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师父呐,您怎么又回来了啊
只因盗了墓,人就会变成妖,这种事白琅还真是前所未闻。经验再怎么丰富也没用,因摆在他面前的,又是一道特例。
借着术法生出的微弱光火,夜间的寒风从半敞开的门扉无情地窜进来,光火摇曳不定,白琅三人的影子,以及床上摇摆着的俩人的影子,也随之晃动了起来。
轻薄的蚊帐时而掀起,时而落下。室内只有那俩人发出的嘤嘤呜呜的低吟声,就像三根半夜误闯了乱葬岗,野狐嘶鸣,冷风飕飕,磷火飘散,直叫人头皮发麻。
鹿幼薇和赵涿涿都用双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同时她们又脸色惨白,饶是跟随师父出门历练,见识过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场景,可如此诡异的一幕
她们还是懵了,心道白天是人,晚上是妖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这时白琅已经将蚊帐卷起,挂在床两边的金钩上,同时膝盖越过床沿,上半身往前倾,近距离观察那俩人的状况。
迹象上看,俩人的确也与鹿大宝的状况相似,都是弓着背,双过膝,浑浑噩噩地杵在原地兀自摇摆,同时也会有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叨叨,认真聆听,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他们也没有长出獠牙,更没有从嘴角溢出腥臭的青烟,肌肤的色泽倒是变了,同样也是呈现铁青色,白琅探出右,以食指腹在俩人间的男子身上轻轻掠过。
这一掠,那触感正如妖,肤质好像树皮一样粗糙,很清晰的磨砂感。
白琅又扣指敲击右旁的床柱三下,制造更大的动静,试探对方有没有反应。
只见对方依旧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左右摇摆,除此之外对外界的情况似乎浑然不觉。
白琅见状,不禁就眉头深皱,离开了床,抚着下颌深思不语。
半晌,他又招呼鹿幼薇和赵涿涿跟上,退出这处房间,往其他房间进行查探。
一轮查探完毕,他回到后院的天井旁,脸色更加沉重了,低沉地问:
“平子,你们家以前下地时,都是男男女女全体出动?”
“对我听爹爹过,干他们这行的最怕外人,一来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独门段,接纳外人虽然可以补充人力,可又担心他们偷学了自立山头,或者是官府派出的眼线。”
“所以就算府里那些长工不算外人了,但爹爹他们都会无比慎重,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是干嘛的,对外就是押镖,因为经常要出远门,押镖也不为过。”
“每次爹爹他们发现了目标,就会召集家中的直系成员,以及直系成员的妻眷,这些家眷虽然以前也是外人,但是嫁过来之后,我们也会完全接纳他们。”
“然后就是去哪里干活,只有爹爹和几位大长辈知晓,其他人只要跟着就行,爹爹会以走镖的形势,将工具统统收在镖箱里面,各路关系也都打点好了。”
“出城之后也会先走一段路的镖,确定没有官府的人尾随之后,他们就会摇身一变,如果目标那边有守墓村,他们就会假扮成路经此地的商队,或者各种身份。”
白琅听得微微发怔,他可从未想过干这行还会这么讲究,曾以为所谓的土夫子,就是拿着把铲到处挖,挖到东西就赚了,挖不到也没事,反正是一本万利的勾当。
而他之所以这样问,也是想确认鹿家分家这边是不是男女一起出门干活,毕竟眼下整个后院里,每一处房间里面的人,全都变成了妖
也就是,只要是下了那个墓地不对,只要接近过那个墓地的人,都会变成妖?!
什么鬼??
白琅一时间不禁懵圈得很。
鹿幼薇见状,顿时又急了,忙问:“我爹爹还有救么?”
白琅虚着双目,定定地望着鹿幼薇,半晌,很负责任地点点头:“可以。”
“那他们呢?”鹿幼薇又问。
撇去以前分家这些人总对她恶语相向不,她心知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
当然,这前提还是得建立在不为难自己的师父,毕竟她没有这个实力,也不能强求师父就应该慈悲为怀,见人就救。
白琅思忖了会,心道先用九极印抑制住这些人的病情倒可以,只是几十口人,上次处理李家的那些后人,就让他累得够呛了,眼下身后还有来路不明的尾巴,可不能大意。
心念至此,白琅笃定回应:“不着急,依我推测这些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完全变成妖,我们先去处理尾巴,等天亮,看看分家这些人具体是什么情况。”
“好。”鹿幼薇并无异议,她相信白琅的任何一个决定。
也是因为有白琅在,此刻她才没有方寸大乱。
赵涿涿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叹,随之用肘怼了怼鹿幼薇的臂弯,“没事的。”
于是他们将一间间房的门闩重新放下,抹去有人不请自来过的痕迹,然后往正门方向走。
白琅走着走着,忽地浅浅一笑,瞬就没了人影。
鹿幼薇和赵涿涿却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停下步伐。
不过,原本静谧的夜色下,廊道里面却突然有些黑影在窜动。
又见一道白芒闪眼,不出十秒,白琅又回到了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只是在他左右里,却各提了两个黑衣蒙面的人。
鹿幼薇和赵涿涿见状,登时明白师父这是有意考验她们,刚刚明明有七道人影窜动,看架势也是被发现了,正准备迅速转移,但她们师父更厉害,直接就逮住了两个跑得慢的。
剩下那五人,显然师父是准备交给她们来处理,于是鹿幼薇和赵涿涿也倏地奔出,朝那些人遁走的方向追去。
白琅提着那俩蒙面人从容跟上,出了正宗鹿府的外墙,只见鹿幼薇已经制伏住了三名黑衣人,而赵涿涿那边也已经打趴了一个,正与最后一人展开追逐战。
不一会,那且战且退的黑衣人终还是招架不住赵涿涿的猛攻,给一条九节长鞭抽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白琅不禁就纳闷了,这些人虽身都不错,但要对付他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怎么呢,就是兔子搏击狮子,到底是哪一路的人,竟敢在鹿家附近监视他?
他正要揭开一名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布,但在这时,街道另一头又走来了一拨人,为首那人右扬起佩刀,大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声音如此之大,登时就成为了这条街上最闪亮的崽。
两旁的民院随之也有了动静,正宗鹿府,和对面的人家的大门都翻开了门洞,但见街道上有人倒在地,有人站着,倏又盖上门洞,没了声息。
那大声嚷嚷的人大步匆匆走过来,又扯着嗓门似壮胆地:“知不知道这是哪,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巨鹿城,好啊,你们胆大包天了是吧,三根半夜竟敢在这斗殴,识相就”
他本想“识相就跟本大人走一趟,否则就统统拘起来,再把你们发配去充军!”然而当他看到白琅非常不喜的面容时,整个人顿时间就傻眼了。
那眼珠子就快瞪了出去,嘴巴张得老大,简直就是呆若木鸡的奢华本。
随后的三秒
他浑身哆嗦,右中的佩刀更是抖得厉害,刀身都晃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跟班不明状况,其中一人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老大,怎么回事?”
然而他依旧处于魔怔般,似乎在他眼中的白琅,就犹如会吃人的魔鬼。
又过了两、三秒,他才口舌打结地:“我我我”
突然。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呐!徒儿很想您老人家啊!您怎么又回来了啊!”
很明显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此刻在他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哭丧着。
白琅左提着个蒙面人,右一副正欲行凶的动作,很困惑道:“你谁?”
“啊?”跪在白琅面前的那人怔了怔,旋即连忙止住哭腔:“不好意思,认错人了。”着就爬起身,掉头就要跑。
“司马鞭鞭,你怎么会在这?”鹿幼薇一言就认出了此人,忍不住好奇便问。
已经跑出几步的司马鞭鞭陡就一个急刹车,连忙回过身点头哈腰笑得极为难看地:“鹿大姐您不话没人当你是死的,哎哟师父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您的鞭儿啊”
白琅认真想了想,这才恍然想起来了,好像他还有个徒弟,的确是叫司马鞭鞭来着?哦对!就是重生之后遇到的,不还真是忘记了,没想到还会再次遇上。
他哑然失笑:“你怎么会在这,这么冷的夜晚不在家找个妹子暖被窝,不在青楼里面流连忘返,居然跑出来巡夜,转性了?”
“这不是深得师父您的教诲吗”司马鞭鞭尴尬地笑着,其实是自从遇到白琅之后,他就吓得成天浑浑噩噩,后来得知白琅离开了巨鹿城,更兴高采烈地烧了三天三夜的鞭炮庆祝。
不过他又怕再遇到白琅,万一白琅哪天又回来,还饿了,拿他当口粮可咋办?
司马鞭鞭是认定白琅之所以带走鹿幼薇和赵涿涿,其动就是为了储备粮食,毕竟人一旦死了**就会腐烂,腐烂了就不可口了,所以只能带在身边保持鲜活。
而且鹿幼薇和赵涿涿又是千金大姐,水灵灵的一定很可口,许是白琅就好这口,所以才没有看上他,他也才侥幸地逃过了一劫。
自从白琅走后,他就认真调查过,把巨鹿城里里外外长得好看,肤质吹弹可破,年龄大约在双八到双十间的女子,统统整理成了一份名单。
就怕哪天白琅又回来了,需要口粮时,他这就带白琅去提人。
当然,要是白琅不回来就更好了,这辈子最好再也不见!
于是司马鞭鞭又去寺庙里烧香拜拜,更请教充满智慧的老禅师保命之法。
那老禅师推销了一堆开过光的神器给司马鞭鞭后,又劝诫司马鞭鞭要多做善事。
有道是只有多做善事的人,上天才会庇护他,鬼神也就不敢加害此人了
司马鞭鞭从此就改掉了纨绔子弟的恶习,洗心革面,规规矩矩做人。
别调戏良家妇女了,就连一起胡混的狐朋狗友也统统断绝了联系,青楼更不去了。
每天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就是帮衬农户们开荒,又承包了巡夜的工作。
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司马鞭鞭的身影。
也因此,司马鞭鞭就从巨鹿城头号的恶少,摇身一变成了巨鹿城十大杰出青年。
这一年下来,他也得到了巨鹿公的器重,当上了城安卫的头头。更深得包不同的喜爱,没事就拿他当榜样四处,各大书院、私塾都拿他洗心革面的事迹编成了教育故事
只是这会,一心从良的司马鞭鞭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又遇见了白琅,他先是将那位老禅师的列祖列宗暗暗骂了一通,随之掏出挂在脖颈上的八条红绳。
红绳上又有开过光的法器,他也学了几句咒语,当下也就念念有词,什么恶灵退散啊,什么嘛哩嘛哩哄啊,一番操作过后,但见白琅像看白痴一样望着他
司马鞭鞭忙又扑通跪下,心如死灰地低着脑袋,认命了。
白琅失笑着摇了摇头,不曾想这子居然还这么怕他,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你起来,这儿没你的事情,我教育几个不长眼的人而已。”
“明白!”
司马鞭鞭肃然起敬道:
“师父您这一定是匡扶正义,为民除害!这些人一定都是烧杀劫掠的歹徒,感谢师父您不辞劳苦,又为巨鹿城破了大案,师父您就是鞭鞭一辈子的荣光,鞭鞭能沐浴在这荣光之下真是三生有幸,我这就消失,绝对不给师父您添堵!”
着,他又爽利爬起,然后头也不回玩命地跑,那速度简直绝尘。
至于跟着司马鞭鞭的那些弟,眼见老大跑路了,他们愣了愣,紧接也作鸟兽散。
“师尊尊,这货不会是怕你发病,吃了他吧?”目送着司马鞭鞭飞遁,赵涿涿失笑不已。
白琅敛了敛神,随之不置可否地微微耸肩,他也懒得再管这货,爱咋咋,反正这货的求生欲不是常人可比。
只要他有意思,司马鞭鞭绝对会连祖宗都忘了,改姓为白鞭鞭。
从某种角度上,这种人也是聪明人,他于是又将目光锁定在黑衣人身上。
他将中的黑衣人的蒙面布揭开,沉沉开腔问:“,谁派你过来的?”
只见那人倒有几分傲骨,不屑一笑,但在白琅给他种下线蕾之后
就半秒!
仅仅半秒,甚至半秒都未到!
那人顿时间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嘴角冒出白沫,拼命求饶:“我我我!”
“赶紧!”白琅寒声吩咐。
“我真不知道具体的,有个人找上了老庄,要找一批江湖上有名的刺客,而且一定要不是浪得虚名的,然后老庄就联络上了我们,给了我们订金,要我们对付您”
那人一边,一边神色痛苦地双乱舞,但被白琅死死钳住脖颈,他也挣脱不开,便又痛哭着求饶道:
“我们不知道您这么厉害,也没有多想就接了,任务就是要对付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至于发布任务的人是谁,我是真不知道,大侠,饶命呐”
“老庄是谁?”白琅又问。
“是是暗云庄的庄主,这一带只要是干这行的,都会去暗云庄那报个道,暗云庄的庄主姓庄,我们都喊他老庄,他也是任务的牵线人。”黑衣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白琅松开右,看着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的黑衣人,随之目光一转,落在鹿幼薇和赵涿涿身上,“你们知道暗云庄?”
只见鹿幼薇微微颔首:“知道,这是巨鹿公从事非法勾当的一处据点,那老庄原来是巨鹿公家里的一名家仆,后来得了势,就成天威风八面的怕别人不知道他发迹了。”
“以前我们家下地,也是这老庄非要横插一,这是巨鹿公的意思,但凡是从地里面出来的东西,他都要占五成,我爹爹气不过,就找赵伯伯去周旋。”
“最后还是要给巨鹿公三成,就为了这事,爹爹还气得牙疼大半个月,对不?”鹿幼薇一边,一边望向赵涿涿。
此时赵涿涿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在白琅的视线下还有些发虚,吞吞吐吐地:“师尊尊您不要生气呀这这好像是”
“是你老爹干的对吧?”白琅气笑。
“是”赵涿涿耸拉着脑袋。
“没事,为师又不是气的人,不会计较的。”
“真的?”赵涿涿难以置信地望着白琅。
白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心道妈卖批,赵家这山羊胡须给老子添堵是吧?你给我等着!又严声一喝:“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七名黑衣人连忙慌不择路地四散而逃,就如受了惊的兔子。
本以为这些尾巴是与鹿家的人变妖事件有关,结果却是赵家家主干的荒唐事!就这赵家家主当时竟撤就撤,原来是花钱找刺客对付他,多大仇啊?
白琅无奈得很,也不能真的生气,毕竟那是自己徒弟的父亲,真的烦!
“咱们先等到天亮,平子,你可以先回去了,看看你父亲什么情况。”
“啊?不用我留下来?”鹿幼薇眨眨眼。
白琅气笑:“去吧,我知道你一刻都待不住,涿涿你也回去。”
“谢谢师傅!”鹿幼薇连忙就施展身法,往自家方向疾奔而去。
留下来的白琅又回到了正宗鹿府的后院,这趟之所以带上平子和涿涿出门,一来还是本着言传身教的想法,多锻炼锻炼她们俩,二来是带平子出来溜溜弯,免得她在那干着急。
不过效果并不好,从昨日鹿大宝出事之后,鹿幼薇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木,终日愁眉难展,白琅其实都有看在眼里,于是就用他的办法企图分散鹿幼薇的注意力。
至于留下来吃冷风,白琅也是心疼自己两个徒弟的,便让她们回去好了。他自己却无所谓,上辈子不管是征战天下,还是在剿灭妖的路上,都已经习惯了露宿荒野。
这时候有个瓦顶可以躺下,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就这样守到了天明,期间白琅都有留意每间房的动静,然而并没有大事发生,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分家那些人才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只见每个人的气色都很差,更是腰酸背疼地咿咿呀呀伸展开脚,都集中在后院天井旁。
奇怪得是,后院这块并没有下人走动,哪怕这家的主人全醒了,还是没有人过来伺候。
情况就与鹿家那边相似,白琅观望着,这时他已经从纳符里拿出了天一阁的制服,利索地披上了天一阁阁主的专属披风,并开始执行制定好的计划。
大门都懒得走了,直接从空突然落下,惊得分家那些人有的瞠目结舌,有的跌退了几步。
白琅肃容以对:“我乃天一阁阁主楚雁行!你们的事已经曝光了,劝你们放弃顽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你们留几分脸面,进屋谈?”
分家那些人倏然一惊,楚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