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清晨，压顶灰云之中透着一缕淡金色的晨光，太阳大概不久就要升起。

    “姐！我带吃的来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尽量贴着墙，好让外面的环听清楚我的话。

    呜咽声穿过墙面飘进我的耳朵里，知道我平安无事，环边哭边：“姐是夫人在之灵保佑！温家真的来人了！我去找钥匙，姐，你不能——”

    她的话还未完，鸡舍的门嚯地推开，灰尘立刻漫在空气中，随之窜进的冷风与光线刺得我双眼有些酸痛。

    只见环瘦的身体被一股蛮力推进屋里，她摔在地上，露出身后苏媚和苏瑶两张脸。

    “大姐姐，好久不见。”

    “才一而已就‘好久不见’，看来没有我在身边，二妹妹度日如年。”

    “你！”苏媚的笑僵在脸上，指着我的脸要发火，可是不知道想到什么，怒意顿时全消，很是得意，“我不与你生气。”

    转身就把中拎的东西摔向环：“我娘过，任何人不许给大姐姐一口水！一粒米！你是聋了？不过是我家一个下人一条狗，竟然自己拿起主意来。”

    那袋东西摔出去，砸中环的脸，远远只觉有东西从里头甩出来。

    环爬着想去捡掉出的东西，却被苏媚狠狠踩住。

    “啊——。”环惨叫出声。苏媚提着裙摆，笑着：“叫痛啊，你叫出声音本姐就饶你！”

    “环！”

    我才动身向前，苏媚立刻识相地松开的脚。我与她直视着彼此，她怯了。

    九岁的苏瑶躲在苏媚身后，连话都在发抖：“不不不是来看大姐姐的吗？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姐姐姐我们走吧！这里好臭！我们走吧！”

    “住口！谁才是你的亲姐姐，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白给你吃那些好吃的。”

    苏媚正有火气没地方撒，骂过苏瑶，又对我：“大姐姐，你别恼我呀。是环生下贱骨头，暗地里勾引哥哥，我替你教训教训她。要做出下作的事，我们一家在亲戚邻里中该如何自处？”

    “现成找的借口，我劝二妹妹还是别了。你气的是环给我通风报信，坏你好事。”

    苏媚被我中心事，顾左右而言他：“大姐姐冤枉我了，不信你自个问问她，我亲眼看见环衣裳不整从哥哥屋里走出来。”

    “没有！我没有！姐！我真的没有！”环抱住我的腿，不停地摇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停要头。

    “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

    听我这样，环不再解释，只是哭。透着厚厚的衣裳，还是能感觉得出环紧紧抓着我，仿佛汪洋中抓住救命的浮木。

    “你信我，我信你，大姐姐真是养了条认主的好狗。”苏媚见到我和环如此狼狈，开心得不得了，不忘补充：“环，你别哭啦。我和娘亲商订下，等事情办完就把你卖到妓寨里，那里头多的是男人，你的狐媚本事有足够地施展——”

    趁她得得意，我快速扬起，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苏媚的脸上。

    “苏！因！”

    她不可置信，捂着脸，口职果”字还没出，我顺势再给她的左脸一记耳光。

    摆出苏媚刚才话的样子：“二妹妹别恼我呀。那些龌蹉话女儿家怎么能出口。爹女子崇德知礼，能和男子一样光耀门楣。姐姐今日打你，是为你好。”

    连续两个大耳光摔得她瞠目结舌，不知所错。又从我的话中意识到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失了言，大有败军之色。

    苏媚从娇生惯养，真打起来，未必是我的对。且她是在我上吃过亏的，知道惹恼我这“疯子”的下场。再者，温家的人要来，她应该更为珍惜自己的那张脸。

    “野！蛮！人！”

    苏媚憋半，就憋出这几个字。深怕气势不够，完立马摔门出去。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门锁关上，在外面高声喊：“苏因果，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

    “你！哼，你就待在这里，满屋子鸡屎味闻个够吧！本姐，不奉陪！”

    她姐妹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叹了口气，想扶起脚边的环，可是她不愿动，我便挨着她坐下来。

    “姐，是我笨！是我蠢！是我不中用！没有留心！呜呜呜，温家的信物，我没带来。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

    环满脸的泪，这一次是放声大哭，哭得比苏媚冤枉她时还伤心。

    我不能告诉环，起码现在不可以。

    让她被发现是我计划内的事，环要是知道我的计划，反而会胆怯，容易让其他人看出破绽。原以为色鬼苏克寒会充当这个关键角色，没料到来的是苏媚。她的心急反而证实我的推测，果然，二娘把我关起来，为的就是让苏媚替代我，嫁去温家。

    温烨将军是军大臣，获封一等公，在朝中备受倚重，单凭这点，他家就是难得的高枝。

    而我们，不过是通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门户。爹爹六年前是被贬谪回原籍的，并不光彩。苦日子里熬了几年，不曾与我们联络的温家突然派人来，别是婚娶，就是送去做妾、做丫头，二娘也不愿意错失良，想为她女儿博个好前程。

    既如此，二娘看见我留在匣子里的纸条，一定会来找我。

    而我能做的，不过姜公垂钓——静候上钩。

    我捡起边上的窝窝，撕掉表面脏聊皮，塞进嘴里。环急得直喊“别吃”，我抿嘴一笑：“快吃吧，我们一人一个，吃饱才有力气想办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我真的饿了，有些狼吞虎咽，环看着我，渐渐停止哭泣。

    外头鸡鸣阵阵，亮了，光亮打进窗，满满地撒在鸡舍里，光束中，连尘埃都能看见。或许，今会是好气。

    “姐，我是不是不该哭。”

    我摇摇头，回答她：“心里不舒服当然要哭。”

    环追问：“那姐呢，你心里不舒服，为什么不哭？”

    “饶眼泪是有限的，先哭完就没有多余。我的，已经哭完了。”咀嚼着冷掉的窝窝，虽然不大好吃，但填饱肚子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