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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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满茶楼包厢, 洛闻歌就此与萧毓岚一行人分道扬镳。

    回到洛府用罢晚膳,洛闻歌去了书房。

    当他坐到书桌前看见正中央摆了本外皮龙飞凤舞写着‘洛大人娇宠记’的书时,眼皮剧烈跳动,想起茶楼包厢里萧毓岚那饱含暧昧的话语,放在桌上的手缓缓蜷起,想要将这东西丢出去。

    手在碰到书角边缘擅作主张错掀开了书皮,展露书里内容。

    洛闻歌没料到会这样,视线扫过书面, 惊奇转回视线。

    要满锦春能有如今这等名气,想必与他出这些个话本子有关。别的话本子只单有寡淡文字,这本却不同,图文配词, 生动解。

    这图上面穿街过巷的白衣男子面容与他有八分相似, 尤其是眼角那滴泪痣,指向性太明确,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身上。

    近来发生的事皆与他相关,如今还出现这等话本子,看来想约见他的人也未必抱有好心。

    意识到这点, 洛闻歌对明天见面抱以高度防范之心。

    看来要在去凤栖殿前再去趟德济堂,召回散在楼内各处的楼主暗卫。

    洛闻歌从未像这刻重视过自身安危,他甚至思考起为什么反派不会武功,半点内力没有。

    他虽短暂学过几年跆拳道, 但后来学业繁重不得不放下。

    这玩意儿在拥有醇厚内力的高手面前完全不够看, 他没再看这编造的话本子, 随手拉开抽屉丢进去,吹灭烛火提着灯笼往外走。

    洛荣看见他穿戴整齐急匆匆的样子,追上来问:“公子,这都入夜了,你要去哪?”

    “我有点不舒服,想去德济堂看看。”洛闻歌编了个借口。

    他刚走两步,察觉到洛荣还没停下,扭头道:“病,我自己去就行。”

    街角巷尾传他逼死苗江海传的厉害,洛荣身为洛府管家,不可能半点没听,见他这样,担心他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伤了心神,关切道:“公子,有些话听听当玩笑,别往心里去,我相信公子没做那些事!”

    突如其来的鼓舞让洛闻歌啼笑皆非,大致明白洛荣为什么出这番话。

    他拍拍洛荣肩膀,语气轻松:“我真没往心里去,荣叔,你也别想太多,偌大府邸还不够你操心吗?时辰不早,我要快点,等会德济堂该关门了。”

    洛荣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眼睁睁看他提着灯笼越走越远,嘀咕:“公子是真没放在心上。”

    入夜的德济堂人相对白日要少上些,却还是拥挤。

    洛闻歌装作路过看一眼,终选择从后门进去。

    守在后门的药童见是他,急忙往二楼领,那是洛闻歌来时常在地方。

    今夜的韩护法出乎洛闻歌所料居然侯在房内,不用他再费工夫等人。

    进门坐下不到片刻,韩执率先开口:“楼主今日去了满茶楼?”

    “嗯。”洛闻歌掰开糕点浅尝一口,口感偏甜,他放下另半块不再吃。

    韩执在洛闻歌面前素来直言直语,他问:“那地方名气很大,有位远近驰名的书人满锦春。楼主去那是为见见书人?”

    洛闻歌抬眸看他:“是也不是,韩护法请坐,我有事想跟你好好。”

    韩执从容不迫走过来坐在洛闻歌对面,拎起茶壶为两人斟茶:“楼主请。”

    “洛安告诉你,我传递消息的通道出了问题吧?”洛闻歌端过茶盏问。

    提及此事,韩执神色立马不一样,异常严肃:“属下知道,已让人秘密排查,还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人得抓到,临江楼内也需重新清洗,一旦楼内混入其他势力的人,是个极大隐患。”洛闻歌道。

    韩执知道厉害,严阵以待:“属下会在三日内给楼主个交代。”

    洛闻歌轻声‘嗯’:“楼内有满锦春消息吗?”

    “此人横空出世,不到三月,声名鹊起,属下命人用了各种手段,也只查到他曾在陈家村附近出没过几次,除此之外,他像只生在满茶楼一般,离开满茶楼就成了个迷。”韩执道。

    又是陈家村。

    先前‘闻天冢’临死前曾过要葬在陈家村,檀瑜查到箭矢最终出处是陈家村,连他去见云王都是在陈家村不远处的陈家酒肆,看来有必要去这地方瞧瞧了。

    韩执瞧他沉思模样,字斟句酌道:“属下斗胆问一句,楼主近日与陛下颇为亲近,是否为取得萧毓岚信任?”

    洛闻歌眼角微挑,似笑非笑道:“韩护法很是清闲,都有心情过问起本座的行事了?”

    韩执转身跪在地上,低声道:“属下不敢。”

    “我看你挺敢的,什么话都敢问,什么话也敢,本座很怀疑临江楼是否已认韩护法为主!”洛闻歌咄咄逼人道。

    韩执让他气势压得直不起腰,浑身冷汗唰唰直冒,声音满是颤抖:“属下僭越,请楼主责罚。”

    洛闻歌冷眼凝视韩执好一会儿,半晌忽而轻笑道:“本座知道韩护法一心为临江楼,见本座如此担忧不已,既然韩护法不放心,那本座今日就给个痛快话。”

    韩执这才敢抬头看他,静候下文。

    “不论本座与陛下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是权宜之计,本座心里最看重的还是宏图大业与临江楼,这样韩护法可放心了?”洛闻歌问。

    韩执哪敢再什么,这些时日洛闻歌过于温和,让韩执险些忘记他曾凭计谋遍全楼,一跃成为临江楼楼主,这是位胸有沟壑的阴谋家。

    “洛安被我派去跟谢温轩,蒋霖在不在长乐城?”洛闻歌慢条斯理问。

    韩执片刻没耽误道:“在,楼主要启用他?”

    洛闻歌低头抿茶:“让他明日早些去洛府寻我,我有事让他办。”

    韩执低声:“是。”

    洛闻歌轻瞥韩执一眼,确定对方不敢再乱问,轻飘飘道:“韩护法起来吧,跪在地上不像话。”

    韩执起身,相交先前,此时对洛闻歌多些恭敬和拘束,被敲后听话许多。

    洛闻歌心里还记着大理寺牢房里的人,得在明日赴约前再挖出点东西,他问:“韩护法,我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想交由你办。”

    韩执神色微整:“楼主尽管吩咐。”

    安排完诸多事宜的洛闻歌离开德济堂,没回洛府转道去凤栖殿。

    洛闻歌知道哪怕他这几日不在凤栖殿,萧毓岚每晚照旧过来,营造出帝后感情深厚的假象。

    所以在软塌上见到批阅奏疏的萧毓岚,洛闻歌半点不惊讶,更何况两人白日约好见面的。

    萧毓岚听见动静,头也没抬:“桌子上有碗热汤,喝了再过来。”

    洛闻歌正巧走到桌边,闻言停下看向桌子,青花瓷碗里面盛着银耳红枣,白的晶莹剔透,红的鲜艳讨喜。

    “若我没记错,这是美容养颜的?”

    “洛爱卿家里无女眷,却懂得这个,朕还想着你能不能明白柔伊姑姑的好心,眼下来看,是朕低估你的博学。”

    知道一个汤怎么还和博学扯上关系?

    洛闻歌莫名其妙。

    “喝吧。”萧毓岚。

    洛闻歌诡异看对方一眼,端起碗浅尝,老实很好喝,甜而不腻,香滑可口。

    “以后你来这都能喝上这汤。”萧毓岚眼见他将要喝完,慢悠悠又了句。

    洛闻歌皱眉:“陛下这什么意思?”

    “朕想保护好洛爱卿的盛世美颜,好坐实李公公的看上你的脸,红颜枯骨,那也得能天天看才是。”

    洛闻歌刚入口的银耳被震惊到没嚼咽了下去,动作太猛烈,以至于呛到咳嗽起来。

    他的个天啊,萧毓岚怎么知道这件事,那…洛闻歌不敢再想下去,要真知道怀孕什么的,他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吧,要死。

    “朕竟然不知皇后爱慕朕到要靠服用受孕的药来和重臣争宠,看来是朕做的不够好。”萧毓岚着从炕桌砚台边拿过一方锦盒,对洛闻歌招招手。

    洛闻歌咳红脸,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东西,他总觉得这不是个好玩意儿。

    萧毓岚歪头看他:“过来,朕给你的这个,绝对是个宝贝,是你梦寐以求许久的好东西。”

    洛闻歌弱弱反驳:“我没有梦寐以求过。”

    脚步却很诚实走过去,并接过萧毓岚手里的盒子,开看见里面躺着十颗黑咕隆咚如指甲盖大的药丸。

    洛闻歌满脸茫然,这什么东西?

    萧毓岚唇角弯着抹不怀好意的笑,轻声慢调:“切记每日服用一颗,让朕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怀上龙种。”

    洛闻歌脸红了彻底,心神动荡一个没注意,手抖摔掉盒子,药丸滚落在脚边,他咬紧唇,不出话来。

    萧毓岚见状,还是忍笑逗他:“你都做到这份上,朕不给你个怀龙种的机会,容易引得人神共愤,择日不如撞日,那今晚……”

    “是我错了。”洛闻歌烧红脸,气息不稳道。

    萧毓岚轻挑眉,像分外疑惑:“皇后错在哪?朕以为此事是朕不对,没能给皇后足够安全感,还要靠子嗣来栓住朕的心。”

    洛闻歌越听这话脸上烧得越发猛烈,他不敢看萧毓岚的脸,垂眸看地,又看见那些圆滚滚的药丸,心猛地一跳,连忙转开视线:“我该告诉陛下李公公的疑心,不该胡乱答应,皇后身子娇弱,吃不得这种药,更承受不住生孩子的风险。”

    “朕觉得重点不在此。”萧毓岚道。

    洛闻歌满脸通红:“陛下是我不够坦诚。”

    萧毓岚轻点头,颇为欣慰道:“你很明白其中道理,朕就不追究了,没有下次。将东西捡起来去还给李公公。”

    洛闻歌看地上那几颗药丸,心里腾升出些许羞耻感,他自以为悄然抬头看萧毓岚,没想到对方一直在看他,眼神示意他快捡,别磨蹭。

    洛闻歌:“……”

    狗皇帝!

    洛闻歌没法反抗,认命蹲下捡,每捡一颗都在自我反省,当时怎么就脑抽答应李公公,越想越不是滋味。

    试问一人分饰两角,被人误认为为情敌,该怎么破?

    他糟心得不行,稀里糊涂捡完,起身踌躇问:“李公公在哪?”

    “走廊跪着呢。”萧毓岚撑着脸颊看他,见他脸上红晕久盛不衰,故作严肃道,“今日要不是朕抓个正着,你还真要将那药丸收为己用?”

    洛闻歌顿觉手里握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没有,我这么做,也是为稳李公公忙碌奔波的心,他委实很担心陛下子嗣,接下这份心,他就不会再多想。”

    “你很了解李公公啊。”萧毓岚道。

    洛闻歌捏紧盒子:“就事论事。”

    “事实如何,朕已经弄清楚,去还东西吧。”萧毓岚拿过奏疏歪在榻上,不再看他。

    洛闻歌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李公公,简单伪装后,洛闻歌轻扣殿门,抬脚出去一眼瞧见跪得挺直的李公公。

    李公公满脸苦相,对萧毓岚呵斥他不该动摇皇后养病之心深感悔恨,忏悔间见着娇弱皇后手拿锦盒走了出来,他喉间像被堵上团棉花,哑口无言。

    洛闻歌面对李公公,同样有些无话可。

    虽酿成如今尴尬不已的局面是李公公贸然进谏,但要不是他和萧毓岚走得过近,也不会让李公公有这等担忧。

    再想那日情景,洛闻歌只觉头有些抬不起来,太丢脸了!

    丢脸是回事,这药还是要依照萧毓岚旨意归还。

    他抬眸看着李公公,不期然生出些尴尬,反观李公公,竟也有些不出的尴尬。

    此时真是尴尬他妈找尴尬,尴尬到家。

    洛闻歌很想点什么缓解气氛,想半天徒劳无用,他默然将锦盒递过去,临了垂死挣扎补句话:“李公公,是本宫没用。”

    “娘娘的哪里话,是老奴惊弓之鸟。陛下对娘娘情有独钟,相信即便没有这等药物相助,娘娘也迟早会怀上龙种。”李公公接过锦盒,忙不迭揣进袖子里,生怕看见这东西又想起些什么。

    洛闻歌一听这词耳根子发烫,向来巧舌能辩的人倏然成了锯嘴葫芦,闷声不响。

    李公公心歪身子看向殿内,只看见烛火高照,他讪讪然问:“娘娘,陛下还生气吗?”

    洛闻歌心道:他自然没生气,拿这东西逗我好半天!

    “待会本宫为公公美言几句,这几日公公再好好表现表现,相信不日就能重新赢得陛下青睐。”

    李公公满脸感激:“老奴多谢娘娘。”

    “谢就不必了,望这事后公公能明白些事。”洛闻歌。

    他希望李公公最好能弄明白他和萧毓岚间真不是那种关系!

    然而,只听懊悔不已的李公公:“娘娘的是,只要陛下心在娘娘这里,哪怕一时贪鲜尝过洛大人,也终究会回到娘娘身边,老奴往后一切照旧,这次给娘娘添麻烦了。”

    洛闻歌:“……嗯。”

    不知道什么,就是觉得心有点累。

    好像不管怎么掰扯,李公公就是认定他和萧毓岚有一腿。

    还是露水情缘到手就拜拜的那种。

    洛闻歌有时还挺佩服李公公这庞大的认知能力,怎么能歪门邪道到那份呢?

    他不能再看李公公,生怕一个没忍住掀开面纱,让对方好生瞧着他是谁!

    瞧站在门边守着忍笑的柔伊,洛闻歌顶着张生无可恋的脸转身回屋。

    什么玩意儿美言几句?!

    根本没这回事!他没过这话,拒不承认。

    就让李公公过几天被冷落的日子,好好尝尝睁眼瞎错话不受人待见的滋味!

    萧毓岚抬头看见他瘫着脸的表情,笑得不行:“这是怎么了?”

    洛闻歌狠狠剜他一眼。

    萧毓岚竖起奏疏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双清澈眼眸,听声音还是笑的:“你别生气,朕回头让李公公闭嘴,以后不会再提。”

    洛闻歌连喝三杯茶,方才压下想对李公公苦口婆心教训的心:“陛下就不想想是什么让他这么想?”

    萧毓岚当然想过,但他不会明白出来:“朕以为李公公想太多。”

    “呵。”洛闻歌难得翻了个白眼。

    萧毓岚看他被气得不顾礼仪,再次没忍住笑起来,又遭到他一个白眼:“以后不会了。”

    洛闻歌信了他的鬼话。

    “朕让你过来是要正经事。”萧毓岚。

    他很清楚若要让洛闻歌转移注意力,正事是最好选择。

    果然,洛闻歌恢复以往严谨认真神态:“陛下请。”

    “朕的人尾随满锦春一路,发现他最后去了陈家村。”

    “陛下想查陈家村?”

    “查是肯定要查,冒然派兵前去恐怕也抓不到有用人,朕让人密切观察,有异样立刻回禀。”

    洛闻歌眼眸微动:“玄武大街刺杀案的箭矢也查到陈家村。”

    “这个村子不许外人进,入村处常有壮汉把守,碰见生人会武力驱逐。”萧毓岚道。

    洛闻歌神色凝重:“这几日藩王们都很正常,连跟陈家酒肆有关的云王也按兵不动,那为什么陈家村的人动作不断?”

    “这只能陈家村与陈家酒肆背后站的人不同。”萧毓岚合起奏疏,取过折纸递过去。

    洛闻歌不解接过。

    “陈家村地图。”

    洛闻歌细瞧上面标注,粗糙得很,勉强能看出各家各户在的位置,还有两道偏僻逃走路。

    “你先看看,待你明日赴约之后,与朕去这地方探个虚实。”萧毓岚是个行动派,得知陈家村暗藏玄机,万不会等太久,免得重蹈那家店的覆辙。

    主动权这种东西,自然是握在手里才更享受。

    洛闻歌也正有此意,他道:“陛下去未免太危险,让檀瑜跟着我去就好。”

    “这还算不得什么,朕要亲自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妖魔鬼怪,能挑起这么多事,还妄想全身而退,不将朕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萧毓岚冷笑。

    萧毓岚去意已决,洛闻歌再劝也不过多费口舌。

    与其想着劝人别去,不如将地图记牢,到时好随机应变。

    洛闻歌铺开地图,认真默读起来。

    萧毓岚见状,低头勾了勾唇角,真好。

    次日早朝,洛闻歌还没出宫门,便有一身着大理寺狱卒官服的中年男子火急火燎来寻。

    这人到洛闻歌面前,面露喜色:“大人,的可找到你了。”

    洛闻歌惊讶:“牢头?这是怎么了?”

    “大人快回大理寺,有人急着要见你。”牢头擦着额头汗,寒冬天能跑得这般热烈,心怕是放在火上烤了。

    与他同行的谢温轩相当识趣,拱手冷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洛大人回见。”

    “谢大人慢走。”洛闻歌拱手相送。

    他惋惜没能和谢温轩再多聊会苗江海一案进展,但见牢头这副模样,大抵猜到怎么回事。

    韩执动手能力可嘉,不知成果会不会甘甜美味。

    他轻抬眉梢看牢头:“到底怎么回事,清楚。”

    牢头边擦额头汗边,满脸惊魂未定:“丑时牢房走水了,我留下两人看守,带着其他兄弟们去救火,刚到外面听见牢房里面传出惨叫声,我连忙带人回去,在牢房最深处看见一群蒙面人,他们砍翻两人,正要对重犯下手。”

    洛闻歌神色骤变,急声问:“人呢?”

    “大人放心,人救下来了,就是受点伤,不碍事。”牢头吓得一哆嗦。

    洛闻歌脸色稍缓,又问:“那你该守着牢房,怎么过来寻我?”

    牢头萎靡神态倏然精神奕奕:“重犯有事要跟大人,让我速来禀告。”

    洛闻歌挑眉,快步往宫外走:“去看看。”

    真到大理寺牢房外,看见黑漆漆的大片烧黑墙面,洛闻歌才知道牢头的情况有多惨烈。

    他多看几眼:“为难你们面对这种情况还要守住人。”

    牢头被夸的黝黑脸颊微泛红:“这是我应当做的。”

    洛闻歌走进牢房往更里面走,外面看着凄惨无比,里面完好无损,看得出来那帮人目的明确,就为杀黑衣人。

    因遭人袭击地方不安全,牢头临时决定给黑衣人换了地方,并差使四个人团团围住人,以身体做保护。

    洛闻歌到时,就看见五人跟多四瓣花似的,他眼眸不期然填满笑意,为保重犯也是豁出去了。

    “你们先退下,我和他单独聊聊。”

    那四人听命跟着牢头离去,只剩下黑衣人无声望着洛闻歌。

    洛闻歌将人从头到尾量一遍,胳膊和大腿各划伤几道,拙劣包扎没能遮住血痕,伤得挺重,站都有些费劲。

    洛闻歌随手扯过把凳子丢到黑衣人身后:“坐吧。”

    黑衣人老实坐下,在他问话前,先哑声问:“是不是只要我回答出你的问题,你就能力保我活下去?”

    洛闻歌可不敢这种包票,他婉转道:“会尽量帮你假死再脱身,远走他乡。”

    黑衣人面上显露挣扎,显然洛闻歌给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错过这村,下次可能就没命了,他在纠结。

    洛闻歌不着急,手指扣着桌面,轻轻地,挠着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听得人受不了。

    “我。”黑衣人咬牙出答案的同时洛闻歌停手。

    洛闻歌语气带着几分好奇问:“是因差点被杀,你才想和我合作?”

    提起这件事,黑衣人就忿忿不平,他很清楚是谁造成这副局势,也很清楚此时不是抱怨时候,他闷声道:“我为他守秘密,他却要我命。对方不仁在先,不能怪我无义,我只想活着而已。”

    洛闻歌无权什么,他只能:“你的身份。”

    “我无名无姓,称号叫蝙蝠,效忠于江湖最为神秘门派天命阁,阁内人遍布各地,互相不见面不相识,是为同伴,实则更像个独行侠,阁主神出鬼没,近来隐有出江湖入朝堂之意。”蝙蝠捏住大腿,面露痛苦。

    一个没听过的组织,原书没交代过,不知临江楼有没有记录,洛闻歌不动声色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晚客栈里的闻天冢是个冒牌货,我等奉阁主之命挑起朝内纷争,之所以假扮闻天冢,是因他将要回京,又与徐应屏之女徐锦媛交情颇深。”蝙蝠喘了口气。

    一切都如他和萧毓岚猜想的那样,确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洛闻歌:“除此之外,你们还做过什么?”

    “这就有点多。”

    “从头起。”

    蝙蝠舔了舔唇,视线落在他手边水壶上。

    洛闻歌默然,倒了盏茶递过去。

    蝙蝠接过一饮而尽:“皇帝大婚前三日我等就进城,潜伏在城内各处能容身之处,等待阁主召见。藩王进城前两日,我接到阁主飞鸽传信,让我想法子刺杀王爷,但不必真杀了,只要射出一支箭即可。信上留有取箭矢与弓地方。藩王进京那日,我暗藏安丰酒楼东北角射箭震慑。”

    这算是解除洛闻歌一个疑问。

    蝙蝠又道:“再有就是那晚伏击你们,除此之外没做过别的。”

    这就没了?

    洛闻歌怀疑对方在诓他,他冷声:“你该知道骗我的下场。”

    蝙蝠凄惨一笑:“我都这个样子,还有骗大人的必要吗?”

    “好,那我问你,你所谓的阁主是男是女?”

    “阁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声音亦然是嘶哑可男可女。”蝙蝠咳嗽几声,将茶盏往他面前递了递,“大人再给杯水吧。”

    洛闻歌依言又给他倒了杯。

    蝙蝠仰头喝过,长舒口气:“我等刀尖舔血生活过惯了,总有些不为他人知道的特长,像我就是嗅觉很灵敏,知道阁主身子骨大抵不太好,身上常有药香,虽医者也如此,但不管阁主如何掩饰声音,也难掩藏住声音里的气虚不足。”

    “你见他都是在哪?”洛闻歌问。

    蝙蝠摇头:“没有固定地方,且向来都是阁主来寻我,主动召见极少。”

    这就难办了,没法确定蝙蝠口中阁主出现地方,想圈出个范围挨个排查都难。

    洛闻歌皱眉:“你还知道什么?”

    若是仅有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挖出那人,还真是伤脑筋啊。

    蝙蝠喃喃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洛闻歌闻言便不出声,由着蝙蝠好好慢慢的想,他也在想,照蝙蝠所,那阁主必定与陈家村有关,那满锦春呢?

    满锦春书声音饱满精神,中气十足得紧,与蝙蝠描述不符。

    那满锦春在这里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洛闻歌此时能理解为什么萧毓岚那么想抓住满锦春了,因为抓到人就相当于拿到开宝箱的钥匙。

    “我想起来了。”蝙蝠忽然道。

    洛闻歌回神:“什么?”

    “陈家村和满茶楼。”蝙蝠肯定道,“这两处是阁主少有主动出现的地方。”

    洛闻歌心道:果然如此。

    这和他得到的消息重叠,只有确证意义,他还记得那位礼部李大人怎么死的,看向蝙蝠:“天命阁插手宫内事吗?”

    蝙蝠摇头:“阁主虽有这意思,但我听同伴,如今朝堂早已形成派系,想横.插一脚难如登天,阁主在等科举,想方设法拉拢举人,培养能为己用的官员。”

    也就是那晚宴会的大戏绝不可能是天命阁所为,这就有意思了。

    看来除了天命阁想搅动风云,还有别人想浑水摸鱼。

    “大人,能的我都了,能保我性命无忧了吗?”蝙蝠忐忑不安问。

    洛闻歌笑了下:“行,今晚我就让人帮你假死出去,骤时先帮你寻个地方养伤,等伤好再走也不迟。”

    蝙蝠并没有感激涕零,反倒防范起来:“大人是想囚禁我?”

    “我想贵阁主对此更有兴趣,你若不放心,出了牢房随你去留。”洛闻歌丢下这话,起身离开。

    这世道真不能做好人。

    洛闻歌走出来一看天色不早了,他记得早上谢温轩会让洛安回来送消息,此时差不多,他抬脚往办公地方赶去。

    刚到院外就看见等在树下的洛安,洛安呆滞着脸,两眼无神,俨然神游。

    洛闻歌都要到洛安面前,人还没回神,他只得咳嗽提醒。

    洛安猛地一激灵,看见他慌乱片刻:“公子。”

    “你这怎么跟丢魂了一样。”洛闻歌问。

    洛安挠挠脸,讷讷道:“属下被谢大人审问手法惊到了。”

    洛闻歌顿时生出些兴味:“他审问手法怎么了?”

    洛安脸色苍白起来,看起来极为不舒服,转身捂住嘴干呕几声,显然被恶心得不轻。

    洛闻歌:“……”

    至于吗?他就是随口问句,怎么让洛安就谈之色变了。

    洛安自觉在他面前失态,转过脸攥着袖子擦嘴,羞愧难当:“属下不争气。”

    能将铮铮铁骨的洛安吓到这地步,想必谢温轩也是使劲浑身解数,现在洛闻歌完全不想知道谢温轩做了什么,他同情道:“回头让荣叔多给你炖汤补补身子,我觉得你都瘦了。”

    洛安哭丧着脸,干巴巴道:“公子想查的人,我查到了三个,各个都有嫌疑,还得用楼内追踪术甄别。”

    “无事,其他呢?”洛闻歌问,能这么快有眉目,已在他意料之外。

    洛安:“苗江海一案已有证据证明是他杀,我没看出来,这是谢大人让我转告的,他明日早朝就能替公子洗脱嫌疑,骤时会请陛下下令整治满茶楼,严令满锦春这些指向性明确的书。”

    洛闻歌轻松口气,不禁佩服起谢温轩的破案速度,五天不到,一桩本是自杀的案子转为谋杀,再到查出凶手,不愧是都察院的人。

    “公子,我在房内看见蒋霖。”洛安迟疑道,“公子不要我了吗?”

    洛闻歌晃神片刻:“不是,我是让蒋霖专门办些事,和你不冲突。”

    洛安放心了:“话都带到,我得快点回去,好监督谢大人。”

    洛闻歌觉得怪怪的:“你还不相信谢大人?”

    “没有,公子我先走了。”洛安撒开脚丫子跑了。

    洛闻歌还是觉得洛安态度不对,心里纳闷起来,若洛安不是不相信谢温轩,那这话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着实想不通洛安心思,推开门看见案台干净如洗,不仅是案台,是整个房内都像被重新整理了遍。

    洛闻歌看见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抹布,还在不停扫的蒋霖,怀疑自己启用的不是暗卫,而是个全能老妈子。

    前暗卫后老妈子蒋霖扭头,木着脸道:“公子快出去,房内扫污垢繁多,怕会染了公子衣衫。”

    洛闻歌一言难尽:“你别弄这些,本来乱的挺有章法,忙起来我能找到要用的东西,被你一整理,我可能要花更多功夫找,有时这一点之差能要命。”

    蒋霖满脸震惊,不敢相信忙碌半天得到这么句话,一脸如死灰。

    “你别难过,收拾收拾跟我出去。”洛闻歌又。

    蒋霖悲伤情绪来得太晚,洛闻歌命令来得太快,他还没体会到其中滋味,就又沉浸在要保护楼主兴奋情绪里,兴高采烈摘下围裙丢下抹布跟着走了。

    洛闻歌再次怀疑起蒋霖,怎么看也不像个暗卫。

    他揉着太阳穴,好在蒋霖武功高强,指哪哪,这样就够用了。

    洛闻歌带蒋霖去的不是别处,正是满茶楼,他想再看看。

    看看里面门可罗雀的惨淡模样,洛闻歌再抬头看一眼门上牌匾,确认是满茶楼没错,生生怀疑昨日做了场大梦。

    他将信将疑走进去,见到昨日招呼他的二,这才有几分真实。

    店二见是他,惊讶道:“公子今日怎么来这般早?满锦春要近傍晚才过来呢。”

    原来满锦春今日还来,他乐得借用听书迷的名义行事,笑眯眯道:“来早好占位置,免得又靠柱子站着听,怪累人的。”

    店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二楼道:“楼上还有几间包厢,公子可要?”

    真上包厢,不利观察,他眼眸转了转:“楼下可有靠近高台的空桌?”

    “有有,公子请随我来。”店二在前领路,笑容可掬。

    洛闻歌给蒋霖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好生观察,他则和店二套近乎。

    “每日来听书的人真挺多。”

    “那可不,咱们这茶楼就全靠满先生做生意呢,掌柜的都恨不得将茶楼送出去,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店二热情道。

    洛闻歌奇道:“我听闻这满茶楼就是满先生的,原来竟不是?”

    “不是不是,这茶楼是咱们掌柜祖上传下来的。”店二是个话匣子,开便滔滔不绝起来,“传到掌柜手里生意不大好,后来有天满先生过来,要跟掌柜合作,三天必让茶楼红遍长乐城,掌柜半信半疑答应了。这不,一红到现在。”

    “我看你这平日好像没生意啊。”洛闻歌左右看看,皆是空位。

    店二脸上闪过尴尬,低声道:“不瞒你,客人都冲满先生的趣味书来,哪天满先生不来,生意铁定惨淡。”

    这未免太惹人生疑。

    就算茶楼生意再不济,也不会磕碜到这地步,要其中没点猫腻,洛闻歌真不信。

    店二又絮絮叨叨了几句,被看不过眼的掌柜喊走了。

    与此同时,转悠半圈的蒋霖回来了。

    洛闻歌坐在离高台几步之遥,给蒋霖倒茶后,他问:“看出什么了?”

    “高台有机关,供人出入。”蒋霖轻声答。

    那应该就是满锦春书进出之处,难怪檀瑜在楼外蹲不到人,人早从密道离开,能逮到个鬼。

    洛闻歌看一眼外面,天色尚早,他和蒋霖有的等,这么等下去不如主动出击,下密道看看能找到什么。

    他环顾四周,看见店二抱着个半人高胖瓶子出来了,拿着长勺从瓶子里舀煤油往灯盏里加,他眨眼心生一计。

    “蒋霖,知道机关怎么开吗?”

    蒋霖点头,暗卫自幼全方面培养,各种技能点满。

    洛闻歌满意点头,指着胖瓶:“破,放火,趁乱下密道。”

    蒋霖取过两粒花生,暗藏内力掷出去,胖瓶应声而碎,煤油泼满地,店二惊慌不已,那边掌柜吱哇乱叫,下一刻悬挂半空油灯侧翻,火舌舔上煤油,瞬间燎原。

    店二和掌柜高声叫起来。

    洛闻歌和蒋霖对视一眼,同时跨上高台,眨眼消失不见。

    此时养心殿面见蜀王的萧毓岚心剧烈跳动几下,隐有不祥征兆,他按着心口,眉头微蹙。

    介绍本地风土人情到半道的蜀王见状停下:“陛下怎么了?”

    “没,王叔继续。”萧毓岚道,手朝后轻抬,暗处墨色浅褪。

    待蜀王被送走,萧毓岚瞧着大明殿灯漏,人影忽现跪在他面前:“洛大人进了满茶楼暗道。”

    萧毓岚豁然变脸,那地方危机四伏,他怎么贸然进去了?

    萧毓岚再也坐不住:“随朕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