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外孙出世的消息传来, 原本就思念女儿的齐景天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更加加紧赶路,终于在上元节前两天到了凌府。
为了照顾亲家老爷,凌府特意将公子的三朝酒改成了九朝, 正好也在上元节办, 添丁是大喜事,又是在正月里,亲朋好友们皆都携礼上门,这一日凌府上下一派喜气盈盈。
凌瑧在前面宴客, 有几位年纪相仿的族亲兄弟借着酒意趣他,“娶亲是在二月里,不到一年, 我们这就又喝上儿子的九朝酒了,要还是长启办事麻利啊!”
玩笑话里带了些隐晦的荤腥,厅中都是男宾,倒也没人扭捏, 俱都哈哈一笑, 凌瑧坦然接过这种不像话的夸奖,向发话者举杯道:“承让。”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霎时间,厅中气氛愈热烈了。
九朝酒不会太拖沓,喝到差不多就撤了,凌瑧带着微微酒气回到内室,正瞧见齐萱正抱着儿子话。
还在坐月子, 她绾个低髻,一身素面的锦缎长袄,正适合在卧房里穿,听见他进来,她抬脸冲他微笑,眼角眉梢里不尽的柔媚。
只这一眼,叫他骨头都酥麻,满心甜蜜满足,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柔声问,“你们在什么?”
她莞尔一笑,“在教宝儿他的名字。”
“哦?”他凑过去看人儿,问道:“那他听懂了吗?”
她用逗孩子的语调回他,“宝儿听懂了呢,你叫他琰儿,他眼睛睁的格外大。”
“是么?”凌瑧跟着学了一下,“琰儿?”
凌琰动了动黑亮的眼珠,直愣愣的瞧着忽然出现的爹爹。
出生第九天,家伙皮肤的红色正在一天天褪去,五官也愈加清晰,眼睛大大的,很像娘亲,高挺的鼻梁跟薄薄的嘴唇则像爹爹,两只耳朵巧精致,尤其还有一对圆润的耳垂,甚是可爱,凌瑧知道,这也是随了娘亲,毕竟齐萱那一对耳垂,他都不知尝过多少次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家伙的侧脸,心中爱意难以言表,轻叹一声道,“以前从来不知道,做了爹,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闻言好奇道:“是什么感觉?”
他道:“终于明白,这一辈子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停了停,抬眼望着她,“是你们。”
她心里甜得像吃了块蜜糖,伸手摸摸他的侧脸,,“我也一样。”
了一会儿话,怀里的家伙哼唧起来,脑袋蹭了蹭去,似乎是想吃奶,齐萱便解了前襟,很自然的给他喂了起来。家伙晚上都跟乳母睡的,白日里如果有机会,她都会亲自来。
宝儿大口大口的吞咽,看得出来奶水充足,凌瑧倒是想做正人君子,然鬼使神差的,目光总是离不了那半边雪白,半晌,他喉头动了动,悠悠的问,“怎么不叫乳母去喂?”
她生怕吓到怀里的家伙,柔声,“听人家这样增进感情,能叫他跟我亲一些。晚上我又没陪着他,白天有空的时候再推给别人,岂不太不合格了。”
话间家伙吃饱喝足,闭上眼睡了过去,齐萱合上衣襟,招来乳母叫抱回去好好睡,自己就有空跟凌瑧话了。
儿子也走了,暖烘烘的卧房里,眼下只有两个人,凌瑧赶紧又做进一些,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算好好亲近一番。
她倒还有些抗拒,眼下正值寒冬,她又是在坐月子,已经好几天没能沐浴了,每天早起,也只能叫丫鬟们热水擦手擦脸,根本沾不得水,尤其身上又爱出汗,最多也只能叫丫鬟们给她擦浴一下,也不知出于心理作用还是果真如此,她老是觉得自己身上有汗味。怕他嫌弃,所以不太爱与他接近。
察觉出她的不配合,凌瑧有些郁闷,幽幽倒苦水道,“有了儿子都不喜欢我了,宁愿看着琰儿睡觉,也不愿理我是不是?”
她赶忙摇头,“哪里有……”瞧见他眸中的哀怨,只好又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好些天没有洗澡了,怕身上有味儿,熏着你……”
他狠狠把她香了一口,道:“哪里有味儿?”
……其实还是有的,浑身的奶香,可把他馋坏了!
她抿唇笑他,“都当爹了,怎么反而倒像孩子似的?”
他借着酒意恣意横行,低下头又含住了她的唇,“哪里像孩子,明明是你的夫君……”
她含糊的唔了一声,淹没在他唇齿之间。
狠狠的深吻一回,总算抚平了他被冷落的委屈,像是过了瘾,却又牵起了心底的渴望,他的手四下游走,想去触碰方才叫他惊魂摄魄的地方。
哪知才碰了一下,就听她发出哼哼声,似乎很不舒服,他一惊,赶紧停下来问,“怎么了?”
她一脸委屈,“别摸那里,好疼。”
从前以为生产是女人的大关,哪知现在才明白,哺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尤其头些天,生疼生疼的,叫人心有余悸。、
她从不轻易喊痛,眼见她如此,他就更加心疼了,前一刻还在蠢蠢欲动的火焰立刻熄了个干净,他关切道:“不然不要喂了,不是有乳母吗。”
“还是不了,”她摇摇头,又换上笑脸来,“我问过乳母了,过去这阵子就好多了,琰儿是我的孩子,我既然把他生下来,就有哺育他的责任。”
虽然正式上岗不过十天,可真是称职的娘亲,凌瑧立刻对她满满的敬佩,心中爱意又浓了几分。
两个人分开了,她低头理理自己的衣裳,一边问他,“喝了好多酒吗?要不要煮些醒酒茶?”
他牵唇一笑,隐晦地,“尝出来了?”
她脸一红,轻声啐他,“没个正经。”
他笑笑,便正经起来跟她,“心里高兴,其实也没喝多少,你不必操心,我自己叫人去煮。”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却又想起自己的爹来,赶紧问道:“我爹喝得多吗?他的腿伤虽然好了,但是也不能多饮酒的……”
“放心吧。”他安慰道,“岳父与父亲只是在开席的时候露了个脸,早就单独话去了,他们俩在一起,能喝多少?”
那倒也是。既然这样,她放下心来,重新弯起眉眼,期待的,“中午人多,晚饭就咱们一家人吃了。”
“想吃什么?”他问道。
她早就想好了,“想吃桂花圆子,中午的时候就跟厨房吩咐过了,叫他们晚上准备。”
“那就好。”他笑了笑,离晚饭还有几个时辰,但那桂花圆子的甜香,似乎提前到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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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凉空气里还掺杂着浓浓的鞭炮味道,没过上元节,便还算在新年里。
府中各处一早就悬好的灯笼,随着冷风轻轻摆动,虽还没有点亮,却也已经赏心悦目,单看这个样子,就不难想象等入夜会是怎样的美景了。
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凌家公子凌琰,招待宾朋的事,自然有他的爹爹操心,身为祖父的凌濯带着亲家齐景天只在席上简单露了露面便离开了。
齐景天才恢复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席上等着与他结交寒暄的人数不胜数,老哥俩都觉得,与其与这些人浪费口舌,倒不如躲到清静处叙叙旧呢!
两人来到凌濯的听涛居煮茶议事。
“一转眼已经有半年多了,齐州境况如何?”凌濯为齐景天斟了杯茶,先问道。
齐景天微微笑笑,“都在好转,先前只顾着招人,如今人手差不多了,大部分在往正轨上靠。”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起码比上次来的时候强。”
“那就好,”凌濯点头道,“短时间内能恢复起来,也是很不易,想来你必定辛苦。听,把顺字号关了?”
齐景天嗯了一声,“当初赵颐拿着顺字号做幌子,已被糟蹋的太多,再,也招朝廷忌讳,留在手里,弊大于利,索性就撤了。”
凌濯赞同他,“这样也不错的,江北近京城,天子脚下,还是心些好。”着往茶壶里换了新茶。
齐景天眼看那茶壶泛起热雾,把不久前的想法想凌濯道出,“其实顺字号还是的,墨城那边,我恐怕也不得不要放手了。”
凌濯一顿,抬眼看着他,他续道,“少帝已经亲政,照心性来看,不太可能是个昏君,古往今来,但凡有野心的帝王,不容许有半点隐患。赵颐就是例子,就算他不起兵,总有一天,少帝也容不下他。相应的,我齐某既是平头百姓一个,倘若手里一直攥着宝贝疙瘩,少帝又岂能容得下我?”
凌濯不得不佩服齐景天的心境,这些事情,其实就算外人看得清楚,难保当局者会放不开,如今齐景天既能舍得放弃一手经营起来的墨城,可见他想的十分透彻。
墨城可不比齐家原有的那些家业,齐家几代先辈辛苦经营,才攒下了那些丰厚家产,齐景天从祖宗手里承接过来,再将其发扬光大,多少是有坚实基础的,但墨城不同,那是他在家变之后,凭着一股子心气建起来的,里面含了他太多心血。
如今放就放,连他这个旁人都觉得肉疼。
凌濯轻叹一声,“就这么舍了?”
齐景天半是苦笑,“不舍,如何给子孙后代安生呢?你瞧,你的孙子,我的外孙,这么招人爱的人儿,咱们岂能忍心叫他将来涉险?”
他喝了一口茶,语气轻松了些,“不过还好,照朝廷的意思,只是收回地皮,纳入青州府管辖,府邸还是我的,往后也可继续行商。一处铁矿可以保留,其他的都贡献出去了,至于那座金矿,因提前给了萱萱,也不算我的,所以也留下来了。”
交代完这些,他总结的感叹,“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还不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吗?这么着办,也算讲理的了。”
凌濯安慰道:“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为了长远考虑,如此也好,你主动贡献出去,总比到时候被硬要着强,也好!”
齐景天点了点头。
可虽然想得通,心里却不可能不痛啊,那里费了他多少心血?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自己亲手养育大的,眼看着要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