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触感, 有点像是人的脊背……

    等等。

    沈舟诚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房间里, 他的床上，怎么可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唯一的可能，那只能是——

    他掀开被子，低头往怀里看, 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墨色的黑发中，有一个巧的发旋, 沈舟诚扶着对方的肩膀，微微把自己撑起来一些, 这才看清了对方的大概。

    怀中是一名少年, 看起来十七八岁大, 身高约莫一米七五左右，皮肤雪白, 身形瘦弱, 少年正以一种对常人来十分奇怪的姿势缩在他的怀里，细瘦笔直的长腿屈起, 弯着腰把自己卷成一团, 两个拳头交拢在一起, 放在膝盖上，脑袋也埋在自己的怀里。

    少年穿着一件雪白的绒毛衣裳，那衣裳的样式古怪, 贴身把对方瘦弱的身形全都包裹住，衣裳柔软的触感，比紫貂腹部最柔软的绒毛还要轻柔。

    无需多问，沈舟诚已经猜到了怀中少年的身份。

    这是他家那只软趴趴又贪吃贪睡的狐狸，它在这个大年初一的早上，终于修炼出了人形。

    沈舟诚觉得有些纳闷，他之前用尽了许多办法，狐狸都没能化成人形，他还以为这只白团子还要很久才能化形，或者是它永远也变不成人，却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如其来。

    是有什么契机来让它化形的吗？

    沈舟诚回想昨天除夕夜，有什么和往常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方就是狐狸昨天一口气吃了五只鸡，把自己的肚皮给撑坏了，莫非……是因为吃饱了太撑，硬生生把自己撑出了人形？

    沈舟诚：“……”

    他静默了良久，思考龙生，觉得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架构可能需要重塑一下。

    在他安静思考的时候，那个原本还在沉睡的少年却忽然动了起来，他把自己的脑袋从怀里抬起来，一晃神间，沈舟诚看到了他的正脸。

    巧的一张脸上五官精致，笔挺的鼻子，朱红的唇，最亮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黑的出奇的眼眸，他的瞳孔是极其浓墨的黑，眼部的轮廓很深，像是天然画了一道眼线，眼睛狭长，眼角勾，眼尾上挑，是一双勾心夺魄的狐狸眼。

    总而言之，这样貌全然符合狐狸精的特质，属于狐狸精美貌级别中的极品。

    他抬头看过来时的这双眼眸，让沈舟诚倍感熟悉和亲切，同时，当他目光掠过少年出色的脸庞时，微微怔了一会儿。

    狐狸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抬头见到了熟悉的人，脑袋仍旧下意识挪过去蹭蹭他。

    沈舟诚试探的叫它：“狐狸？”

    “嗯……”狐狸依靠在他胸膛上，轻轻的应了一声，好看的眼睛闭合上，长而挺翘的眼睫毛细密可见。

    狐狸想如同以往一样在对方胸口平坦处卷缩起自己的身体继续睡，但是今天，怎么感觉好像有层阶梯在？

    沈舟诚半抱着怀中人，彻底坐了起来，狐狸被他的动作带起，睁开眼睛看他，少年张了张嘴，可能是想发出几声狐狸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

    最后，他口中吐出了两个音调奇怪的词，“舟……舟？”

    沈舟诚眼睛一亮，引导他话：“对，沈舟诚，叫我的名字。”

    “舟，沈……舟？城？”

    “对，再一遍。”

    狐狸虽然从来没有过人语，但他听了一两年沈舟诚的话，还在沈舟诚的教导下学完了拼音和学语文课本，适应了汉语的发音后，它已经能用略显奇怪的口音慢吞吞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狐狸把故事书上的一段话念通顺后，沈舟诚满意的笑了一下，“狐狸，恭喜你，终于修炼成人形了。”

    然而狐狸听他这样一，却没有沈舟诚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少年偏过头来，看自己的背后，双目低垂，语气沮丧：“我的尾巴……我的尾巴不见了，还有我的耳朵。”

    他漂亮好看的狐狸尾巴没有了，还有他好看的雪白长毛毛，它尖尖的灵巧耳朵，他优美的身材，全都没！有！了！

    沈舟诚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呆，变成人，尾巴当然就不见了，他指了指少年的耳畔，“你的耳朵不是还在那儿。”

    少年委委屈屈：“可是我尖尖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不见了，变成了硬邦邦的，也不能动，不能收起来。”

    沈舟诚：“……”

    他突然发现，狐狸可能跟他不一样，它不喜欢人形。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少年面对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很恐慌。

    沈舟诚听见他的问话，顿了一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你昨天吃了五只鸡——”吃太多了，把自己撑大了。

    少年听了后更是沮丧：“那早知道我不吃五只鸡了，吃两只留三只今天吃也好。”

    他整只狐都不好了，吃鸡吃多了居然会变丑，还失去他漂亮柔顺的长尾巴。

    “要怎么才能变回去，我要我的尾巴和耳朵，还有我的狐狸毛。”少年抓住沈舟诚的手，按照以前求帮忙的习惯一样，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对上那一双黑亮莹莹的狐狸眼眸，沈舟诚感觉到一阵头痛，狐狸的状况太奇葩了，“按理来，不是应该随你自己的心意就能变换人形和兽形吗？”他自己想要变出龙鳞和龙角，似乎就是心念一转的事，具体什么方法，还真不出来。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天生会骑自行车，一坐上去，就能平衡往前走，而有的人，学个自行车都要废老大力气，怎么都学不会，跑去问天生会骑自行车的人骑自行车的诀窍。

    诀窍是什么？

    哪有什么诀窍？本能就会啊……

    少年满脸懊恼，“随我自己的心意？是想变就能变出来吗？那我要我的尾巴！！尾巴出来！！”

    沈舟诚原本以为他这样随随便便叫嚷没什么作用，然而少年叫了几声后，他的背后真的出现了一条雪白的长尾巴。

    狐尾少年欣喜的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长尾巴，又继续开口道：“我要我毛茸茸的耳朵。”

    砰砰两下，两只尖尖的耳朵从他的脑袋两边长了出来。

    沈舟诚：“……”

    眼前的状况，让他情不自禁去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舟舟。”那边找回自己尾巴和耳朵的少年突然叫住了正在喝水的沈舟诚。

    “怎么？”

    “我想起来我好像以前就会变换耶。”

    沈舟诚险些被嘴里的水给呛到，“你什么意思？”

    之后从狐狸嘴里听到的话，让沈舟诚的三观再次感到颠覆，原来以前狐狸它独自一只狐的时候，就曾意外变成过人形，但是这个自恋的家伙喜欢自己兽形，最爱自己漂亮的狐狸尾巴，要是变成光滑无毛的样子，它才难以接受。

    它生活在深山里，从来都没见过人，对它来人形更像是怪物，一点都不习惯，于是自那以后，它还是用兽形在山里玩耍，久而久之，曾经变成过人的事，就像是大梦一场，早就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狐狸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之所以会变成了人形，估计是它昨天吃鸡太多，把自己撑得太难受，不自觉的变成了人形，可能是潜意识觉得身形变大一点，更好消化……

    沈舟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其非常立刻马上需要冷静一下。

    怪不得他喂了心头血，输送给它那么多灵力都没有用，原来是狐狸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变成人形，它自己不愿意变，当然永远都变不出来。

    他盼着狐狸修炼成人，不定狐狸还盼着他早些化龙，大家一起用兽形玩耍美滋滋……

    沈舟诚：= =

    是他从作为人类长大的思维影响了他，还有那些西游记白蛇传之类的话本影视剧也影响了他，比如白素贞，化身成人，前一千年，一心修炼盼成仙。

    而对于狐狸来，人是什么，仙又是什么，它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做一只山间的狐狸不好吗？

    “我这样好像比那会儿长大了一点。”狐尾少年跪趴着，量自己现在的胳膊腿儿，疑惑出口。

    沈舟诚回过头来看他，却发现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在床上，手臂伸直撑在床垫上。

    看见了这一幕，沈舟诚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它一只狐狸独自在深山里长大，明明会变成人形，却依旧以兽形生活了。

    就像他平白无故多了条龙尾，人类的长腿变成龙爪后，他也会不习惯，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爬还是该走。

    直立行走和爬行是不一样的。

    作为一只狐狸，它没有见过人，更没有人教它怎么像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它已经习惯了四肢奔跑。

    也许它当初突然变成了人形的模样，它还感觉到惊慌失措，害怕自己失去了喜欢的尾巴和耳朵，人类的长手长脚也让它无所适从，它独自一只狐孤零零的生存着，当时没有人来教它，也没有人来安慰它，它害怕这个模样，于是就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一想到这里，沈舟诚突然就心软了。

    他转身走回到床边，坐在少年的身旁，摸了摸少年的头，对方早已经习惯了他抚摸，用自己的脑袋去追他的手掌，然而他现在的脑袋突然变大了一圈，再做这个动作，两个人都觉得怪怪的。

    但是沈舟诚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这还是他家的傻狐狸啊。

    “舟舟，我现在是不是要和你一样，用两条腿走啊？”

    “对。”沈舟诚勾起嘴角，温柔道：“来，试试用两条腿站立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