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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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内乱, 东南、西北两地大举起兵, 奉魔君殷旬之命扫除西南叛党。

    不到三年的时间, 便铲除了月之一族,唯有领主月戚之子月铃下落不明。

    “砰——”

    大殿之上, 门被破开。明晃刺眼的日光入,随后只见一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被丢了进来。

    她摔倒在地,身后的门外,一身战甲的江愁枫面无表情地跨步进入,冲王座上的殷旬单膝跪下抱拳,“叛党之首月戚,已被臣活捉,听候主君发落。”

    众人侧目, 虽然经过三年的战争消耗月氏也是强弩之末,但能衣冠不乱地将其活捉,江愁枫这些年的武艺是越发精进了。

    “好。”殷旬起身, 从王座上走下。他扶起江愁枫后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女子身上。

    “月领主。”男子俯身, 一双碧色的凤眸含着浅淡的笑意, “别来无恙。”

    “呵, 要杀要剐随便你。”月戚咬牙,脸上露出一抹嗤笑,“不过就是不知道, 你心心念念的烟铧神君知道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大开杀戒,她还会不会同你亲近。”

    此时魔界传满了魔君爱慕烟铧神君的消息,众人都瞠目结舌, 不知道这条笑吻蛇是怎么突然动心的。

    殷旬挑眉,蹲在了月戚面前。他捏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那次之后,烟铧同我,领主月的容貌美艳,与容想云不相上下。”

    “那又如何!”月戚厌恶地扭头甩开下巴上的手。

    殷旬笑了,“只是容想云是上古大神,可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罢了。假皮戴久了,也不能真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啊。”

    他伸手抚上女子的侧脸,冰冷的指尖在那光滑细嫩的肌肤上划动,似是准备烹制的厨师正考虑从哪里下刀一般。

    月戚身体一僵,她素以魔界第一美人自诩,但魔族终归是魔族,就算外面那层皮囊再好看,内里的真正面目到底有多么的不堪入目只有自己明白。

    “你…!”话还未话,脸上倏地一痛,下一瞬,一张人脸被撕下,垂在了胸口。

    啪嗒——

    有棕红色的蛆虫跟着掉下来,随后鲜血柱涌,洒了一地。

    众人哗然,看着大殿之中满脸附着棕红色长条虫豸的魔女一阵无言。

    魔族终归是魔族,掀开那层华丽的外皮,底下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

    这殷旬也太狠了,生生把人的面皮扯掉。还是第一美人,平时不知道是如果在意自己的脸的。

    “啊啊啊啊啊!!!”被撕去皮肉的痛苦加上原形毕露的羞耻让月戚崩溃的尖叫出声。她不停将鲜血淋漓的脸朝地板撞去,却将脸上更多的虫子撞了下来,掉在地上扭曲着爬来爬去。

    “不要吵。”殷旬开口,瞳孔有光芒亮了亮,施法噤了她的声。

    “论起来,您是上届储君选拔中的胜者之一,算是我和江愁枫弥笙箫的前辈,此次攻西南,晚辈们还得跟您赔个不是,希望月前辈不要在意。”

    月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您放心,断了手脚灵根扔去天界这种事情,殷旬还是干不出来的。”

    众人一愣,心底还在疑惑殷旬怎么对月戚这么宽容时,就听他接着道,“就取了你的灵力,也算是为我魔族贡献一份力量。”

    果然。

    这是在场的几人心里共同的想法,这么功力深厚的一个领主,还是把她吸干了化为己用来得合算嘛。不过这种死法确实比扔去天界要好受不少,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仁慈了。

    “殷……殷……”最后的关头,却不想月戚强行冲开了声音的禁制。那张血肉模糊沾满虫子的脸,对着殷旬喝喝地笑了起来,“我是这么……恶心、丑陋……你呢……呃!”

    天灵盖被人隔空控住,全身的灵力朝上涌去,月戚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身体一点一点的干涸、枯败,直到最后,变为一具干尸倒在了地上。

    吸收完月戚的灵力后,殷旬眸中的碧色透亮了几分,像是吃了神丹妙药一般,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好了许多。

    他不再看一眼脚下的干尸,转身朝王座上走去,笑容温和亲切,“叛党已除,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日班师。”

    “是。”

    众人一时心下复杂,笑吻蛇果真还是那条笑吻蛇。当初敬重以礼相待的前辈,如今还不是杀就杀,临了还将人几万年的修为吸得一干二净。比起心狠手辣,那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更加让人心寒。

    大殿上的那具干尸无人敢多看一眼。齐齐地行礼退下后,只余宫中的奴仆沉默地前来扫。

    ……

    三年的战事一转而过,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后,殷旬空闲了下来。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在院里养花侍草,抚琴炼药,可每每看见那些熟悉的景物,就忍不住想起女子的模样。

    殷旬揉了揉眉心,从满室的古籍药方中爬出来。走至温泉边上,褪去衣袍浸入其中。

    九十年了……

    为何鸣阡鹤还没有把烟铧放出来。天界百官近半前去求情,就连容想云刘肆这两位大神也托话给鸣阡鹤,可他依旧像是遗忘了自己那个徒弟一样,把她关在冰池里,不闻不问整整九十年。

    他在等什么呢……

    殷旬指尖划过冒着袅袅热气的泉水,蹙眉思忖。

    鸣阡鹤应该知道,在那个地方待上几十年,是会伤了鸣烟铧身子的。到时候不仅关节会废,就连经脉中的灵气也会堵塞。

    九十年了,就算是战神榜第一鸣烟铧也支撑不了那么久的。要想治疗这些年留在身体里的寒毒,非南境的熔岩池不可。难道鸣阡鹤觉得冰池的惩罚不够,还想她去熔岩池里忍受几年的淬炼么?

    男人倏地起身,滴水的长发贴在背后,修长的大腿抬起跨出温泉,他抬手召起一旁的衣袍裹在身上,快步朝院外走去。

    不行,再这么下去,鸣烟铧会被废在冰池里的。

    迈出院子的脚步一顿,可是,鸣阡鹤的地盘,他又如何才能潜入。

    殷旬虽然没见过这位上古大神,可光是他修行的岁数就足够骇人了。十几万年前,他就能斩杀初代魔君,现在的鸣阡鹤只会更强。而殷旬自问他未必能与初代媲美。

    恐怕自己前一脚踏入东陵宫的宫门,后一脚还没来得及迈入就会被鸣阡鹤回了原形。

    冒然闯入,只有死路一条。

    殷旬蹙眉来回踱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潜入还不被发现么……

    “啾啾啾——”门外枝丫上的一溜雏鸟见到殷旬,高兴的抖抖翅膀像他问好。殷旬一愣,随后勾起了唇角。

    对了,窃脂。

    时隔九十年,窃脂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黄鸡的模样,长大了的窃脂有了神鸟姿态的雏形,翅膀撑开,可遮蔽一方。羽翼划过之处,留下簇簇火焰。

    它落到殷旬院子中,一瞬间把不大的院子空地占满,庞大的身躯差点压坏一圈的花草树木。

    许久不见,可窃脂并未忘记这位主人的朋友,殷旬身上的气息依旧让它十分欢喜。

    神鸟拍了拍翅膀,将头低到殷旬掌下让他顺毛,嘴里发出欢快的鸟鸣。

    “鸟。”那还是之前鸣烟铧给窃脂取得名字,不知道看见长大了的窃脂,她会不会把名字改成大。鸟。

    殷旬以指为梳,拢了拢它头顶和脖子上的羽毛,“我想去看看烟铧,你能带我进去吗。”

    听他这话,窃脂立刻退后了几步,为难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殷旬安抚它,“可我实在担心她在里面撑不住了。”

    他蹙眉恳求道,“我用一盘百灵果和你换好不好?我变成果子的样子,只要你把我衔着带到冰池门口就可以了。若是鸣领主责罚,你就当不知道,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张。”

    窃脂犹豫地踱了两步,殷旬垂下了头,语气哀伤惆怅,“我……我就是想见见她,看一眼她好不好,毕竟她受罚责任全在我。”

    窃脂昂首,扇动翅膀高鸣了一声。殷旬见此,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窃脂的头顶,眉眼舒展,“谢谢你鸟。”

    窃脂摇头,随后衔起变成了灵果模样的殷旬朝九天之上飞去。

    殷旬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瞒过鸣阡鹤,但这是他能做到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了。

    若是真的被发现……这几日他的魔力基本稳定,勉强逃出还是可以的。

    窃脂将殷旬放在冰池门外就走了。触摸到冰池门上的结界禁制,殷旬蹙眉,他没有鸣阡鹤的手令,无法从这里进入。

    但因为冰池本来也就没人想往里面跑,这么多年被关进来的不是卫黎就是烟铧,两人都不是会逃避惩罚想方设法逃出去的人。是故除了门口的那一层禁制,旁边的一圈围墙只是普通的围墙,可以从墙壁入手,偷偷钻进去。

    殷旬蹲下,在墙角开了一米粒大的孔洞,随后幻成一束青光钻了进去。

    甫一进去,铺面入骨的寒气逼来。殷旬动了动手指,于茫茫一片的冰池中,看见了一个黑点。

    他疾步掠去,见只露出水面一个头的女子已然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她睫毛头发上覆满了白霜,面色苍白带青,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就是这样,那张脸上也没有分毫的痛苦神色,连眉头都没有皱起,仿佛只是安然睡着了一般。

    “烟铧、烟铧。”殷旬轻轻唤了两声,女子却没有睁开眼的迹象。

    他急忙下水,扶着她坐正,手掌贴在后背上,源源不断地将灵气朝鸣烟铧体内输进去。

    灵气入体,却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是了,这近百年的冰池消耗了鸣烟铧多少灵力,连支撑她清醒都做不到了,现在殷旬这么点灌进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殷旬抿唇,捧起女子冰冷泛青的脸,他双唇启开,有一红色的丹从他体内缓缓飞出,渡到了鸣烟铧口中。

    那是之前取了阵中的魔龙草后制出可以压制一段自己魔力干涸情况的丹药。火之至纯的龙草,按理应该是能让烟铧暖身回气的。

    不出殷旬所料,丹药入体后,女子的面色渐渐好转,能看见几分血气,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冰冷,隐隐有了温度。

    他扶住她的后背,趁机继续输灵气进去,引着她体内残余的灵气舒活经脉。

    殷旬闭目,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多好。若是他迟来一段时间,寒毒入骨,那就不是简单的吃药调息能治好的。

    从前以为鸣阡鹤虽然高深莫测不通人情,可至少对座下的两个孩子是关心在意的。如今看来,是他之前考虑不周,没想到那人对鸣烟铧也是这般的铁石心肠。

    机关算尽,竟然还是漏算了那鸣阡鹤的绝情。日后真的要心谨慎了。否则下一次,殷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全须全尾的鸣烟铧。

    寒气袅袅,不论是昏厥过去的鸣烟铧,还是一心替女子调息温养的殷旬都没有发现,冰池门外,有一抹白底墨龙纹的衣角停留。

    长长的银发曳地而过,男子阖眸,一声不响地离开,就如他一声不响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