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途(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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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又不是朽木。”云诩收敛情绪, 轻笑一声, 从乾坤袋取出衣服。

    南泽难得见他高兴, ‘你是顽石’四字咽回肚中,道:“此次事件, 想来宗内是出内鬼了。”

    “大师兄怎么得知?”

    南泽道:“昨晚我接到你的消息,本欲前去找无止师侄、安宁师侄,不想, 剑阁被盗,只好前去剑阁维持秩序。

    至后半夜, 授北找回无止师侄、安宁师侄,请求调集人手,筹备秋试,报其原因,我才得知。”

    道三千, 南泽亲传大弟子, 道号授北。

    “无止他们可还好?”云诩沉呤片刻,问道。

    作为一个师尊,他实在不称职, 把徒弟养的跟野鸽子一样,半点东西也不曾教。

    若是现在还不关心一二, 云诩觉得,他这个师尊怕不是假的, 假到他自己都想戳自己脊梁骨。

    “不碍事, 伤而已, 今早已正常去百鹤学堂了。”

    “那便好。一一授北师侄办这个秋试莫不是想查宗内弟子进出宗的记录?”

    筑基以下需到理事阁登记,筑基以上不必,可自由出入,但因令牌上都有禁制,每出入一次宗,便会有所记录。

    因此只需借秋试为理由,安排名单,收集各个弟子的令牌即可追查近几天各个弟子出入宗门的记录。

    “正是。”南泽摇摇头,不赞成道:“不过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也会惊动内鬼,再则,宗内筑基以上的弟子接近六千多人,如此查,无异于大海捞针,毫无意义。”

    云诩抬手掐起一个纸扎女童,笑容凉薄道:“大师兄可还记得半边城秦家?”

    南泽狠狠皱起眉:“可是十几年突然被灭门的那个鬼修秦家?”

    “不错。”

    纸扎女童被云诩甩在地上,逐渐变大,摇摇晃晃站起,目带惊恐的看着云诩。

    云诩早已理好思路,先以助起修得人身为诱惑,又模棱两可的可能会放她条生路,这才问当年秦家被灭门的细节。

    从知道他们是秦家的人时,云诩就知道这两人可能被灭口,因此早早自己制造出灭口的假象。

    果不其然,下一秒,没被他“灭口”的,就被幕后黑手灭口了。

    纸扎女童毫无疑问心动了,怀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理,她努力回想当年被灭门的一幕。

    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她也只是个鬼魂,记忆不如从前,只能想起熊熊大火中,被强大力量摧枯拉朽的秦府。

    久久想不起什么有用的细节,她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她看到云诩衣袍上绣着的银色云纹。

    火石电光间,她想起了当时对方扭断自己脖子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脑袋严重缺氧,眼前已经发黑,临死前,想记住这个人的模样,化作厉鬼回来报仇。

    她记得对方当时穿的是一件天青色衣服,并不是白色,上面也没有云纹,而是金色滚边。

    “天青色,金色滚边?”南泽闻言,若有所思的摸下巴,“执事弟子的服饰……”

    亲传弟子和执事弟子的服饰就只一个差异而已,那就是滚边,执事弟子是金色,亲传弟子是纯白。

    子皈师弟从一开始就是亲传弟子,后来成了长老,就是核心长老的服饰,平日里直接常服,压根没有执事弟子的服饰。

    清韵宗的宗袍都是请天织坊的人定做的,平常人模仿不出来,就算模仿出来,细节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异。

    白了,赝品就是赝品,根本不可能取代正品。

    既然如此,为何是执事弟子的宗袍?

    “你确定是金色?”

    纸扎女童想着灭门之恨,怨气快溢出来,她使劲压着恨意,道:“他把我脖子都扭断了,临死前,我自然牢牢记住了他模样,半点不会有错!”

    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喃喃自语,“不,好像不是他……”

    云诩眼睛危险眯起,厉声道:“大声点!”

    纸扎女童浑身一抖,陡然提高声音:“云子皈,你当初穿得白衣对不对?!”

    “是又如何?”云诩隐隐猜到她问得原因了。

    “错了,全都错了,怪不得,怪不得!”纸扎女童失去仇恨的力量,摊在地上,疯疯癫癫道,“不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他才对,对,就是他!”

    南泽和云诩对视一眼,没有话,等待她后续的话。

    “二十年前,一个自称清韵宗长老的面具人上门,家主亲自迎接。

    我那时胆子大,见他们去密室谈事情,也溜了进去,我听到他们在商谈关于一线天筹划的事。

    面具人给了家主一颗破元丹,要借秦家百名傀儡一用。你们知道的,鬼修善鬼术,制做的傀儡跟真人没什么区别。

    家主当时久久突破不了元婴,见有这等好事,就同意了。

    后来,听前去一线天建立防线的修士因为联盟里出了叛徒,死伤过半,特别是清韵宗,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又听那些背叛的人,就是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散修,人数不大,死后就直接尸变,家主也就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我秦家炼的傀儡,本就没有灵魂,死了就尸化很正常。

    怕被人发现是秦家的傀儡,当天我们就算搬离此地,去偏远地区躲一阵。

    不想,你上门了。”

    纸扎女童直勾勾盯着云诩,红彤彤的脸颊泛着诡异的色彩:“我们都以为你是当初借傀儡的人,当即与之盘旋,表明态度,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

    当天晚上,接近子夜时,你又来拜访。不,不应该是你,应该是当初借傀儡的人。

    长得跟你真像,一模一样,就连使用的招式和武器都一模一样。”

    其实这不对,没人会在杀你之前还来客客气气拜访你,更不会杀人时,自信的都不知遮挡一二,真当所做之事,天衣无缝。

    而且,他既连元婴都能轻松灭了,不可能没发现有落网之鱼,自大到可以无视把自己暴露的危险。

    联想后面,听有人会偷天换日术,她二人拿钱去请对方帮自己起死回生,对方简简单单就同意了,还买了两个清韵宗亲传弟子的身份给他们。

    亲传弟子的身份,那是那么好代替的?

    想到这里,一种从头到尾都被敌人戏弄的怒火涌上心头,纸扎女童自嘲不已。

    她咬牙切齿道:“或许你们该查一下你们自己宗内是不是出内鬼了。

    这个内鬼,修为肯定不低于元婴,而且,他当年灭我秦家时,被家主操纵家族血尸砍伤了脸,具体砍了多严重我也不清楚,听我三哥回忆,应该是把下巴削了。 ”

    她口中的三哥正是纸扎男童。

    南泽心中一沉,一个人名缓缓冒上他心头。

    “我觉得,你们可以好好查查那个唯一活着回来的人,他嫌疑很大。”顿了顿,她又道,“我今日了这么多,你们放了我,我也活不成了。

    因此,我不算走了,你们清韵宗不会赶我走吧?”

    收起纸扎女童,南泽沉默许久,突然了个名字,“李一方。”

    李一方,李之绶,大家口中从一线天活着回来的一方长老。

    云诩早疑那老东西有鬼,但一直没有证据罢了,如今,他也并不能凭借秦家鬼的一面之词证实对方确实有鬼,毕竟没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让自己处于被怀疑范围之内。

    如果是他,要杀其他人,断不会只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多放两个人,为自己分散嫌疑,岂不更好?

    “不能确定,事情没有证据前,万不可草率下定论。对了,我当时去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具浮屠尸。”

    云诩当时去追黑袍人时,随手就收起了一旁早已倒下的浮屠尸。

    拂袖取出浮屠尸,只见浮屠尸已经被人捏爆头,上上下下都是骨头,只挂着点腐肉。

    严明事情经过,云诩抖出最后结果,“黑袍人不敌,自爆了。”

    “看来是二批人。”南泽收起浮屠尸道,“这个我先收着,邪修一事必须测查到底。”

    当年是还没成为长老的空怀等一众前辈前去剿灭邪修的,如今又出现,还出现在宗内,不准是回来报复当年之仇。

    南泽作为宗主,为了宗派安全,无论如何也会彻查到底。

    “那浮屠尸一事就麻烦大师兄了。”云诩笑道,顿了顿,问了句完全不搭边的话,“大师兄,你可见过一体双魂?”

    南泽正烦躁这一波接一波的糟心事,闻言嗯了声 ,摆手道:“瞎什么,世上怎么可能一体双魂?”

    “师弟指的是一个原身的灵魂,一个是借物体寄身于原身的灵魂,并不是指一具身体容纳两个灵魂。”

    南泽奇怪道:“那不就是一个器灵和自身灵魂?这有什么稀奇。”

    手中浮现一顶古青色玲珑塔,玲珑塔上飘出道倩影,“不就是器灵嘛,你要,剑阁一大堆,随你挑。”

    云诩摇头:“不是器灵。”

    “嗯?”南泽收起古青色玲珑塔,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人的灵魂还附在武器上成了器灵?”

    谁知道呢?

    兴许……确实在青冥剑上。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再入一次梦境才行。

    云诩低头不语,只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底流窜出来,尽管并不真实,甚至缥缈,却把他从地狱拉回人世了。

    “无止!”

    “啪!”一声,一本书狠狠在桌面,风长安猛地被惊醒,下意识站起,对上孟先生臭着的脸。

    孟先生今岁五百有余,须发皆白,乃是跟风长安同一届的长老,他天资不是很好,现在才金丹中期,因此当时就没去参加一线天筹划,逃过一劫。

    他虽天资不好,可悟性却不错,而且为人端正,当入门导师,绰绰有余。

    “你你,你这是第几次在课上睡觉了?”

    风长安呐呐道:“第五次吧……”

    孟先生左手拿戒尺重重敲桌子道:“才五次?”

    风长安立刻改口:“七次!七次!”

    舍间爆发一阵隐忍的轻笑,孟先生回身环视一圈,“谁在笑,给老夫站起来!”

    于是舍间鸦雀无声,只十几个肩膀因为憋笑而剧烈颤抖。

    念着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孟先生也不好过多责备,只当没看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身继续道:

    “无止,你再这样,把你师尊叫来,老夫要与他道道!”

    风长安沉默片刻,似乎是不确定对方是真的要见他师尊,还是着吓唬人的,神情复杂,慢慢道:“先生,你确定要见我师尊?”

    他入门没多久,就通过各个渠道,把云诩的光荣事迹听了个遍。

    从玄武洲就开始大开杀戒,杀的人和妖,堆起来成了山,就堆在一线天,取名“举神山”。

    那里的血水流成了河,曾有人看到他在血河上划船,拿着鱼竿,从河底钓起亡魂,掷入丹炉炼化,以听取惨叫声为乐,乐不疲倦。

    惨叫声深深烙在那人心底,那人回来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几日后,吓疯了。

    玄武八年,回到宗,把原本应该成为核心长老的李之绶拉下马,自己一跃成为核心长老。

    毕竟是一个后辈,把前辈拉下马,众人见状,多有不服,他倒好,管你是谁,只要不服,一幅战帖就下了下来,抽得你怀疑人生,丝毫不顾什么同宗情义。

    后续更是各种压不服者。

    就昨晚,风长安又闻得一桩血案一一灭了将近上千口人的秦家,大大,老老少少,一个也没放过。

    这所有的事,风长安统计了下,竟都是在他死后二十年之间发生的。

    其实拜对方为师这些日子,他并未发现对方哪里不对劲,在一步步听闻这些事后,风长安觉得自己可能眼瞎了。

    云诩分明是个罗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好好的阳光大道不走,非要走绝路。

    前三十年,好不容易攒集的好名声全毁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主角,风长安几乎要怀疑对方被魔头夺舍了。

    他想了好几日,一直没能从对方乖乖兔的形象转变过来。

    头都想秃了,也想不通,这么大的转变是受了什么刺激。

    云诩是他看着长大的,细心教诲、严格要求、三观、价值观、社会观早就塑形了。

    按理,塑形好了的人格是会发生太大转变,云诩为什么就能直接从一根好树苗长成歪七扭八的藤条?!

    歪了。

    居然长歪了。

    风长安郁闷不已,恨不得掐对方脖子直接逼问:是我哪里没教好,你为什么长歪了!

    孟先生脖子一哽,狠狠拽下几根雪白胡顺,倒是忘了他师尊是那个煞星。

    “见又如何?怎么,还见不得?”十几双眼睛都集中在他身上,为了面子,硬着头皮也要应下去。

    风长安:“……”

    这种老师管不住坏学生,喊家长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先生,我师尊挺忙的,没空。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睡觉了。”

    孟先生闻言,长舒一口气,板起脸:“老夫刚才讲到哪里了?”

    这堂课是在讲灵气的组成,风长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自然不知道讲到什么地方了。

    整个舍间的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有好奇,有担心,有看好戏,还有幸灾乐祸。

    邻座少年的书上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风长安刚想悄悄瞟一眼旁边少年的书,少年把书一关,一副不能作弊的老实样子。

    哥,你是我哥,让我看一眼吧。

    风长安眼巴巴的瞅他。

    少年端坐在位子上,相貌堂堂,为人也君子,自然不会给他瞧。

    孟先生注视着两人的动作,把戒尺在手中拍得啪啪响:“无止,可想好了?”

    风长安只好放弃,随口胡诌:“灵气是由灵粒子组成,修士沟通天地后,便可吸收灵气,转为灵力。

    灵力为修士排山倒海的力量,可洗條修士本身污垢……”

    述完毕,见孟先生不话,其他人也默默看着自己,风长安暗道完了,恐是全错了。

    “讲得不错。”孟先生肯定的点头,转身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听清楚了吗,所谓灵气、灵力、已及感悟。”

    “听明白了。”众人震惊的齐刷刷点头,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毫无基础的病秧子能讲出这么出色的理解。

    实在话,他们是不服对方的,不服的同时,也轻视着,觉得对方没有什么实力,不配在甲舍,自然,他也不配成为亲传弟子。

    现在,下巴掉了一地,脸被对方反扇的火辣辣的痛。

    也是,子皈长老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收个普通人,能成为亲传弟子,肯定有他出色的地方。

    “这堂课无止给大家讲完了,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可以……”顿了顿,孟先生拍了拍风长安的肩膀,“问无止。”

    风长安:“……”你搞错了吧,你才是先生!

    女鬼口中的引魂香已经失效,睡觉是睡不了了,半点困意也没有。

    再加上本来视他为空气的世家少爷都跑过来跟他或讨论或博弈或请教,一改先前爱理不理的态度,就更无法睡了,只得作罢。

    孟先生坐在前方,押了口茶,神态颇为轻松,他看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舍间,欣慰的摸胡子。

    不错,真不错。

    我真是很不错!

    不但拉回了个上课睡觉的歪苗子,还挖掘了歪苗子的优点,减轻负担,物尽其用。

    下了晚课,天色已经昏暗,食堂在百鹤学堂最右边,有人会选择去吃晚饭,于是免不得接踵摩肩,你拥我挤。

    风长安眼皮直往下瞌,紧着江渔往百鹤学堂外走。

    江渔她师尊专门给她开了灶,不必跟人挤,而风长安早就习惯不吃饭,随便一颗辟谷丹就是五日不沾食,两人因此下了学堂就一同离开。

    正和人挤着,风长安手里突然被人塞进一封贴子,他瞬间醒了,抬手一看,是封战帖。

    白底黑字,异常显目。

    “这是?”江渔显然也注意到这幕,笑容僵硬,“战贴?”

    人流过大,两人根本没看清是谁塞的战帖。开战贴一看,写得正是风长安和另外一个不认识人的名字。

    一一叶桦。

    白底黑字的战贴是生死战,残酷且激烈并常常伴着负伤和死亡,按照宗规,只有接下生死战战帖,战斗是允许发生死亡的,生死皆由自己负责,其他人不得插手。

    江渔脸都黑了:“你是不是得罪了谁,怎么会有人给你下生死战,时间还是三年后。”

    由于对手是新入门弟子,看得出,对方为避免遭人诟病,专门把时间推到三年后。

    三年,短不短,长不长,新入门弟子基本不会有太大成绩,完全是被碾压的劣局。

    三年……

    风长安意味不明的盯着这叶桦两个字,轻声道:“确实得罪了人。”

    081毕竟是机械,没有人的疲惫感,在有人将战贴塞在风长安手中的瞬间就拍下那人的面貌。

    “画面已截屏,宿主是否需要读取数据?”

    “是。”风长安心道。

    脑海里浮现一张瘦少年的截屏图片,那少年身着一身外门弟子服饰,颧骨高突,贼眉鼠眼的让人一眼感觉到他为人十分狡猾,生出提防之心。

    江渔急道:“是谁?你且,我叫我大哥去,定要他退贴!”

    “对方既然敢下,就代表不可能收回。”脑海里的图片消失,风长安把战贴收好,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笑眯眯的,这笑容有点冷,江渔从侧面看去,心底不由发寒,有种被对方玩弄股掌之中的错觉 。

    风长安和江渔告别后,径直回房,将灯点上,他才想起被他拴着的兔子。

    整整一天一夜,极大可能性被饿死了。

    他往桌底看去,绳子被咬断,兔子也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

    丢了总比死了好。

    风长安这样安慰自己,将战贴放在抽屉柜收好,他现在实力太弱,手头也并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收拾对方,自然不会蠢到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三年,三年也差不多。

    明致远,你可珍惜点这些快活的日子吧,以后怕是没机会享受了。

    至于那个塞他战贴的外门弟子……

    风长安若有所思的敲桌子,敲击声一声比一声有力,清晰的回荡在房间。

    当最后一声敲击声落定时,他眼底浮现残忍的冷漠。

    一个明致远我如今收拾不了,一个外门弟子我还没办法收拾你?

    内门弟子住所。

    一个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瘦少年鱼一样溜进明致远房间,见对方在泡茶,谄笑道:“少爷,战帖已经下到对方手中了,我的……”

    明致远看他一眼,把桌子上的锦袋丢给他,道:“你干得很好,这件事你应该不会出去吧?”

    “少年放心,绝对不会!”

    瘦少爷刚鞠身退下,青山白鹤画屏后面就走出个青年。

    青年脸部线条刚硬,正是明致远的大哥,明浩。

    他不虞的压着唇角,表情有些阴霾,“你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作主张,要让那老头知道,下场你自己清楚。”

    兜头一盆冷水,明致远高兴劲全散了,他仰头看着青年,片刻,笑出声,勾着对方脖子吻了吻对方嘴,道:

    “大哥应该不会告诉那老头的,对吧?”

    明浩眼睛幽黑,他勾起明致远的下巴,贴着对方耳垂道:“你真跟你娘一样,从骨子里就贱。”

    金吾明家有件明家人都知道,而外人不知道的丑事,那就是明家养了个野种。

    这个野种根本不是明家的人,他血脉里流淌的是一个低贱奴隶的血。

    一一他娘和奴隶苟合,瞒天过海生的他,因当时已经大肆办了酒宴,到第九年他娘死了,这件事才被曝光。

    明家名声显赫,怎么能容忍野种?但怕丢了颜面,外界嘲笑,只好忍气吞声养着。

    明致远只是笑,伸手又去解对方的腰带,他伪装的太好,没人能看到他眼中的隐忍。

    那隐忍几近癫狂,报复性十足,由贪婪和恨意组成,深沉心底。

    ……

    那外门弟子得了好处,走路都在飘,喜滋滋想着如何买丹药,提高自身修为。

    没走两步,他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猛得转头,没看到人。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入眼一张女鬼脸。

    女鬼涂着红色唇,青白脸上血肉模糊,异常狰狞,吓得他当时惊呼一声,双腿发软,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腿流了下来。

    他想喊救命,脑后勺一痛,晕了过去。

    风长安放下手中的石头,面无表情的踹了他两脚,扒光他衣服,连同明致远给的报酬也一起扒走。

    女鬼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我以为空怀是个君子才对。”

    “君子?”风长安道:“我可没有让他人害死还要饶恕他人的圣心。”

    干完这票,风长安收起女鬼回殿,路上顺手把少年衣服烧了,至于那些报酬,他收起来了。

    回房洗漱完,风长安心情舒畅的入睡。

    睡到下半夜时,风长安迷迷瞪瞪的,突然感觉心口压了什么东西,喘不过气,开始做噩梦。

    寒天大雪,尸横遍野,断剑残戈插在雪地里,凄凉无比。

    现在是夜晚,白雪泛光,有些刺眼。

    他发现自己还是青年的模样,挑着盏花鸟宫灯,揣着暖炉站在冰天雪地里在等谁,寒气浸骨,浸得风长安浑身都冷,手脚发麻。

    修士不应该感觉冷才对,更况且他都出窍期了。

    风长安觉得莫名其妙,他偏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里面一件玄黑御寒法袍,面前一件笼得严严实实的狐裘。

    雪白柔软的狐裘把光洁的脖子围的一丝不露,只一张脸在外面。

    风长安从来没有过穿这么厚还感觉冷的状况,他看了看手中熨烫的暖炉,下意识运转体内灵力欲要取暖。

    可他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他的身体就像个漏斗,把灵力漏的一干二净,一滴不剩。

    见鬼,我灵力呢?!

    风长安纠结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很快不再理会这点,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奇怪的是,身体不受他控制,仍笔直立于雪地,天地一片缥缈,把青年瘦弱的身躯全遮掩了。

    风长安:“……”为什么我动不了?

    蹙起眉头,风长安再次尝试离开,但只要他有离开的念头,就被什么力量定在原地,走不了。

    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几个时辰,风长安遥遥看见一个人影正缓慢的往他这边靠近。

    人影越来越近,分明是个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不等他看清对方容貌,青年已出现在跟前,有力的手臂一将他捁怀里。

    “大雪夜天,出来干什么?”

    青年声音沙哑低沉,情绪不明,风长安飞快听出声音的主人是云诩。

    他鼻翼间全是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正欲开口自己走不了,却发现自己出的是另一句话,“等你。”

    云诩抚去他发间雪,接过宫灯,抓住他手放自己怀里,道:“师尊等我做什么?”

    对方是纯粹的火灵根,本被冻麻的手又瞬间有了知觉,风长安觉得这个动作也太过亲密,当即要缩回,可结果全非他所愿。

    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了,他就像个傍观者,看着事情往不可思议的方向走去。

    他听到自己沉默良久,缓缓道:“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世界寂静,唯有回家二字宁绕耳边,云诩低笑两声,退后一步,半弯下腰,于他身高齐平,乖巧道:“师尊真好。”

    邪气俊美的青年弯着眉眼,不恼也不怒,好端端一张笑脸却叫人感到害怕。

    这幅样子,真是像极了众人口中的罗刹。

    青年靠得很近,近到呼吸交融,风长安自然受不了这个距离,这让他半点安全感也没有,好在他这时也收回手了,那种暧昧不明的亲密感就消失殆尽。

    云诩半蹲下身,回头笑道:“上来,回家。”

    这里已经出了清韵宗,似乎是最北端的武极山,沿着白雪皑皑的山脊向北眺望,可见九霄境瑰丽的极光,天空泛白,像傍晚又像黎明。

    青年侧脸泅浸在宫灯有温度的光芒下,不像恶鬼,也不再如罗刹,他是个正常人,有温度的正常人。

    回家,回什么家?

    风长安晕晕乎乎想着这个问题,觉得心口越来越闷,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浑身脱力,灵魂似乎从身体飘了出来,一大片白光在识海升腾起,刺出根根分明的光线。

    在意识飘浮无根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白光让风长安大喜过望,抓住白光就从灰暗的空间脱离出来。

    脱离的刹那,他从梦中惊醒,黑暗中,在胸口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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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先生:上课又睡觉,给我叫家长来!

    风长安瑟瑟发抖:好……好的吧。

    云诩出场,笑眯眯道:我是他家长,他犯了什么错。

    孟先生看了看对方手中的瑶光,垫了垫自己的修为,弱弱道:哈!哈!哈!其实我是夸他来着。

    风长安:……

    云诩:把我专门叫来就为夸人,你有毒吧!

    孟先生缩墙角,默默等头顶长毒蘑菇,郁闷无比:我有毒,我也觉得我有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