切期盼，密切关注。作为华国传统的优势项目，女排一直被广受关注，尤其是上届娅典奥运会夺冠，更使得女排被寄予厚望。

    但是现在呢？

    四战三负，只有可怜的一场胜利，自责和愧疚快要把姑娘们压垮了。

    钟玲每天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一点，为什么自己不能帮队伍获得胜利，就那么一点点，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只要自己能再多得几分，队伍就能赢下比赛。

    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输掉的三场比赛，每场比赛的分差都不超过6分，但就是这6分，别人就赢了，华国就输了，然后华国就要出不了线了。

    一次次输球，一次次失利，钟玲都不敢看杜迦行了。

    杜迦行从来没有责怪过钟玲，也很少批评队员，他总是鼓励队员，指导也是具体谈技战术，很少带个人情绪。

    但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对不起他，越觉得不敢和他对视。

    车厢内一片静寂，钟玲忍不住转头，想悄悄地看一眼杜迦行。

    没想到，杜迦行也正往前看，两人目光对个正着。

    钟玲下意识地转过头，逃避杜迦行的目光。

    “钟玲，你是嫌弃迦叔长得丑吗？”杜迦行面带笑容戏谑道。

    杜迦行的声音破了车内的沉寂，大家睁开眼。

    嫌弃杜迦行长得丑？怎么可能，全世界男人长得都丑，杜迦行也不会丑啊！

    “不，不是的。”钟玲讷讷。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杜迦行又转向其他人，笑着，“还有你们，你们都嫌弃你们迦叔了吗？”

    杜迦行这话一出，大家纷纷表态。

    “没有，哪有”

    “不可能，”

    “只有迦叔你嫌弃我们的份，哪有我们嫌弃您的理儿！”

    杜迦行的话就像一根绳子，把其他人从自责内疚迷茫的深渊中拉了上来，从令人窒息绝望的情绪中暂时解脱出来。

    车内的氛围变得稍稍轻松。

    可杜迦行接下来的话又让车内瞬间寂静。

    杜迦行敛了笑容，看着大家：“既然不是嫌弃我，那就是因为输球喽？”

    没人话，但答案不言自明。

    当然是因为输球，如果她们一直赢球，形势又怎会这么严峻？大家心情又怎么会这么低落？

    杜迦行沉默了片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环视着自己的队员和同事。

    “后天的比赛胜负难料，趁着现在，我心里话，就当是提前和大家告个别。”杜迦行面色沉静，声音温和。

    钟玲一震，其他人也都直起身，看着杜迦行。

    “四年前娅典奥运会，华国女排夺冠，那时候是我离开的最佳时间，我自己也是那么算的。毕竟从个人角度来，我已经没有遗憾。一直以来我的理想就是以华国人的身份得一次奥运冠军，不管是以华国队员的身份还是以教练的身份。娅典夺冠，我的梦想已经实现。”

    “急流勇退一向是我们华国人最推崇的智慧，但是最后我却改变初衷，选择了续约。我告诉自己，急流勇退固然明智，激流勇进却更有担当。”对上钟玲的目光，杜迦行淡笑，“但是让我改变初衷的不是别人，不是其他，正是你们，”

    因为她们？

    听了这话，大家都非常讶异，钟玲不像其他人一样惊讶，因为两年前她就听杜迦行过这话。

    此时此刻，再听到杜迦行这话，钟玲不由想，要是当时自己没有追着杜迦行要训练计划，要是四年前杜迦行没有续约，他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么大压力，就不用遭受这么多指责。

    四年前杜迦行带着华国女排重返巅峰，他自己也成为华国排球“神”一样的存在。

    而现在，他却要被摔下神坛。

    当初被捧上去时他有多风光，现在摔下来他就有多难堪；娅典后杜迦行有多甜，现在他就有多苦。

    这样想着，钟玲更觉得对不起杜迦行。

    “当时我想，华国以前从来也没办过奥运会，现在不也要办奥运了嘛，虽然以前华国女排从来没有卫冕过，但是不定我们能再创一次奇迹呢！所以我定了个新梦想，就是在我们家门口再得一次金牌，作为女排对祖国的献礼。”杜迦行语气淡然，听不出丝毫失落郁闷。

    “但是现在看这个礼物有点悬，”到这儿，杜迦行笑了一下，神色竟有点顽皮，“不过我想祖国妈妈也不会怪我们的，毕竟我们只是太急切，提前四年就把礼物送出去了而已。”

    被杜迦行的幽默感染，气氛重新变得轻松。

    “对啊，迦叔，你的真太好了，虽然我们现在穷得买不起礼物，但我们的礼物早就送到了，我们不用送了啊！”江怡率先复活，满脸笑容，“哎呀呀，这下好了，早知道就不用这样悲悲戚戚了，这几天可差点把我折磨死！”

    江怡一话，其他人也都像又活过来似的。

    “是啊是啊，这几天真是生不如死。”

    “好像油煎火烤，差点被炸成两面金黄，”

    “好像在刀尖行走，身心泣血，”

    看着姑娘们恢复活力，杜迦行眼神染上笑意，声音变得深沉：“现在我们形势不好，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赢球固然可喜，但输球却并不可耻，得意时我们淡然，失意时我们也要坦然。”

    “我们虽然输给了强队，但我们的分差很，这明我们是有赢的机会的，”杜迦行顿了一下，“句实话，以我们目前的阵容实力，出这个比分，我是非常满意的。”

    杜迦行看着队员，眼神真诚：“明天不管结果如何，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棒的队员，所以你们放开，赢了我们继续战斗，输了我兜着，你们什么都不用想！”

    这话出来，车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两秒，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迦叔，你永远是我们最帅的杜帅！”

    作者有话要：

    阳哥昨天夜里病了，今天白天在医院跑了一天，现在才开始码字，状态还不好，so今天不一定能更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