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隐去了那双很有特点的碧眸后, 殷旬发现鸣烟铧老是盯着自己看。
“我黑瞳很奇怪吗?”殷旬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感觉……”鸣烟铧纠结着措辞, “一下子就变得很普通了。”
“啊, 就像凡界的道修一样。”她找到了很符合殷旬现在模样的形容词。
“道修……”殷旬眨眼,他和这类人没什么交集过, 但是不妨碍他和鸣烟铧玩。于是殷旬闭上眼睛,把瞳孔的颜色变成了血红,“这样是不是像邪修了?”
“不像。”鸣烟铧摇头,“像个红眼睛仙君。”
“烟铧总我像天界的人,难不成是想招安?”殷旬笑了。
鸣烟铧眨眼,感觉这个建议不错。“要不然我先杀了你,然后护着你的魂魄投胎到凡尘界,让你修道。等你飞升之后, 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名正言顺的什么?”
“在一起玩。”鸣烟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妙极,“你别担心,我一定一直陪着你的魂魄直到飞升。听帝君在凡界钦点过一个宗门, 还赐了和王宫一样的名字, 叫做玄鸿门。那里的飞升率很高, 你那么聪明, 进去之后过不了几百年就能修成的,就算不是神,是个仙君也好。”
在鸣烟铧看来, 对殷旬来魔界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他身体还成了这幅样子,不如重头再来,这比起到处找失散的草药来的简单多了。
女子素来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 被那双炽热的眼睛盯着看,殷旬差一点就出口好。但他还有些起码的理智。
“烟铧,从前帝君推行天魔两界合并,他召我做副帝君我都不同意,更别现在做他的臣子了。”
“我不喜欢天条,也不想哪天两界战乱还要返身与我的子民为敌。”
“更重要的是,天界的户籍管理严明,如果被人发现我是魔君出身,那恐怕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
鸣烟铧叹了口气,殷旬的没错。天界是最容不得腌臜的地方。一旦被发现殷旬以前是个魔君,恐怕会被群起攻之扫除清理。
“我就是随口一。”她心里难过,殷旬这生实在是太委屈了,她一定要对他好。
“不若烟铧来魔界?我可以把魔君的位置给卫黎。”殷旬眉眼缱绻地望着女子,“这样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你这是反招安?”
“对呀。”
“我拒绝。”
互相策反失败的两人继续前行,果然还是快点找到草药比较实在。
天界的禁地之所以是禁地,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而是所有修行者进入之后,都会被封印法力。
所有神君仙君被受职之前,都需要把三大禁地走完一遍。目的是为了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体会一下失去法力后的自己其实是多么渺,在天地万物面前,他们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样一来,一是能刺激他们好好修行,二也是让他们对万物常怀敬畏之心。
鸣烟铧自然也去过,封仙君的时候去过一次,封神君去过一次,不过那是一万年之前的事情,早就记不清了。
出示了令牌,禁地之前的守卫统领迟疑的看了眼殷旬,“烟铧上君,这位是……”
“我朋友。”
“是哪位神君,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
“是……”鸣烟铧余光瞥了后边的殷旬,“木绒神君。”
守卫啊了一声,“慕容神君啊,进去吧。您心多注意着点。刚进去法力被封会有点不适应,原地缓一缓,不要急着前行。”
“好,多谢。”突然被授封了的慕容神君笑眯眯地朝守卫点头示意。
大门开,两人一起进去。
等门完全关上后殷旬才好奇道,“为什么叫慕容?”
“木头、毛绒绒。”鸣烟铧言简意赅,“不好听吗?”
“很有深意。”殷旬抚掌。
进入第一禁地法力被封后,殷旬倒是没什么,他已经习惯这种体内干涸的感觉了,反倒是鸣烟铧有些不适。她握了握手,只觉得整个人都沉重了几百斤。
不过好在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女战神有信心只靠肉。体就能锤死一片妖魔鬼怪,更何况是在天界最安全的禁地里,不会有什么意外。
一路的崇山峻岭,泥沼灰雾。三大禁地之中极具了各种艰难的环境。历代进来的神君仙君无一不是依靠法力依靠惯了,平时就连走路都懒得走,要脚掌离地的飘来飘去,乍一进入这禁地后要徒步跋山涉水,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鸣烟铧向来注重磨炼自己的肉。身,此时翻过山、淌过河、抓着藤蔓荡过泥沼,简直如履平地,可殷旬就有些吃不消了。
整整五天五夜的长途跋涉,日夜不休。这不是殷旬虚弱,换做天界大多数神君恐怕都吃不消。也就只有鸣烟铧这种怪物没什么感觉。
但是殷旬虽然吃不消,却是天生个隐忍的性子。
一路上忍着面不改色。甚至因为从前习惯了掩饰,越是负荷不堪,越是面上一片温柔谪仙的笑容。鸣烟铧看着,只觉得殷旬是出来玩真开心。
“心。”鸣烟铧伸手拦住准备接着上山的殷旬,“这便是云灵山了。此山和寻常的不一样,虽然开了山路,但是山路之外的地方重力很大。心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好。”殷旬点头面色如常,肺部却是一片刺痛。
运动过量,纯靠肉体的他心肺有些难受,偏偏他习惯了在人前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此时连喘气都不喘,死死压抑着呼吸,不让鸣烟铧看出自己有任何不妥。
鸣烟铧自己钢筋铁骨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自然也没想到看起来很正常的殷旬,此时已是双腿颤了。
平时和烟铧一起行动的不外乎那几个发,大家都了解鸣烟铧的性格,有什么就什么,在她面前绝不玩抛砖引玉、话中有话那一套。因此殷旬不,鸣烟铧也就当他和自己一样。
“云灵山是天界最高的山,天凰草就长在山顶。”鸣烟铧提步,率先朝前走,“按照我们之前的速度,可能要爬两天,你想要快一点吗?”
殷旬眉梢一抽,“不着急,慢慢来。”现在的他绝对跑不动。
“好吧。”鸣烟铧无所谓,反正是给殷旬的药,殷旬的算,慢点就慢点。
但这也太慢了!
鸣烟铧出生以来都没有已这么慢的速度移动过,她转头看向殷旬,终于有了点自觉,“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我……”殷旬刚开口整个人就被横抱了起来,“我抱你,两个时辰就能到。”
“不用……”殷旬笑容一僵,“我自己走。”
“不要逞强。”鸣烟铧道,“这个速度一个月都到不了。”
“……”
“你在别扭什么?”烟铧不解,“是男女有别吗?魔界讲究这个?”
“这倒不是。”殷旬撇过头,女子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让他莫名有些脸热。体力早就耗尽,此时被人抱着确实轻松了许多,更何况还是他信任喜欢的鸣烟铧,殷旬其实是不排斥的。
但是……就是因为是鸣烟铧,总是让他有种不清的别扭。
“那就别闹,乖一点。”烟花从男子腿弯处穿过的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卫黎秦易文南宫逸我都抱过,就连少君初次上战场都是我抱着回来的。”
这话里藏着莫名其妙地骄傲,仿佛是在向人证明自己很有经验一样。
“当初帝君被人追杀,也是卫黎抱着跑的。大家都被抱过,你不要害羞。”
殷旬轻咳一声,算是认命,“那就有劳烟铧了。”
“不客气。”鸣烟铧收了收手臂,将殷旬抱得离自己身体近了一些,深吸一口气之后,俯身冲了出去。
山上的风吹得殷旬头发乱舞,他再一次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和鸣烟铧身体素质的差距。
难怪烟铧总拿看瓷瓶的眼神看自己,这确实是不能相比。殷旬脸上不知道是羞愧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泛起一层薄红。他的头被女子按在胸前,侧面紧紧相贴,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比之前筋疲力尽的感觉更难受。
鸣烟铧一低头,看着脸色绯红的殷旬,心里忍不住感叹,山上空气虽然稀薄,但她没想到殷旬就是被抱着都会承受不住。失去了法力的魔君委实太娇气了些。
不过他比凌悦玥好,凌悦玥又娇气又爱撒娇,换做是她的话,进门一刻钟就要自己抱了。
殷旬真是体贴又懂事啊……
一边发呆胡思乱想,一边脚下生风,在鸣烟铧全力冲刺之下,很快就到了山顶。
她把殷旬放下来,“你看到了就拔,这草连个守护兽都没有。我看过天条,里面没有不能拔这个。”
以防万一,她还是召出了惊蛰抱在怀里。毕竟是神草,不定碰了会窜出个什么东西。
殷旬没想到苦寻了千年的神草竟然正和一群杂草争抢土地苟延残喘,他心疼的手抖,连忙将它心翼翼地连着土一起移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剧变骤生,在杂草堆里的天凰草离开山顶之后,偌大一座云灵山震动了起来。土石上下跳动,草叶震落,仿佛沉睡的巨人初醒,要将身上两个蚤子抖下去。
鸣烟铧睁眼,连忙去抓殷旬算朝山下冲去。
此时两人没有法力,一旦这山倒塌,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诡异的是,云灵仿佛开了灵智。山顶冒出一道金光,将这不知死活闯入天界禁地的魔族用力弹了下去。
鸣烟铧瞳孔收缩,刺眼的金光让她看不清殷旬的位置,她当即掷出长刀,大喝道,“惊蛰!”
同主人配合默契的长刀用刀鞘抵住男子的袖子,带着袖子上的布料一起深陷进山体的石壁中。可殷旬整个人还是荡在了山外,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争取到了这一瞬时间的鸣烟铧已然赶到,她拉住殷旬被惊蛰定住的那只手,刚刚握上就暗道不好。
这里是云灵山,天界最高最古老的山,除了山间开辟的路,别的地方会均使重力加倍。
加一倍还是两倍鸣烟铧不知道,但原本抱起来轻飘飘的殷旬此时如万斤秤砣让她不自禁地咬牙。
两人手掌死死相握,皮肤泛出青白,似乎察觉到了女子的用意,山顶的光芒再起,重量源源不断的翻倍。
殷旬伸手想要扒着山壁上的石头朝上,可他刚刚触上山壁,便被无形的力量弹回来。
这里是天界的禁地,是第一代帝君和千百上古大神的诞生地和长眠冢,是不容玷污的神圣之巅。
一个的魔族竟敢踏足于此,这让长眠在禁地内的无数英灵怒不可遏。
殷旬试了几次后也明白了这点,他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没什么惊惧。
“呀,看来要死在这里了。”他抬起头,弯着眸子冲女子笑道,法力被封的殷旬连之前瞳孔的遮掩都做不到,又恢复了平时的绿眸。
鸣烟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只手撑着山顶的地,五指深陷进了石地中,指甲崩裂脱落,鲜血淋漓一片;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越来越重的殷旬,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殷旬笑道,“还是放开我吧,否则烟铧就要和我一起摔死了哦。”他的语气比平时更加轻松俏皮,活泼倒反常。仿佛不是生死一线,而是在和鸣烟铧喂鱼。
鸣烟铧垂眸,“你看起来很开心?”
“嗯,因为我还没摔死过,不知道摔死是什么感觉。”
两人相处这些日子里,都知道对方是喜欢尝试新鲜事的性子。殷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更何况还是死在天界的禁地里,这可是只有历代的神君帝君才能安眠的地方啊。”
“闭嘴。”
黑发黑眸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突然出声。
山上山下,两人四目相对。殷旬垂眸,嘴角带着复杂的浅笑,“可是现在再不话的话,马上就永生永世都只能闭嘴了。”
男子收敛笑容,抬起头,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放手吧,鸣烟铧。”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足够长了。
“想做的都做了,不想做的也做了,没什么了。”他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温柔地看向上方的女子,“但你不同,你还有师父兄长朋友。鸣烟铧,你不能止步在这里。”
女子沉默着静静地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完了么,完就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言毕,她纵身从山上跃下,于空中转身将男子抱入怀中,一起朝万丈之下落去。
作者有话要:这不是入梦!殷旬哪会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虐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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