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命运吗？

    倪漾正准备像上一次回答“你相信爱情吗”一样, 回答同样的答案。

    但她又愣住了一下，仰头将眼底的泪花憋了回去, 然后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最后才真诚地——

    相信。

    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 按下“发表”键的那一刻, 倪漾早就做好了季清延不会看到, 也不会来的准备。

    即便心中清楚地明白所有的事情, 但女生永远会自欺欺人, 不停催眠着自己，直到形成惯性地一定要抱着侥幸去看待问题。

    万一呢？

    直到Live过去了一半，她心中所有的“万一呢”, 终于全都被消磨空。

    她自暴自弃，甚至没有直接推开那越来越向自己贴近的, 其实并不熟悉的学弟。

    可命运，似乎就在那一刻恰好地出现, 挽救了她亏空的“万一呢”。

    时隔五年，再听到那一声“倪漾”，恍若隔世。

    在嘈杂的环境中, 她还是能轻易地将他的声音从各种千奇百怪的高低音里，准确地剥离。

    那声“倪漾”和以前不太相似, 但却又大部分和记忆重叠——他咬字的方式，他的语速，还有只有他在叫她名字时才会温柔地带着笑意的尾音。

    不相似的只是干净清澈的少年声音，比以前, 多了份年龄的成熟。

    一声简单的“倪漾”，却让她的心底像是经历了一场足够大威力的地震，破了所有摆放着的瓶瓶罐罐。无数的调味品乒乒乓乓地洒在一起，那股不清的感觉腾然而起，化作了倪漾瞬间转过头去的冲动。

    时间好像就在那一刻放慢了，那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一点一点地，一帧一帧地慢慢地进入他的视线。

    倪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皮肤不再像以前一样白得惊人，稍微黑了一些，但也是正常人里偏白的肤色。而他鼻梁上的那一个棕褐色的圆点，依旧点在她最爱的那个位置。

    他的肩膀因为适度的健身宽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太过瘦削，却又不是肌肉男那样的健硕，刚刚好能够撑起那舒适的黑色针织衫。

    一切都，变得刚刚好。

    刚刚好，是她最喜爱的模样。

    他放任她肆意地量着自己，然后歪了一下嘴角，笑得阳光：“嗨，倪漾。”

    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这一切，原来真的都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愣了一秒，也不过是一秒，倪漾伸出没有拿酒的左手，利落地勾住他的脖颈，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猛地地拉近。

    这一次，他的脸，在她的影子里。

    她吻住了他。

    他唇边的威士忌味道，混杂着嘴里残留的麦和酒精的味道，在口腔内四散开来。

    而鼻尖，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身上的味道。

    在音响里炸裂开来的，则是棱镜的《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她记得，唱片原版里面有一句剪辑进去的来自于某场现场里女孩子告白的话。

    那个女孩子，明天周六，可以把我们一起出去玩改成一起去约会吗。

    她曾经很惋惜，在那个美好的周末第一次单独和季清延在外面时，她没有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只有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还黏在了脸颊上。

    她也曾经很难过，第一次被他拥入怀里时，她哭得很丑，几乎是将所有的眼泪都抹在了他的大衣上。

    而这一次，第一次的亲吻，是她主动地吻上他，再也没有什么遗憾。

    她化着最精致的妆，手腕和耳后喷的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有漂亮的裙子，有满意的身材，还有足够浪漫的场景，甚至还有了音乐。

    “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耳畔主唱的歌声和周围的欢呼声快要刺破倪漾的耳膜，她的睫毛在空中微微地抖着，最后终于轻颤着闭上眼。

    而后背，也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抱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吻上去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

    还好你还记得我。

    还好还好，你还记得我。

    我不用再和你重新认识一次，不用再和你讲只有我记得的一些琐碎的事情，不用再一次地和你重复，我以前是多么的动心。

    我只需轻轻地告诉你，我如今，又有多么的爱你。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念以前。

    怀念我们还用空间的时候，我偷偷地去看你的空间，然后删掉我的访问足迹。即便是知道你几乎从来都不发动态，但我还是会偷偷去看，偷偷删掉，如此往复。

    然后把你设为特别关心。

    即便你真的，那么多年都没有更新过动态，特别的铃声也从未响起。

    微信就不同了，我没有办法将你设为特别关心，没有办法一眼就从上千个好友的朋友圈里刷到你的动态。我只能在搜索框里输你的名字，从JIQINGYAN，到JQY，我的输入法真的很聪明，它很快就记住了缩写。

    甚至，到最后只要我出“J”，第一个出现的，就是你的名字。

    其实我每次都想着，就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看完我就平常心地去对待所有事情。

    但事实上是，每一个有你名字的字母，我对你的记忆就越深，越忘不掉。

    有一阵子，我担心的不再是会不会被你发现，而是……

    我到底该不该上那几个字母。

    JQY，这三个字母，成为了我拿起手机时的肌肉记忆。

    只要稍有走神，就会出你的名字。

    我很怀念过去，但我曾经清楚地知道，我们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没有多啦A梦的时光机，我的飞行器，也没有足够返程的油量。

    失去了目的地的来自暗恋星球的宇航员，只能在宇宙中一圈又一圈地，一圈又一圈地徘徊。

    她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也找不到自己爱的人了。

    也许油耗完的那一天，她就会坠入宇宙的深渊吧。

    不定，还有一个像是游戏一样的出生刷新点等着她，进行新的人生。

    她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安慰着，其实现在的日子，看起来也算过得去。

    可是，飞行员没有想到，这个飞行器真的太环保了，能耗这么低，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太多太多年。

    她没有勇气主动坠入深渊，她还残存着对他的惦念。

    所幸，原来他的飞行器也在宇宙中徘徊。

    他们其实，都是来自暗恋星球的宇航员。

    他们遇见，他们共同坠落于他的星球上，最终得以相见。

    人群的欢呼和口哨声中，有些缺氧的倪漾才放开季清延。

    在令人恍惚的光晕下，她一双眼睛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手指抚摸上他的眉眼，晕晕乎乎地在他耳边问出那个日日夜夜在她脑袋里挥散不去，不断质疑着自己还是否要等下去的问题。

    “你的星球还会欢迎我吗？”

    “它其实一直都在等你。”

    他看着他，温柔地笑了。

    那一直被当做壁纸的，繁花里的少年，终于不再只是个侧脸的纸片。而是真实的，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而她醉眼朦胧地，指腹抵着他的眉心，嘴角咧起。

    眼睛里却盛满了泪水。

    还好，还好你一直在等我。

    还好，还好我没放弃。

    他将她的手从眉间拿下，揽着她的肩膀，轻笑着对周围每一个投以艳羡目光的人微微颔首致谢。当没人再注意他们时，才悄悄地微弯着腰将下巴轻磕在倪漾的肩榜。

    “你知道你强吻我的前一首歌，是哪首吗？”他的声音也许是故意的，鼻音中带着些诱.惑。

    倪漾靠在他的怀里，拿着酒瓶的手，不停摩挲着上面凸起的纹路，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一次有预谋的初次相遇》。”

    是那次在山顶，你第一次给我听的，棱镜的歌。

    季清延喉咙轻颤，压低了些笑声：“那你还记得，再前面那一首吗？”

    这笑声，引得倪漾脸上的温度升的更高了些。如果不是台下没有灯光，她一定能被他嘲笑。

    想了一下，她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嗯。”脸颊上的梨涡更深了，季清延将脑袋歪了一些，贴上她的脑袋。

    他闭上眼，和她的呼吸保持着同一频率，抱着她一起轻轻地跟着安可场的新歌左右晃着。

    等一首歌结束了，他才轻轻开口：“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了。”

    五年过去，她知道了棱镜，知道了当时在山上的那两首歌的歌名。

    但她依旧不知道的是，如今这一场Live演唱的顺序，就是他当年耳机里的顺序。

    五年前，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于是他们的初遇，有一定意义的他提前谋划好的痕迹。

    而五年后，他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他们的再次相遇，也依旧是他提前安排好了他们相遇的轨迹。

    那条没有图片，只有一行文字，仅对一个人可见的朋友圈，其实有一条没有发送出去的评论。

    ——我会来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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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实也很有可能，是和你一样的，来自不同暗恋星球的飞行员。

    ——《暗恋星球飞行手册》第1项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