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星球宇航员56号
什么是喜欢呢?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 之前一直受楼下姑娘一家照顾的倪漾,开始免费为姑娘补习。每天早上九点, 她都会准时到楼下报道。
正好姑娘家的老人,可以解决倪漾假期吃饭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 就是在一天的补习即将结束时。姑娘趴在桌上走神, 被倪漾了个响指叫回魂时, 问的问题。
懵懵懂懂的姑娘托着脸颊, 微皱着眉头, 很困扰:“姐姐,你,喜欢是什么啊?”
本来正判卷子的倪漾握着笔的手一滞, 她揉了揉姑娘的脑袋:“虽然我不收费,但也不能浪费时间。”
可再下笔时, 早已没有了刚刚的速度。
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就是洒满了星辰的大海,是夏日绚烂的繁花, 是遍山的红叶,是冬日呼出的一团又一团白汽,是夜空中最灿烂的烟火, 是市一中最清闲的十月份。
是见到他。
是一切有关于他。
回到自己家中,倪漾坐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儿呆, 才将日记本合上。
她的电脑桌面依旧是那张,她第一次给季清延拍的照片——繁花之中,他的侧脸。
即便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她都不知倦。
今天倪妈妈值夜班, 蒋钺在天上当空中飞人,家里只有她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倪漾站起身走到自己放数码产品的架子上,拿起即便是盖了一层布,也依旧沾了些灰的单反。左手刚拿上沉甸甸的机器,蹭过去的右手不经意地又摸过一个白色的微单。
那款微单是蒋钺刚毕业工作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快门按键是一个很可爱的立体熊猫。虽然只是入门机,但因为可爱的外表,也是她很喜欢的一台机器。
当时借给朋友的,也是这台。
本来也是想把单反里的储存卡清理一下,倪漾想着两个一起也不费事,就把两个机器的储存卡取了出来。
其实她很明白,自己的单反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删掉的照片。
只是,在那天晚上她就是莫名地想要看一遍。
看照片永远都要有零食作伴。
倪漾从客厅拿了两包零食,再坐下时,已经忘了哪张储存卡对应哪台机器,索性就随便挑了一张插到读卡器上。
等读出来,她才知道读的是微单的储存卡。
怎么也是朋友的摄影启蒙人,倪漾本着查看作业的原则,一张一张快速地翻着。
不得不孩子很有天赋,即便是不懂基础的构图技术,但每一张整体看上去都很有个人特色。
不停按下“后翻”键的手一顿,倪漾刚开始还得意的笑容,突然间僵硬在了脸上。
那是一张从楼上向窗外的马路拍的照片,因为是夜晚,又放大了不少,普通镜头处理得吃力,显得很模糊。但她还是能认得出,那一条只有两个人的路上,左边的那个是她,而不远处后面的那个……
是季清延。
朋友和其他很多人一样,都是喜欢不停按快门的人。
倪漾来来回回翻了十几张,确认那后面的身影是不停地跟着她的,直到她消失在画面中。
而那天的最后一张,是那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区对面卖部门口,一只手拿着什么,仰头看向镜头。
脑子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乱了起来,虽然过去一年多了,但她还是能比较清晰地记得,自己和季清延每次放学一起回家,都是并排走的。
她皱起眉,将怀里的零食放到一边,用没有沾上油渍的无名指触上触摸板,调出照片的基本信息。
拍摄的日子是十一月中旬,那个时候倪妈妈刚刚去救援。
那天的日期,她记得很清晰,绝对没有错。
刚刚还平稳地放在触摸板上的手指,再看已经微微地发抖。
倪漾迅速反应,又飞快地向前翻了些照片。朋友不是每天都会拍楼下的景象,但有时,她也会无意中拍到他们两个。
季清延从十一月初,高二开始上二晚后,就开始在倪妈妈值班的晚上,远远地送她回家。
他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响动,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当时,箫烛曾经跟她漏嘴过,老刘找她谈话希望她能多关注倪漾一些。
而倪漾,也顺其自然地认为,季清延在箫烛出事后的第二天开始送她回家,也是因为老刘找他谈了话。在面子上,抹不开老师的请求。
心因为这一切而重重地跳着,倪漾只有大口呼吸,才能勉强撑住心中那撕裂的痛感。即便是在他们分别的那天,她都没有那么地痛过。
摸到手机,她吸了一下鼻子,拨出了一个电话——
“除了季清延送我回家以外,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晚上,心事重重的倪漾抱着那卷六校联考的排名,做了很多断断续续拼接在一起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是随着时光倒流的。
从他们分别,到十一月份那个感情疯狂积累的转折点,再到他们成为同桌,一直倒带到最初见到季清延的第一面。
当天下午,那场炎热的只有两台风扇不停摇摆地吹着的中考数学考试。
她记得,当一位监考老师经过她身边时,看了一会儿她的卷子。老师走的时候轻微地叹了口气,让心理素质本来就差的倪漾差点心态崩得天崩地裂。
啪——
一声掉笔声在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张摩擦声音的教室中骤然响起,吓得倪漾几乎是一个哆嗦。
她循着声音看去,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在梦境里出现过许多次的背影顿了一下,才弯下腰伸左手去捡。
起身的那一刻,他左手中的笔被右手抽走,为了稳住身体,已经没有拿着东西的左手则扶上了桌子。
倪漾坐在他的左后方,由于他后面那个人的遮挡,只能看到他左半边的身子。
做完第一道大题之后,她再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左手依旧保持着扶着桌边的姿势。
好像一切突然间都得通了。
为什么一个练了字帖的人,字却依旧像是刚学写字的朋友那样结构松散。
为什么当她随口一他要不然拿右手写字试试时,他自己不定是个天生会右手写字的天才。
她也懂了,那个箫烛出事的无助的夜晚,为什么住在楼下的姑娘会带着妈妈突然来找她。
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陪伴和守护着她。
她以为自己以前一直都是在单机,也苦恼过该如何让他也尝试着喜欢上自己。
可他,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提早一些地靠近她。
——我们做同桌吧?
那一句话,萦绕在她梦中了无数遍。
她以为,是她先伸出的手,着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喜欢我。
而真正先伸出手的,是他。
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梦境又闪回到那天交作业时,她满嘴塞着面包,喊他帮她在作业本上写上名字。
他没有拒绝,笨拙地用左手拿着水笔,咬紧了牙,像是学生一样认真地一笔一笔,慢慢地,倾注所有的精力,写上那两个用劲似乎都能透过纸背的——
倪漾。
梦里的他,每写一个笔画,都仿佛写在了她的心上。
每一笔,都仿佛在她心里种下一支花。它们盛放,纠缠,拧在一起。
那样的梦境,即便让她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倪漾却固执地不愿醒来。
直到一声大门碰撞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猛然从梦境边缘浮沉的状态拉了回来。
醒来时,倪漾望着那灰白色的天花板,愣了许久。
她的眼角很不舒服,睡梦中留下的泪痕全都干在了皮肤上,只有枕巾还微微地湿着。
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等那种不真实感的眩晕渐渐散去,她才苍白着脸站起身来推门出去。
厨房里的蒋钺正拿着刚买来的早点,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微波炉转着,发出的声音比没有穿拖鞋的倪漾走路的声音,要大得多。
以至于当倪漾出现在他身后时,转身去拿碗装豆浆的蒋钺浑身一抖,吓了一跳:“你……”
还没把关心的话问出口,他就被倪漾一把抱住。
姑娘将头埋在他的肩膀,薄薄的短袖T恤瞬间便湿了一片。
“怎么了?”顾不上扭到腰的疼痛,蒋钺一愣,随即温柔地顺了顺自家妹妹的头发,“出什么事了,和哥哥?”
听到这温柔的安慰,怀里的姑娘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甚至哭出了声。
这是蒋钺在姨夫去世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哭得那么厉害。
大概想了一下缘由,他叹了口气,用手掌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是考得不好吗?没事的,我们漾漾这么优秀,就算有一些失误,也会去很好的大学啊。而且……还有哥哥呢,大不了以后哥哥养你。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他声地着安慰的话,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哥哥……”倪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抬起头,喘了一下缓过劲来,才艰难地开口。
“哥哥,我的少年,被我弄丢了。”
“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 季清延:啧,我下一章就回来了
(饼饼:顶着锅盖迅速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