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祥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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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永平道:“少荻,你来跟他们怎么回事。”

    少荻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白钧道长、云空师父、渚天师,都在大悲坊和我有一面之缘,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家族长和你的祖父龙梅茂老先生是旧识。”

    龙康汀仍旧戴着金丝链子单片眼镜,扶着护身手杖,一头褐色长鬈发,搽着豆沙橘的哑光唇膏,闻言嫣然而笑。

    少荻:“当时,我在大悲坊地下拍卖行取走了一样拍卖品,出自古代宫廷匠人之手的一批果核微雕。这批东西本属于我五氏,运送途中被他们北方犬族截胡,我又拿回来了。后来我发现,犬族那边利用拍卖行渠道,正在大肆搜刮同样的文玩,而他们的族长最近和一个凡人来往密切——”

    停顿一下,她勾了勾嘴角:“谢珧安。”

    夔走到了渚巽所的算命街上,手里还端咖啡。

    一个深沉的声音叫住了他:“这位朋友。”

    夔转过头,只见一个戴着圆墨镜的算命先生,坐在一家店铺门口望着自己,他面前有一张桌子,旁边支了块布幡,上书占卦合婚。

    夔注视着那算命先生,过了几秒,走过去,坐在桌子前给客人准备的凳子上。

    他们面对面,算命先生非常细致地量着他,目光充满惊叹。

    “你有帝王之命,如今龙困浅滩,但无须担心,未来一定能有转机。”

    夔听了他这一席话,捕捉到了龙这个字眼,正好想起一件心事。

    他淡定问道:“你会找东西么?”

    算命先生隔着镜片眯起一双丹凤眼:“你想找什么?”

    夔闭了闭眼,仿佛在回忆,:“有人告诉我,我有一件武器,在真龙之裔那里,我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给我你的生辰八字。”

    夔:“我没有那种东西。”

    算命先生二话不,看了他的面相和手相,掐指推算,喃喃半天,越算双眼越炯炯有神。

    他自信地:“真龙之裔在北方紫气最旺之地。”

    夔皱眉:“可以具体点么?”

    算命先生手一伸:“钱。”

    夔:“没有。”

    算命先生期待道:“微信转账会吗!”

    夔道:“不会,没绑银行卡。”

    算命先生锲而不舍道:“你脖子上的项链挺好看的,押在我这里,以后我给你免费算卦。”

    他盯着夔戴的鲛人王泪挂坠,那是渚巽送给夔的礼物。

    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算命先生:“……”

    鉴于夔油盐不进,算命先生终于翻脸赶人。

    夔起身离开,刚走出几步,身后飘来算命先生的声音:“你要是去找那件东西,前路凶险,记住了!”

    夔没有停下步伐,好像没听到一样。

    定永平办公室中,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龙康汀急急发问:“谢珧安和北方犬族勾结?他想做什么?”

    定永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众人静了下来,一起望着定永平和少荻。

    定永平轻声道:“谢珧安在地下拍卖行购得的物品清单,我已经看了,里面基本都是违禁品。”

    渚巽吃了一惊,和张白钧对视了一眼。

    张白钧问:“是什么违禁品?”

    定永平脸色沉重:“举个例子,有一件材料,叫做仙皮。”

    在场除了春水生不明白,其余人都露出了震悚且恶心的神情。

    仙皮,顾名思义,是仙人的皮囊,名字好听,实际含义血腥,一如阿姐鼓,是由人皮制作,经过复杂的加工,售价极其高昂的一种禁术制作材料。

    龙康汀难以置信道:“这种东西……既然有了证据,应该启动调查程序,查清谢珧安才行!”

    张白钧否定了她的提议:“龙师妹,谢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

    龙康汀一愣,想了想,的确是自己天真了。

    “谢珧安买那么多违禁品,他到底想干什么?”她提出了疑问。

    定永平看向少荻,少荻接过话头,:“定会长托我研究了材料清单,我们一族对失传术法有研究,我查看了一些族中典籍,谢珧安可能在实施一项很大的禁术——人傀之术。”

    张白钧盯着少荻,感兴趣道:“人傀之术?”

    少荻和颜悦色解释:“是一种制造傀儡的方法,傀儡外在与人类无异,但维持身体活动需要用特殊方法供养。典籍里记载过制造人傀所需的物料,和清单上的东西吻合。这种傀儡,可以用来作为容纳魂魄的容器,鬼魂、凶灵、邪魔都可以,所以才被封禁。”

    渚巽心里咯噔一下,听起来就好像谢珧安想要将什么不属于凡间的东西装入一个皮囊,带来现世一般。

    她的大脑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己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和谢珧安的弟弟谢元一起出任务,对方却坠崖而亡。

    会是这样吗?谢珧安一直执着于谢元的死,想招魂复活他?

    不,太荒唐了……

    谢珧安真想这么做,当初事件发生后就应该马上行动,为什么现在才突然开始从大悲坊地下拍卖行大量买进这些禁品?

    渚巽忽然想到,如果谢珧安动用禁术的事情在天监会曝光,一定是重量级别的丑闻,谢家作为名望甚高的世家,受到的负面影响会很严重,出现权力洗牌也不定,至少谢珧安肯定会被停职调查,谢家的同盟们会怎么想呢?

    而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其他世家,是天师界的平民派,革新力量的代表。

    天师世家一向自诩尊贵,又因祖上斩妖除魔的功绩余荫,自诩匡扶了人间正义,守卫了黎民百姓,如今越发有种自矜的风气,他们垄断了许多资源,使得平民身份进入天监会的那些天师长期心存不满,于是逐步形成了分庭抗礼的气象。

    目前天师界新旧交替,尽管仍以世家为尊,但思想新派的人士正在努力改变这种局面,其中的代表——

    渚巽将目光投向定永平。

    定永平的资历非常深,可以是龙梅茂那样元老级别的人物,和处于中立地带两袖清风的龙梅茂不同,定永平一直在稳健地扩大自己的权力,她如今是云蜀分会会长,兼全国委员会的核心成员,受总部辖制的程度不断减弱,假以时日,定永平极可能当选全国总会副会长之类。

    对世家来,这样厉害的角色,不啻是个潜在威胁,需要尽快排除出权力中心,反之对于定永平而言,进攻世家的薄弱痛点,也是必然的选择。

    一旦世家的重要子嗣有行为过失,定永平会不会将这一点纳入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给世家们来个重大击?

    渚巽眨了好几下眼,快速消化自己思考的结果。

    她自己是定永平一手提拔上来的,定永平顶着得罪谢家的压力,硬是将她安插在了当初天坑事件的队伍中,找机会让她立功,从而有正当的理由令她的执照解冻,并拿回一级天师的资格。

    如果定永平需要她出力,渚巽不会多考虑就会支持,何况张白钧也一样,他师父青山派掌门青鹿山人和定永平的交情很深,是坚定的平民派。

    那春水生呢?他是晋州清凉寺慧远方丈的关门弟子,性情很单纯,按理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中……但渚巽记起来了,一开始他们和春水生的认识,就是定永平引见的。

    龙康汀竟然也毫不掩饰地站在定永平这一边,虽然她是世家出身……这是否隐约代表了她祖父龙梅茂的态度?还是她只是单枪匹马地和谢珧安对着干?

    渚巽又瞥了龙康汀一眼。

    刚巧,龙康汀开口讲话了:“定先生认为谢珧安想做什么?”

    定永平双手交握,坐在办公桌后面,少荻站在她旁边,那既视感让渚巽觉得她们就像一位威严的女皇和她的女官,武则天与上官婉儿?

    定永平道:“谢珧安正在走上一条危险的路,少荻证实,谢珧安和北方犬族的族长联系密切,谢珧安从那个族长手里大批量购入制作人傀的违禁材料,又四处寻找一枚特定的果核微雕,行为诡异,不知目的究竟是什么,务必要查清楚。今天通知你们,就是想成立一个行动组,先待命,等我下一步行动指挥。”

    果然!渚巽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

    其他人也并不意外,看样子都全无异议地接受了定永平的安排。

    龙康汀犹豫道:“我还听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定永平示意她但无妨。

    龙康汀道:“谢珧安好像要和林家嫡系的二姐订婚了……”

    定永平的神情不易觉察地起了波澜。

    “京城的林家?”

    “是的,不过消息还没确认,我是听祖父起的,觉得很吃惊,因为谢家和林家一向是竞争对手……”

    办公室很安静,渚巽和张白钧对此类消息不感兴趣,只有定永平和龙康汀这样熟悉世家联姻意义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这个消息先放一边,谢珧安本人的行为动机才是调查重点。”定永平沉静道。

    商讨完毕后,少荻和龙康汀先行离开了,渚巽、张白钧和春水生三人被定永平留了下来。渚巽不知道定永平还有什么事,感觉到气氛在向更严肃的方向转变。

    定永平对张白钧:“你们上次的任务报告,我看了。”

    张白钧立刻道:“定先生怎么看?”

    定永平慢慢道:“能在中阴地拘禁大量死魂,饲养怨气,这等逆天而为的恶行,应该查明背后策划者。”

    张白钧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定永平来了个出其不意的转折,“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要再管。”

    “诶?”张白钧吃惊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定永平的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光,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菩提串子,一言不发。

    渚巽他们三人都有点措手不及,春水生忍不住道:“定先生,我们是最熟悉事情经过的,如果有我们参与——”

    “听我的,”定永平口吻多了一丝严厉,“我私下遣人查勘过,没有任何中阴地的罅隙,这种罅隙本来就异常罕见,呈报上去,你们一不心就会落个造谣滋事的罪名。”

    张白钧难以置信道:“可是有一个叫郭桥的散人天师在此次事件中殒命!”

    定永平望着他,轻声道:“我相信你们。但民间散人……对上面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不是你们能够沾染的,我不希望自己看中的后辈,因为逞强引火烧身。”

    渚巽没想到一贯强势的定永平竟然对中阴地一事采取这样的绥靖策略,她一阵错愕,不禁问:“定先生,世家的力量,已经这么可怕了?”

    定永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可怕,是不可撼动。他们已经渗入了天监会每个最细微的细胞,不断地扩散,点对点地剿杀每一个胆敢抗议不公平的人。我如今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个平民分会会长了,否则你们以为自从政策改了后,每年考核刷下来的那些核心领导是什么身份?记住我的话,万事保持低调,耐心等待比一时的义愤更有价值。”

    她的弦外之音一时震住了他们,谁也没有接话,张白钧阴着脸,春水生神情迷茫。

    渚巽正低头思考,定永平便结束了这次见面,让秘书李将他们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