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愿望的？

    倪漾想了想, 觉得这个问题并不严谨，应该改成“是高中后的哪个时刻, 第一次新许下了一个愿望”。

    因为那是她在中考求神拜佛之后，第一次又悄悄地许了个愿望。之后她又在不同的时间点, 许了无数个愿望。

    只是有一个共同点, 都有关于他。

    回这第一个加上去的愿望, 愿望本身很简单, 只是出来就显得文绉绉的, 甚至有点矫揉造作——

    我想和他一起，看遍人间山河。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那人间山河，然后趴在你的耳边, 所有绝美的风景，全都不如你。

    星星不如你的眼睛一般闪耀, 南风不如你的声音一般温柔。再晴朗的天气，都不如你的笑, 让我就能抑不住地翘起嘴角。

    那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个想法的呢？

    大概是看了B市最美的一年红叶吧。

    -

    毫不夸张地，倪漾的命，就是零食给的。

    而有一个当医生的妈妈, 倪漾几乎就没了大半条命。

    只能靠着上学躲开倪妈妈的注视时，偷偷买些尝尝味道, 苟延残喘。

    但也有倪妈妈不管的时候，就比如出去游玩之前的超市采购。

    她虽然懒，不喜欢动，但架不住对零食的喜欢。

    这一年两次的学校集体出游, 也成了倪漾最期待的日子。

    B市响应号召实行学业减负之后，国家节假日都是按规定满额地给学生们放假。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倪妈妈在家休息不用值班，就开车带她去超市。虽然离得不远，但正好也买些生活用品。

    终于陪自家妈妈逛完柴米油盐区，倪漾欢乐地推着推车直奔放着膨化食品的架子。

    薯片，浪味仙，粿米条……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些刻进她脑袋里的味道，仿佛混合在一起被她吸入肺中。

    啊，人间天堂！

    “倪漾，只能买三个。”快乐终究是短暂且被容易断的，倪妈妈严肃地推着购物车，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这个规定，她一个高二的人了，还得被这种事先讲好价格的方式限制自由。

    又把那一口气狠狠地吐出来，倪漾咬着嘴唇，拿了两包，又拿了两包。

    扔进购物车里几包，又扔进去几包。一看数量多了，只能依依不舍地比对半天，再拿走几个放回去。

    卑微得还不如刚刚随手拿了几罐薯片，雄赳赳气昂昂就走了的带着红领巾的胖墩。

    唉，什么时候她才能实现零食自由？

    最后筛了四包特别想吃的出来，倪漾一手拿着一个番茄味的呀土豆，一手拿着烧烤味的，进行最终的选择。

    在脑内的两个人了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二十世纪激烈大战后，她咬咬牙，把烧烤味的放了回去。

    摆放它的那个货架在倪漾的右上方，需要稍微踮起些脚才能摸到。使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放好，脚跟刚着地，她的余光就扫到了一个身影。

    本来是想和妈妈报告已经选好东西才扭过头，这一下，她彻底地愣了。

    她的视线追随着季清延的背影，看见他正往冷柜的方向走去。

    慌乱地把手中那包番茄味的扔进购物车里，倪漾的语速很快：“妈，我忘记买牛奶了，等我一下。就在这儿等我就行，我拿过来。”

    也不管倪妈妈在身后了什么，她瞬间就蹿了出去，跟在季清延的身后。

    直到和他的距离相隔五米，她才停下脚步，缓慢地和他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

    两侧的冷柜上全是各种品牌的酸奶和鲜奶，放眼过去，一片纯白中点缀着些包装上的红绿蓝。

    她背着双手，悄悄地跟着不时弯下腰来仔细挑选的男生，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要不是使了劲，早就笑得七扭八歪。

    他们好像每天早上上学一样，心翼翼保持着一个距离，只是换了一个地点。

    也换了角色。

    她以往都是控制着自己在前面走的速度，只是现在，是跟着他的速度。

    正盯着那个背影，那人突然有要转过头来的迹象。

    倪漾赶紧转过身去面对着冷柜，手慌乱地拿了几盒果粒酸奶，还装作刚刚挑选膨化零食的样子，细细地比对。

    在心里暗数了五秒，她才心翼翼地偷偷看过去。

    他又推着车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没发现她。

    长呼出一口气，她拿着手里的两盒芒果果粒酸奶，继续跟了上去。

    好巧不巧的，随手抓的酸奶竟然还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和牌子，真是缘分。

    嘻嘻。

    季清延最后在一个冷柜架前停下，浅绿色和白色相间的袋装奶被他三五个地抓在手里，然后放进了购物车中。

    可能是思考了一下，他停顿下动作，过了一会儿又拿了三五个放进去。

    做完这些，他才推着车迈开步子走了。

    季清延似乎是要去结账，倪漾握着手里的两罐酸奶，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只是走到那个刚刚他拿了最多奶制品的地方，微弯下腰，伸出手。

    原来，他喜欢喝无糖的酸奶。

    怪不得跟她，不用她再给他AD钙了。

    无糖的酸奶真有这么好喝吗？

    指尖触及那一片柔软的冰凉，她拿了两袋握在手心。

    直起腰，她转过身去，却突然被阴影笼罩。

    “倪漾？”鼻尖几乎要撞到他的肩膀，倪漾的头顶响起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被发现了。

    赶紧咽下一口口水，倪漾脚底就像瞬间抹了油。她一手端着两盒芒果酸奶，一手拎着两袋无糖酸奶，正要钻空逃跑，那空隙就被堵上。

    季清延微转了一下身子，把她的去路挡住，沉声问道：“去哪儿？嗯？”

    站在他的影子里，倪漾一下子就怂了，做了跟踪这样的亏心事之后，反而更不敢抬头看她。

    她缩着脖子，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来买喝的。”

    “你也在，哈！”干笑着，倪漾拿着东西的双臂上下摆着，尴尬到语句间毫无逻辑，只会抛出一个又一个短句，“挺好喝的。”

    “嗯。”季清延从喉咙发出个单音节，垂下眼，缓缓倾身。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没有多余的点缀。虽然看上去瘦高，但却令人意外地肩宽臂长。

    穿上这甚至比校服还简单的T恤，显得干净中又带了些高级感。

    也许是刚洗完澡，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倪漾形容不出那种味道，但是能确定的是，闻起来是清新的，让人心旷神怡的。

    并且……让人脸红到爆炸的。

    见他半垂着眼倾压过来，倪漾又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些身子。她的双腿被冷柜下面的柜体抵住，边缘处硌的她生疼。

    但她早已顾不及这些，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靠近。

    十厘米，八厘米，五厘米……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自动发出红色警报，所有的感官全都一级戒备。

    甜甜的偶像剧情节就要来了吗？

    他是不是……知道她在跟踪他？

    然后，他也喜欢她。见到她这么努力地靠近他，他特别感动，所以想疯狂地占有……

    咳。

    你还是个高中生，别想了。

    都了，多读书，少冲浪，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矜持！

    就在这内心戏在倪漾的脑子里得不可开交时，少年调转了个方向，鼻尖快要撞上她的肩膀。

    季清延弯腰艰难地从倪漾身后拿了几袋无糖酸奶，确定拿住了，才直起身。

    手里拿着那几袋酸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再拿三袋，剩下的都是你的。”

    叹息包裹着的声音，轻柔中却隐隐带着些宠溺。

    叮——

    倪漾的脑子当机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迅速地加深变红的程度，整个人像个已经开动了的，冒着烟气的老式火车。

    “我就拿这两袋，”她的双眼飘忽不定，就连嘴里出来的字句似乎都要飘到天上，还是顶到天花板，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你挡着，我也让不了位置。”

    甚至还有些抱怨。

    完，她就迅速向旁边蹿了一步，话仿佛烫嘴一样噼里啪啦地扔下：“我妈还在等我，你爱拿几袋拿几袋。”

    背过身去迈开腿的那一刻，倪漾牌老式火车真的开走了。

    开得还挺快。

    季清延一手搭在购物车把手上，一手拿着酸奶，看着那个离去的火车头，手指点了点眉心，敛眉笑出了声。

    不要轻易招惹一个男孩子，尤其是……

    看过不少动漫的男孩子。

    脸上的笑容，一直到季清延回到家中都还没有散去。

    他买的东西不多，老季的新老婆给他在家里备了不少零食，只是他喜欢吃的没有几个。这次出来主要是买点苏水，再买些不是那么甜的零食，晚上学习的时候吃。

    也许是听到家门口的响动，老季的新老婆开卧室的房门，看到是季清延才松了一口气：“怎么出去了？”

    “去买些明天秋游的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学习习惯，季清延也就随口编了个理由。

    老季的新老婆没有怀疑：“嗯。橱柜里还有一些零食，挑你喜欢的拿。”

    “阿姨。”见她又要回房里，季清延提高了些音量叫住。

    看到她转过头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您之前给我的那个焦糖饼干，是在哪里买的？”

    想了一下，她才回答：“在24时便利店。”

    “是没有了吗？我明天帮你买一些回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问题。

    “没事，不用了，还有很多，”季清延笑了一下，声音淡了下去，“只是今天在超市里没有看到，有点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