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整个王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坐落在老祖宗们宅院的中间, 平时还有老祖宗轮流坐镇。

    平时，真正的祠堂是不会开放的, 只有在过年祭祖之类的时候，才会开一次。

    至于子弟们受罚，其实只是在祠堂一侧的偏厅里。

    偏厅并不是一整间，而是隔成了一个个室，里面非常窄, 仅能容下一个蒲团和一张矮桌。

    周围四面墙壁, 一面开着门, 一面在高高的上方，开着一扇仅有两个巴掌大的窗户。

    田明把席子默送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爷, 要不您再和爷求求情？”

    “我不。”席子默看上去倒是没什么, 走进去在关门前道, “记得给我准时送饭。有人给我送东西来, 记得给我收好。有空去买点给庄上的特产。”

    田明连连点头：“好好好。”

    然后他就见门在他面前给关上了，再一看，门下面有一个门, 和窗户一样, 只有两个巴掌大, 应该是投递食物的地方。

    他就开始犯愁：连个木桶都送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呢？

    狭的环境让人有点压抑, 但是也让人容易静下心。

    他几乎没有考虑什么, 就这样开始修炼起来。

    近一年来，他几乎都没有好好修炼，只有在接地气耗尽灵气之后，才会坐恢复灵气。

    刚开始正经修炼起来，竟然有些静不下心，一会儿想想葫芦吃下去的秘境到底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想不知道老祖们会给他哪个牌子……不，是什么样的食鼎。

    他不仅就快有一个专业的煮饭锅，而且不定还能有炒锅、汤锅、炖锅、蒸锅、高压锅、空气炸锅、电饼铛……

    他美滋滋地想了一会儿，马上又凝神聚气：“不对，修炼修炼……唔！”

    须须冷不丁地怼了他一个石头果：【安静，别吵我修炼。】

    席子默感受到肚子一凉，大冬天的吃冰块贼刺激了，听葫芦的声音又不敢抱怨，瞅了瞅桌子上突然出现的一大堆石头果，感受到深深的威胁，还真的冷静下来，没一会儿就修炼起来。

    坐在少年头顶的葫芦这才收回准备拍他脑门的叶片，摆了摆须须，搭在他的脖子上。

    代表着生机的淡绿色灵气，在一人一葫芦之间循环往复，其中掺杂了一些不甚明显的浅灰色气息。

    如果席子默能够看到的话，就会认出这种浅灰色，和他在秘境中看到的整体环境很相似，实际上也确实是秘境中的“气”。

    这种气，有别于灵气，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吸收，甚至还会逐渐侵蚀他们自身的灵气。看景彤真人等六名元婴修士就知道结果了。

    但是这些微弱的灰气，并不能撼动浅绿色的灵气，在秘境的时候不能，在进入到席子默的经脉之后，同样不能。

    在数个循环之后，灰气已经消失不见。

    在葫芦的神识中，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这些灰气并不是消失，而是保留了部分能够侵蚀灵气的特性，融入到席子默自身的灵气之中。

    从此以后，若是席子默再跟别人架的话，但凡被他灵气伤的，哪怕当时没死，后面也要吃上许多苦头。

    若是席子默的修为更高一些，能够将灵气的这种特性发挥到极致的话，不定一道灵气就能把修士给成灵气枯竭的风干桔子。

    葫芦为了弱鸡炼气的武力值，真是操碎了心。

    有过单杀金丹修士个人记录的“弱鸡炼气”，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体内灵气属性的变化，只是觉得经脉内的灵气已经到了极限，显然是时候突破了。

    同一个大境界内的突破，一般来都是灵气量的积累，每一次突破就能让经脉的宽度和强度上升一分，好让自己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

    通常的资质测试，也是测的这方面。

    无论是真气还是灵气，在初期的时候对人体的经脉都是具有一定破坏性的。

    如果经脉的强度和宽度不够，前者很容易造成伤亡，后者则无法容纳太多的灵气，导致就算等级上去，也很鸡肋，完全处于同阶底层；而且这样的容量，几乎不可能突破到筑基期，甚至都不太可能达到炼气五层以上。

    还有一种所谓资质不好的情况就是经脉的强度太强。

    这种经脉虽然吸收真气没问题，但是以真气的破坏性，完全无法撼动经脉。哪怕引气入体，这种人也一般一辈子都停留在练气一层。

    席子默的资质劣等，就属于这种情况。

    至于直接吸收灵气来修炼……哪里来那么多灵气！

    谁家有资源，布置着一个高等级的聚灵阵，来让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来修炼的？

    就算有，谁能够控制这个度？

    灵气吸收过量，经脉再强悍，那也是要炸裂的。

    经脉扩张的过程需要非常心。

    席子默虽然不能内视，但是感觉很敏锐，加上有过几次突破的经验，在这方面控制的很好。

    沉浸突破中的他，很快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完全不知道，葫芦往他嘴里怼了多少个石头果；更加不知道，田明每天送来的饭食，全都进了葫芦的肚子。

    原本坐在他头顶的葫芦，像是吃撑了一样，变成了躺，叶子还时不时拍拍肚子。

    让他吃撑的，当然不是席子默几天的饭量，而是那个秘境。

    在他肚子内，原本平静的山谷，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几乎圆形的山谷的一边，往外突出去了一个更大的圆。

    大圆里的，就是原本的秘境。

    伴随着修炼，阳光从山谷蔓延到秘境那边的大圆里。

    大圆里的生物第一次接受到这么强烈的光芒，原本寂静的环境，传出许多躁动不安的声响。

    声音，让大圆里又是一阵骚动。

    然后微风慢慢吹拂过去，带过去一些植物的种子，也带过去一些好奇又胆大的动物。

    随后，伴随着席子默的灵气循环过一个周天，大圆就缩了一分，山谷就增大了一分。

    山谷中开始出现各种散乱的石头。它们被流水冲刷，被大地掩埋，最终无形无迹。

    等到整个大圆都被山谷融合掉的时候，席子默从修炼中醒过来，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炼气期可以减少睡眠，但还是需要睡眠的。

    他自己不觉得，实际上已经有十天没有睡觉了。

    葫芦拍了拍他的脑门，继续融合秘境。

    这种法则初生的秘境，大补。

    这世上的很多秘境，最多的就是许多修士陨落后，留下来的一些遗迹。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维持这些遗迹的阵法逐渐薄弱，被外界的修士窥探，乃至于破解之后，就成为了秘境。

    另一种比较少的，是上古世界的碎片。

    这两种，都存在完整的规则，而且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修士们去探查，不会受到任何规则方面的困扰。

    另外比较少的，就是像现在这个秘境这样，从虚无中诞生，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逐渐诞生出少少的几条规则。这些规则也不明晰，还停留在比较暧昧的阶段。

    表现出来，就是秘境中虽然有光线，但是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明达真人等人无法吸收灵气，是因为灵气还不存在于这个秘境的规则之中。他们的元婴枯竭，根本原因是他们被这个秘境的法则排斥。

    他不跟席子默，那是因为法则这种东西，距离一个炼气期实在是太远了。

    就是距离元婴期，也还非常非常遥远。

    分神老祖，其实也不太明白法则。其中天资卓绝的几个分神期，或者能够接触到一些法则，但并不能够认识到。

    在明达真人回到宗门，详细过秘境中的遭遇之后，他就被带到了宗门的禁地——一处被固定在十方宗的秘境。

    秘境非常庞大，一眼望去烟雾缭绕，望不尽的碧海蓝天，巨大的灵兽在海面上露出的背鳍，像是一道绵延的山脉，缓缓沉入海底的动作，在海面上掀起巨浪，差点把他们踩着的飞剑落下来。

    分神老祖带着神情委顿的明达真人，不慌不忙地从巨浪中穿行而过，道：“别怕，师祖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师祖，指的就是海兽。他是十方宗祖师爷的灵宠。

    后来祖师爷飞升，灵宠受限于规则，只能留在这方天地之间，成为了十方宗的守护灵兽。

    在十方宗漫长的历史中，海兽不止一次守卫了十方宗，深受门人的尊敬。

    明达真人对着那巨大的海兽拱手行礼：“弟子明达，拜见师祖。”

    “山脉”在沉入海底之后，又上浮了一点。

    明达真人只觉得有一阵细雨飘落在他身上。这些细雨并不能够湿他的衣服，却直接渗进他的身体，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原本萎靡不振的元婴，就恢复了活力。

    他赶紧再次行礼：“多谢师祖。”

    海兽发出一阵愉悦的鸣叫，又慢慢在海中沉浮，庞大的山脉很快就从明达真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分神老祖笑道：“师祖今天心情不错。”

    他很快就带着明达真人飞到了一座云岛上。

    这是一座像是云层组成的雪白的悬岛，上面并没有什么建筑，倒是长着几根稀稀落落的草。几只鸟来回飞舞，云中还会不时跳起几条鱼。

    明达真人多看了两眼，突然联想到那个秘境。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环境，却总让他觉得有一种相似。

    突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秘境中法则不同。”

    伴随着话声，一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他们竟然没有一人察觉。

    两人赶紧行礼：“弟子拜见师祖。”

    这位貌似二十来岁的少女，是十方宗的一位散仙，辈分极大，只能叫师祖。

    少女随意坐下，指着云层道：“家伙，你遇到的秘境。”

    被叫做家伙的明达真人，不敢反驳自己已经是个几百岁的老家伙了，拱手道：“是，师祖。”

    在成王府，成王终于气性过了，却还是抹不开面子，带着三分别扭，让成王妃去把席子默放出来。

    成王妃就笑眯眯地去了。

    她和镇守祠堂的老祖宗一起开房门，本以为席子默肯定是板着个脸在认真反省，没想到一开门，孩儿趴在桌子上，睡得呼呼得像个猪。

    成王妃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手指头捏了捏，十分想去扯他耳朵。

    好在席子默大概是察觉到有人，迷瞪着眼睛醒了过来：“母亲，老祖宗。”叫完人，一摸肚子，“好饿啊。”

    这就很生气。

    成王妃忍耐了很久的手指头，终于捏了上去：“让你反省，你干什么来了？！”她突然松开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咦？你炼气五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