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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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邝摇头道:“现在别谈这个。”

    他转向五蕴, 继续问:“识之法和灭之法有什么区别?”

    五蕴:“灭之法, 顾名思义,掌破坏和毁灭,所以是黑色舍利。”

    他谈兴上来了, 语调也变得深沉:“识之法和灭之法相反, 它掌管创造,但又不仅仅是这样,概念很古老,还很前卫……反正它比灭之法更厉害!傩颛曾经告诉我, 识之法在沧巽手里,能超越时间,心之所至, 无所不能。”

    五蕴忽然想起了被林津抢走的盾之心骨,郁闷道:“总之,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三枚心骨合起来,构成了完整的无明法力。”

    五蕴本来想娓娓道来一大段, 眼下却在冥思苦想,琢磨该怎么把盾之心骨抢回来。

    五邝在旁边缓缓道:“你是,识之法能修改现实?”

    他妹妹少荻吓了一大跳,脱口反驳道:“怎么可能?!你以为那是混沌魔法吗,哥!”

    不爱看人类电影和漫画的五邝并不知道少荻的梗在哪里。

    五蕴听了一愣, 得意道:“什么馄钝魔法饺子云吞的,修改现实这种区区事算啥,更多你们想象不到的功能都有。”

    少荻无语地注视着十五岁的熊孩子:“你今年几岁啊。”

    五蕴挑眉:“我比你们这一族的起源细胞都老。”

    其实我是你们的老祖宗,不过出来吓死你们,还是不了。

    他勾唇一笑,模样焉坏,带着魔族的邪性,这神情偶尔也能在沧桑脸上看见。

    五蕴继续道:“沧巽当初是从十万深渊最底层诞生的,她作为一个魔婴,生生从最底层一路垂直往上爬,等爬到傩颛所在的从极渊时,已经长成了两三岁模样。她刚出世,十万深渊就出现了无数异兆,傩颛一开始想杀了她,但杀不成,盾之法能化出世间最强结界守护沧巽。所以傩颛根本拿沧巽没办法。”

    五邝、少荻和青耕被吸引了全副注意力,弋阳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站到青耕背后倾听。

    弋阳问:“傩颛为什么要杀沧巽?”

    五蕴撇嘴:“他是始魔,恐怕觉得沧巽太强大了,对他来是一个威胁,另外,他发现沧巽的一个力量源和其他魔不一样,就是识之法。魔只管破坏和毁灭,哪里懂什么创造啦新生啦,沧巽当时还是个宝宝,凭本能用识之法为自己造了很多幻境,那些幻境落在魔渊大地上,竟与现实重叠,变成了真正的秘境,引得无数魔族趋之若鹜。”

    “傩颛发现,不管他怎么破坏沧巽的幻境,她都能瞬间修复,靠的就是识之法,傩颛还不死心,最后沧巽发怒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识之法把傩颛给瞬移到了昆仑墟的蛮荒地带……反正后来傩颛就收养了沧巽,将清泠渊分封给了她,承认了她十万深渊第二魔殿的地位。”

    一片安静,五蕴得口干,拿了块西瓜,咔嚓咔嚓。

    少荻举手道:“那个,虽然我对你们的家族八卦很有兴趣,但我们不该讨论下龙宫里发生的事吗,林津的那个什么仙域之类的?”

    五蕴:“……”

    五邝道:“此事等沧巽和夔好了再一起商量。弋阳,他们怎么样了?”

    弋阳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勾缠青耕的发丝,答道:“刚去看了眼,还在治疗中,那两人包裹在识之心骨缔造的结界里,一时半会出不来,你们可以先去休息,我派人守夜,盯着他们。”

    五邝颔首:“辛苦你了。”

    于是众人各自回房安歇。

    一间卧室内。

    沧巽和夔裹在一层暖白色结界中,看不见的细白色纤维,不断修复夔的躯体与魂魄。

    那是识之法的力量,它将他们两人拽进了一个共同的梦境。

    ……

    华山白雪皑皑,瑹琈宫温暖如春,沧巽从榻上坐起,发现自己脑袋裹了层白布。

    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是身在一段真实记忆中。

    她有一次喝醉了后出去猎,不慎从高坡摔了下来,撞到了脑袋,昏迷过去,是夔把她背回来的。

    身为无明魔子,这点轻伤对她来根本不算什么,她想看夔是怎么照顾自己,所以故意装伤病装了几天。

    沧巽拿起镜子,镜中是个少女,按照凡人年纪最多十六岁。

    哗啦——

    院子里琅髦ν非阈保淮髵g冰雪洒落,夔一边抖落披风上的雪粒子,一边进了走廊,来到沧巽面前。

    他们四目交接。

    夔这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年模样,青葱柔韧,俊美极了,神态有些怯怯的感觉。

    沧巽知道这是一个回忆式梦境,因此认为对方是梦境中的意象,而不是夔本人。

    对着这样的夔,沧巽态度十分温柔,半句重话都舍不得。

    夔当初像个羞涩的动物,话很少,喜欢用行动表达自己。

    他手里端着个木碗,里面散发出强烈刺鼻的气味,沧巽闻到了,脸色一变。

    夔坐到床边凳子上,用勺子舀起碗里的液体,靠近沧巽嘴边。

    沧巽头疼道:“这是什么?”

    夔开了口,是清越的少年音:“你一直头疼,我杀了几条鱼,放了血给你喝,书上这种鱼的血能治头疼。”

    沧巽被那味道熏得眼睛疼,推开木碗:“不……不喝。”

    夔失望地把药血放到一边,垂下眼,稀朗朗的长睫覆下浅蓝色阴影。

    沧巽被萌得会心一击,对他招了招手:“上来。”

    夔眼睛一亮,脱了鞋履,爬到沧巽卧榻上,依偎在沧巽怀里,和她躺在一起。

    沧巽揉着夔的黑发,轻轻拍抚他的肩膀,心里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她很怀念这段时光,她是夔的守卫者,是他的姐姐,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岁月悠长隽永,他们一起猎、吃饭、泡温泉,过着温暖舒适的日子。

    “巽。”夔忽然抬头。

    “嗯?”沧巽懒洋洋回应道。

    “假如我犯了错,你会原谅我吗?”夔认真地望着她。

    沧巽迟疑了下,她不能确定记忆中是否有这段。

    “那要看你犯的是什么错。”沧巽转了转眼睛。

    夔轻声道:“如果我伤害了你,我愿意用性命偿还,但你必须给我机会,你不能不闻不问地离开。”

    沧巽僵住,以上台词绝不是青涩少年时期的夔能出来的话。

    她跳下床,跟夔拉开距离,神情僵硬。

    夔落寞地看着她,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沧巽简直无语,指着他问:“太峰夔?”

    夔点了点头。

    沧巽扶额,她怎么就被骗了!眼前的夔是现实中的那个,如假包换的成年版。

    气氛有点尴尬,两人相顾无言。

    夔欲言又止,安静了片刻,:“我爱你。”

    沧巽干巴巴道:“哦。”

    她转身走开,去了走廊那边。

    夔跟了过去,双手抓住了沧巽的一只手摇啊摇,仗着自己现在是柔弱少年外貌,乘虚而入。

    沧巽难以置信,十分无语。

    夔:“我们现在是在识之心骨构建的意识世界里,你来救我了,沧巽。”

    他声音处于变声初期,清越中沙沙哑哑,十分好听。

    沧巽没好气道:“我是看在你替我挡刀子的份上才救你。”

    “那你原谅我了吗?”

    “……”

    夔靠过去,两手从后面将沧巽环抱住,少年柔软的吻落在少女的耳后。

    沧巽被他不合时宜的行为惊呆,满脸通红,身体却不听使唤,中了咒似的不能挣脱。

    夔温柔清越的嗓音近在咫尺,响起在她耳畔,令人无法拒绝。

    “昆仑墟的往事太过沉重,你有一百个理由恨我,但不要现在就判我死刑,等你想起所有事,等我们一起找到全部真相,那时你再做决定,我绝无怨言。”

    沧巽闭上眼,没有吭声。

    夔继续低声道:“那段回忆有很多疑点,当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离开了,我很害怕再次失去你……这次请留下来,我们一起寻找真相,至少让我保护你,好吗。”

    夔始终紧紧抱着沧巽,温暖的体温传到她身上,隔绝了庭院中冰雪的寒气。

    听他提到保护二字,沧巽胸口忽然酸热。

    夔在龙宫舍命救她那一刻,沧巽内心已经决定原谅他了,哪怕还不能彻底释然。

    她意识到,现在的夔,和当年的太峰夔不一样。他更成熟,更沉稳,看得更加通透,是一个更强大无畏的夔。

    就像她自己,经历了五昶和渚巽的人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无明魔子。

    他们之间经历过太多,不能用冷处理面对,那样两个人都会痛苦。

    沧巽长长地出了口气,卸掉了这段时间以来心理上无形的负担。

    “好。”她言简意赅。

    夔双眸一下子充满神采,他松开沧巽,拉她转过身。

    沧巽眼前一花。

    夔恢复成了高大成熟的青年模样,嗓音低沉磁性:“谢谢你,沧巽。”

    沧巽的下巴被扣住,一个不容置疑的吻落下,夔的薄唇压在了沧巽唇上,滚烫深沉。

    足足吻了半分钟,沧巽一把推开夔:“别得寸进尺。”

    夔朗声大笑,快乐地望着沧巽,漆黑眼眸灿如雪山星辰,无比温柔。

    他握住沧巽的手,十指交扣,郑重道:“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夔环顾四周,识之法正在修复他的身体,因此识之心骨构造的意识世界,他也有一半主导权。

    夔集中意念,场景沙砾一般瓦解,他们转瞬置身于新场景中。

    沧巽看清眼前景象,倒退了一步,绷紧身体。

    这里分明是堕霞岛,深夜时分,海面如墨。

    不远处,一个张开羽翼的人沐浴在冲天的金红色烈焰中,焰尾飘逸升空,光芒遮蔽了夜空中的繁星,令四周犹如白昼。

    沧巽无比震惊地看着那个人。

    夔揽住沧巽,低声道:“别害怕,是记忆重现,那个是我。你看到旁边的佛修了么?”

    沧巽循着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河滨岩石上盘坐着一个白衣佛修,隔的老远,面目模糊。

    不知何故,即使对方仅仅是个幻影,沧巽全身寒毛也立即炸开,仿佛遭遇天敌。

    “他是谁?!”沧巽下意识抓住夔的胳膊。

    夔见沧巽情绪不安,挥了挥手,景物散去,他们再度回到了瑹琈宫。

    “他是个天外来客。在你身为五昶那一世,我杀光了大音寺的人,造下血债,是他把我放逐到混沌之地。中阴地事件,他又在我的意识中出现,延续了我的法力,救了我一命,为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找回幽燕和羽翼。”夔平静叙述,并补充了相关细节。

    沧巽听了很是震撼,一时不出话,仔细想了想,背上不由冷汗涔涔。

    按照夔的法,这个神秘的白衣佛修,坐观全局,犹若执棋人,轻易便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轨道,很可能来自昆仑寰宇之外,是真正超脱此间与彼间天道的存在。

    沧巽一向以无明之魔自居,是十万深渊第二魔殿,兼清泠渊之主,麾下数万魔众,心高气傲,乍然发现自己的命运竟然被一介神秘之人干预,顿时感到天地变色,似乎有无数占满苍穹的巨眼,在朝自己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