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抚宁河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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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安侯比肖平想的更卑鄙一些,是以收复京师并没有耗费他们太多的时间和兵力。

    夜里带着鞭炮冲营的老牛和马匹让奴炎人几乎神经衰弱, 而浑水摸鱼的斩丨首行动则将他们虐成惊弓之鸟。还有不怕死的狼牙趁天气好背着三角翼从营地上空划过, 顺手扔下两个包袱来,正是被肖平他们广泛使用过的林家药铺特产迷烟大礼包。

    当真是“夜里睡不着,白天睡得香”。奴炎任被他们折磨的没脾气, 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沈侯爷趁机带人冲锋向前, 变换阵型将给敌人一点点“割肉”。

    有兵器作为最大的倚仗, 加上从各处坞堡陆续赶来的援兵, 沈家军对上十五万奴炎兵当真一点儿不憷,甚至将他们的节节败退。

    城外在激烈的交战,城内的人也没闲着。奴炎人准备的火油火把全被掏空,甚至有不少被“奉还”给了他们自己。看着夜里熊熊燃烧的奴炎军营,城中百姓们欢声笑语,连日被压抑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奴炎人退却了,他们放弃了继续劫掠的计划,准备从原路返回圣山。沈安侯带领大军冲追不舍, 而另一头回过神来的陈亦联合幽州边军, 一块儿在抚宁河岸将奴炎大军堵了个正着。

    前有追兵后有埋伏,奴炎人唯有拼死一战。在这一刻, 他们忘记了天雷的可怕,忘了轻易能砍断他们兵刃盔甲的长刀,他们满怀悲壮的冲击,哪怕多杀死一个汉民,就能给自己的族人多留一份希望。

    奴炎人心里已经明白, 这群人不是这几年他们面对的大燮并将,他们是和楚怀一样的杀戮机器。他们眼里的冷酷和愤怒仿佛黑色狱火,能将一切来犯之敌的生命燃烧殆尽。

    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脚下的尸体越积越多。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带出的血花染红了天空,抚宁河的河水被泥土中渗进去的血液变成了浅浅的红色,一直流淌,流淌……

    一场战争,或者杀戮,从天际微亮持续到金乌西垂。肖平机械的挥刀,却因用力过猛而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他本能的抬眸,防范中带着惊恐,却发现周围已经再没有人——没有敌人,亦没有战友。

    茫然四顾,和他一样的人不少,好在都穿着自己人的衣裳。他精神一送,眼前一片黑暗,是太过疲惫,陷入了沉睡之中。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午后。睡在软软的棉花垫上,有饭菜的香味让他垂涎欲滴。一名中年女子温柔的看向他:“你醒了?喝点儿水缓一缓,锅里有肉粥。”

    “这里是哪儿?”肖平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仿佛喝多了断片儿一样,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那女子轻笑:“这是伤兵营的大帐篷,你还算不错,没缺胳膊少腿,就是累狠了些,睡一觉就行了。”

    “对了,咱们是赢了吧?奴炎人死光了没?”肖平喝了两口水急切的问道。女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两份,点点头轻声道:“我们赢了,奴炎人都被你们杀死了,一个活口没留下。”

    “那您怎么不开心?”哪怕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肖平还是本能的对她表示出尊敬,不自觉的就用上了敬称。那女子则缓缓摇了摇头:“不是不开心啊,只是仗这种事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咱们的人也有许多再也回不来了。想想都觉得挺难过的,都是些好孩子呢。”

    肖平也有些沉默,他有不少亲近的同袍,这一战之后不知道还活下来几个。正在这沉默中,帐篷的帘子被掀起,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沈家军的大佬沈安侯。

    沈大老爷看到肖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并未与他话,而是看向那名女子:“这里都安顿好了?一块儿开会去吧。”

    他身后的陈等人躬身拜见,口称“夫人”,林菁起身微笑颔首,任由沈安侯挽着她往外走,还不忘吩咐伤兵营里的军医仔细些,有拿不准的病情变化只管去找她。

    肖平这才后知后觉:“刚刚那位……是沈夫人?”

    “可不就是夫人。”在、一旁忙活的女军医脸上带着憧憬的笑:“要不是夫人来得快,咱们还得多死上不少人。”

    有一直清醒着知道全程的“病友”与他解释:“夫人是带着医疗队过来的。整整五百医疗兵,都是年轻子姑娘,和咱们一样从秀川连夜疾驰,到了地头来不及歇一口气,换了衣裳就给咱们疗伤。基本上下了战场的兄弟就没有因伤势过重而牺牲的,都是托的夫人的福啊。”

    “夫人自己也一直没休息呢。”有胳膊上缠着纱布的年轻士兵红着眼睛道:“我看着她累极了,差点儿没摔倒,可外头的军医姐姐一叫她,她立马拿了根针给自己扎了一下,起精神又去忙了。”

    听到他这话,帐篷里的人都沉默了。作为将领的沈侯爷与他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他们虽然感动,但不算多么匪夷所思。然而夫人,在他们的想象中应该是娴静温和,端坐后方的存在,应该和他们这些粗鄙武夫毫无瓜葛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为了救治他们的性命而倾力付出。

    “我觉得挺开心的。”一名断了腿的中年士兵哑着嗓子:“刚刚夫人还一直在安慰我,腿没了没关系,只要我不嫌弃,有的是岗位给我发光发热。若是我不愿动弹,去疗养院里安度晚年也挺不错。我从不知道伤残的士兵还能有好命活呢,别只是丢了条腿,就是丢了性命,我心里也高兴。”

    “老爷手底下的伤兵疗养院都建了多少处了,你是才知道?”有人嬉笑着破沉重的气氛:“不过我觉得我是闲不住的,等伤好了就去找份事做,自己养活自己。”

    到今后的事儿,伤兵营里的氛围又变得轻松起来,不少人琢磨着自己能干点儿什么,也有人趣起沈安侯和林菁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夫人比侯爷年轻许多?不会是侯爷老牛吃嫩草了吧?”

    “你个要死的!什么呢?”有古板些的老兵想人,反而是军医姐姐一点儿不忌讳的和他们八卦:“夫人是侯爷的续弦夫人啊,比侯爷十多岁呢,看着当然年轻。”

    话题一下子拐到了家长里短后宅秘闻上去,肖平喝着肉粥听着战友们闲扯,心中是前所未有过的放松。在伤兵营这个本该弥漫着悲伤沉重和痛苦死寂的地方,他目光所及却只有希望和勃勃生机,仿佛火苗一样不停跳动,带着温暖和光明,照亮每一个人的心灵。

    和伤兵营中不同,议事大帐里却只有凝重。随着王伯友一字字将兵力损失汇报出来,沈安侯的眼圈已经抑制不住的红了。林菁轻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率先开口道:“两军对垒生死之战,人员伤亡是不可避免的。烈士尸骸和伤兵都可以交给我,另外我提议,安抚烈士家属和建立纪念碑的事儿要提上日程。”

    陈旭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一直嘟囔着:“近万人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

    他话不下去了,反而是陈跟着李将军征战了好几个月,心脏练的强大了许多。他拍拍堂哥的肩膀安慰道:“正是他们的牺牲,才让更多百姓不用去死,甚至从此很长时间里,奴炎人都再不敢扰边。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能耐?他们一条命,换了同胞几十上百条性命呢。”

    沈安侯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吩咐:“抚恤烈士和伤兵的章程都交给夫人,统计姓氏书写悼文建纪念碑的事儿陈陈旭你们兄弟俩负责。你们先做个计划书,然后大家开会讨论。现在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乘胜追击还是撤兵?要不要接管京城和信州?”

    “当然要拿下,不拿下留着朝廷再败出去吗?”李将军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出建议:“若是可以,最好连惠州都拿下,正好把咱们的地盘统统连起来,侯爷那些山头坞堡的也可以由暗转明,大大方方的为百姓做实事。”

    “可真要转明,就和公开造反没什么区别了。”王伯友还是有些迟疑道。

    “反就反,迟早都是要反的,还怕了老穆家的人不成?”粗声粗气话的是山民少头领冉云,哪怕他这些年没少读书,还是不习惯汉人遮遮掩掩的做事风格。

    大伙儿会心一笑,不以为意,王伯友则继续解释道:“我想着最好还是让朝廷发个圣旨,让侯爷以军功封王,而王爷是有自己封地和从属军备配置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有些迂腐文人瞎叫唤,弄死又不好留着又埋汰。”

    他的直白,冉云不情不愿的点头,还是忍不住声抱怨:“你们汉人的事儿可真多。”

    这事儿就算这么通过了。至于朝廷会不会乖乖听话?在绝对实力面前,穆岚并没有选择的权利。沈安侯修书让沈淞前往并州“迎”回君主,自己则带着将士们继续往西北征伐。

    他们定主意四,哪怕不能将奴炎人举族消灭,至少得毁了他们的王庭,杀了他们的皇族,为牺牲的数千将士报仇。最好还能狠狠剐下几层地皮,让他们连休养生息的资格都没有,要么在冰山上苟延残喘,要么就往东边儿去骚扰羌戎族。

    别以为大伙儿不知道羌戎人也在蠢蠢欲动,要不是陈在幽州的一场天雷轰丨炸将他们吓破胆,只怕这会儿大燮已是逼不得已两头开战。沈安侯这回出兵出的仓促,补给不足以支撑他们再一回羌戎,可多少也要给他们点儿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