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恨无常叹未央2
南宋风烟路涉道无弹窗云烟。
失去她的时间,竟似比失去玉泽更长。别离一月,光阴似锁。
光阴似锁。可不可以这样?其实他的魂魄,早已随着她支离,从失去她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戛然而止。二十余日的战地交戈,不管出现过多少人事,经历过多少凶险,都被他尽一切能力压缩到了最短的时间里,花了他最少的印象。而那片为她封锁的他的领域,无论谁也不能突破进去时间,于是强制留在了暂离黔西的那一夜,她微笑着对他承诺要在生活上给吟儿关照,而他,心甘情愿被捆绑在将近一月的感情空白,等候着重新看见她的时候,再把这份记忆弥补和延续他并不是那么贪心,只要她能重新出现就好,哪怕不是面带笑容而是看着他寂然泪下
可是,这煎熬的一个月啊,度过的时候哪里会像回忆起来这般短暂迅捷?其实漫长得度日如年,却正因为回想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之间生了什么,所以才苦笑着欺骗自己那是日月如梭,那是时间过得太快了真的很快吗?快到连时间也开始学会了流浪,错乱于黄天荡、北固山、瓢泉、夔州的每一瞬,他终于再一次、成功地学会了拼凑和剪接,让时间帮着他,使云烟充斥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不曾离开在回忆里和锋刃端放逐,渐渐地,恢复了快乐的力气,却其实快乐并没有意义,夜半醒来,还是必须活在真实里,还是会不解地问饮恨刀,问自己:在我心上的人,为何从来就不在身旁?
不曾想,因她卸下的沉重伪装,为她而穿上时却那般的欲盖弥彰,甚至连楚风流这样的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动声色,可是想的最多的还是云烟是从哪个时刻起,竟让云烟替代了玉泽呢情爱无常,不胜此伤
也曾像对玉泽放那样,告诫过自己无数个理由去做好离开云烟的准备,却没有办法,当真在劫难逃,见到她的这一刻,竟然所有放弃的想法都被粉碎,继而全都被占有的念头填满——是,眼前这个,就是他最喜欢的每一颦每一笑的主人,是他两年来辗转西东从没有想过会分离的爱,是他能够放下一切共赴同一场旅行的女人管她是郡主还是贫贱,驳斥叶文暻的理由太简单,只要他不做林阡就可以!
感情上,谁都是泛泛之辈,理智战胜不过本能。当映入眼帘是云烟熟悉却憔悴的容颜,谁也不会料想,林阡正在下一个决心,很可能会做他人生的叛徒
此刻,叶文暻和胜南都还猜不出各自念头,吟儿却更清楚,最关心最容易冲动的,其实是师兄。无奈,离这段情终究太近,吟儿不能给他一丝劝慰。忆及当年在建康一起阻止满江红破坏婚礼的情景,一左一右关系真可谓亲密无间,就像胜南过的“最绝配的师兄妹”,吟儿却狠心没有开口一句话,忍着痛不由分就提剑制止他,不辩解她拦阻他的原因:师兄,情愿你恨我,不理解我,不与我和解,这件事,你我都绝不能给胜南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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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比玉泽孱弱,也许是受到的待遇更薄,云烟的境况一目了然比玉泽差许多,凌乱的,苍白的脸色,蹒跚的步伐,与从前根本就判若两人。那一段玉泽走过的路太过艰难,四周全部都是林阡的敌人所以她也是众矢之的,偏偏那段路还那般长远没有尽头,但是只要再坚持几十步就可以抵达,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阡的身影
只是几十步,为什么这样漫长而纠结,不像玉泽姑娘那么顺利吟儿心里还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泪竟已经先行流下。
与之同步,押解的兵卒越行越慢,终于云烟体力不支,力不从心瘫倒在地。
锥心的痛,早已在看见这样一个云烟的最开始蔓延。阡看得出她还想再站,她不想令他忧心,不想令他们任何一个担心,可纵然神志清醒,却屡次无能为力。此情此境,当真验证了叶文暻的法,她真的、被他拖累阡却无暇再去关注其余,蓦然看见柳峻疯了一样地冲向兵卒似乎想要直接把云烟拖上前来,阡大惊失色,当即厉声喝道:“柳峻!你敢动她,饮恨刀便即刻折断,你妄想得到!”
柳峻迫不及待和火冒三丈的根源早就被胜南一语言中,带着些许惊诧和犹疑,柳峻已然碰触到云烟的一掌,停在半空迟疑良久,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却因为也抓住了胜南的死**,克制不住冷笑起来:“看来这女子,于你来竟比玉泽还要重要,竟关心到这个程度。”
阡被提起的心终于因为云烟安全而舒缓,没有回应这句冷笑,而立刻携刀上前:“不必她过来,我去你那边就是。”众人皆是一怔,此时云烟和柳峻站立之处并不像彼时玉泽柳峻在战地中央,几乎就在金军阵营里,阡过去之后很明显是势单力孤。这句话太决绝,出口的时候就断了后路:这就意味着,如果阡这一次再反悔,金军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包围,名正言顺地铲除,如果他们有那个实力
而还没有离开战地的玉泽,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再清晰不过,虽有蓝玉泓陪伴身边,却是身心俱寒,眼睁睁看着胜南一步步离开自己的世界,越走越远去靠近另外一个女人,这种孤单,难以言喻,无处话凄凉。原来,她早就失去了他不觉心口隐隐作痛,玉泽下意识以捂心,被玉泓细心看见,轻声问:“姐姐,怎么了?”怎么了?痛得不出一句话来啊,只能噙泪遥望,还记得此生初见他的那一面,是她引他遥望的恍惚是旧昨,遗憾没法。
阡一走近敌军阵营,迎面杀气就即刻从暗涌变沸腾,走一列便一列的剑拔弩张。
“我答应你不伤害她,你先将饮恨刀放下!”柳峻再不可能轻易将人质出,适才的教训告诉他,林阡可以在下一刻就将上一刻的失误填补,只是一个他去握饮恨刀的时间而已,要防备林阡顺利得到饮恨刀,他当然要争取最多的时间。
适才那一幕,真像是一场梦魇,利令智昏,他竟然在看见饮恨刀的同时就推开了玉泽云烟,这次什么也不轻易放过!而这次,和林阡只是面对面的距离,他绝对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饮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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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意,埋伏在眼前耳边每一个角落,胜南曾经想,无论饮恨刀的征途上要生什么,该他承担那就都由他来承担,他身边的女人,既然躲不开,便注定与他一起面对。
最有幸,终于可以,有人共他一起面对。
这咫尺的两端。
血雨腥风中向来都淡然处之的他,原来心底潜藏着一份激动的心情。在与云烟彼此凝望的一刹那,两侧的敌人都好似不存在,所有的牵制都烟消云散,凶险动荡化为泡影——他去了夔州有一个月了,她离开贵阳城,也刚好一个月而已。
相对无言,只因为不用什么,真的就可以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一切,从分开后的第一天起就积淀起的所有情绪,重逢之后,就只剩下幸福。
于是没有犹豫,柳峻话音刚落,阡便出人意料地立刻除去长刀,迅猛掷入柳峻左之侧,是时柳峻指轻轻一移,已经能够碰触刀柄。然则远近皆知,林阡这一掷根本不像弃刀,魄力十足明显更像示威,抗金联盟尤其震撼,半年前也是同样一个动作,简简单单就把洪瀚抒留下。
“长刀已经在你上,待我确定了她毫未伤,再将短刀给你。柳峻,你不会连这个胆子也没有。”阡冷冷,当此时,他和云烟正在柳峻的地盘,进攻的兵器也真的就在柳峻的里,柳峻好歹是金南第四,怎么可能连这点魄力也没有,贪得无厌地笑着,柳峻握紧长刀,却仍然紧扣着云烟不放:“原来我这师侄是这般的慷慨!”微微回味,也知林阡聪明,短刀这个要求提得棘,暗暗在告诫他不得加害云烟。
既然已经握住长刀,饮恨刀到已经十拿九稳,柳峻深知会难得,人质在,还有一个他可以额完成的任务:“既然饮恨刀给得这么痛快,那么轮回剑”一脸贪婪笑容,却在的中途,遭遇林阡厉声喝断:“不可能!”叶文暻原先已经动容,却被这句硬生生也喝止,凝神听去,柳峻冷笑问道:“怎么?惧怕去挑战叶文暻?怕没有了饮恨刀,就夺不了轮回剑?没关系,我可以借刀与你!”罢随意从身边麾下鞘中抽出一刀,扔在林阡脚下,却听林阡字字有力,端的是不容辩驳:“轮回剑是我将来要留,此刻云烟,该由饮恨刀来换,而与轮回剑无关!”给柳峻听,也一样,撇开了叶文暻,告诉他云烟和轮回剑无关。叶文暻眉头一蹙,对正待取剑的殷乱飞摇了摇头,却把眼光投向身边不远的京口五叠。
“柳峻,是你自己,用云烟姐姐和玉泽姑娘两个才换得了饮恨刀和轮回剑,现在只剩一个人质,你这句话竟然还有底气,真是佩服至极!”吟儿早就料到柳峻会这一句,虽然他的目的只是饮恨刀一个,但这样的卑鄙人,显然习惯了得寸进尺,吟儿立即紧跟着阡的拒绝去讽刺柳峻,彻底打消这样的可能性。
柳峻显是一怔,不错,他的任务和他的本心就是饮恨刀,多要一个,也许会激怒对方,叶不寐和完颜猛烈不会极力支持,轩辕九烨要的也是饮恨刀。强夺轮回剑,在这种情势下不要是费力不讨好,根本全无可能可是,黄鹤去已经归来,王爷实力可疑,为前途考虑,要不要再进一步?就算必须厚颜无耻
“柳峻,饮恨刀,你握得动么?”身前林阡,就在思绪最紊乱时淡淡问他,顿时所有思绪都颠覆,柳峻的眼和心,全然集中到了饮恨刀上,此刻虽然已经能握得了,刀身还牢牢留在身侧坚石里,是林阡那一掷太过猛烈,柳峻先前便有担心,被他这一句提醒,哪里还有心情想他的前途?即刻柳峻暗运气力,极力要将饮恨刀提起。
阡微笑着,柳峻,可叹你把饮恨刀看作了生命的全部。对付你,太容易,你的死**,竟在我的里。
便趁柳峻去握刀分心时,近处再没有人,可以阻止阡救云烟。救她只是一瞬间,从头到尾阡几乎面不改色,然而出其不意把云烟带回自己身边,他必须做的只是履行他适才承诺,抛下他里的短刀不要。
抛下就抛下吧,反正饮恨刀对我来,不是我的全部,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事,应该跟身边这个女人有关,失去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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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除了动荡就是苍茫。轮回之间,重新看见了她的笑靥,那么,此刻他无刀,无联盟,无牵挂。
留下柳峻左握长刀右拾短刀,就让柳峻好好地沉溺在实现夙愿的喜悦忘情里,就让敌人和战友,都好好地疑惑他的一举一动,揽紧云烟,没有武器,且用臂阻断这蓄势待的千军万马和即将找到各种借口来袭击的刀光剑影。
阡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云烟,像不像夔州那下着雨的夜晚,灵蛇威胁你性命的时候,饮恨刀来得太晚救不了你,也是我的臂,保护好了你的安全。
云烟被他一步步带离凶险,就在满阵金军犹疑的眼神里,一笑嫣然:记得,那雨夜,你为了救我身负重伤,却攥紧我的对我,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当然哪里都不去,因为哪里都要一起去
离开了金军范围,却没有选择联盟的方向,走得这样毅然决然,自然而然。吟儿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这样真的最好啊,这样真的很自然啊,云烟姐姐,值得阡负尽一切的。这也是,我的希望,其实,胜南的心里,更宁愿这样吧,抛弃一切,和挚爱隐居山水间,再也不过问江湖
“林兄弟?他到底要做什么”海将军迷惘地看着阡和云烟背离战场越走越远,“饮恨刀?就这样给了金人么林兄弟,他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不会这么做的,连这个粗心大意的海逐浪也知道,你林阡行事周全,到就做得到,刀与剑,皆须留我抗金联盟。吟儿抬起头,阡方才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像一个暗语,简单不过,战场上,有几个人知道,现在的阡,对不止柳峻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阡和云烟越走越近的叶文暻,第三个方向。可以给云烟保护却很可能致阡于死地的叶文暻。如果吟儿的猜测没有错。
像初至黔西一样,停下脚步,结束独处的时候,云烟不会留他,只是微笑着低下头来等候他吻她,然后,整理了他的衣衫目送他离开,这个习惯,能维持的期限是多久呢,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也不会去想:“去吧。”
“等我回来。”阡微笑,却要让叶文暻看看,安全和凶险,他林阡都可以游刃有余。
等你回来。云烟亦回报他一笑。送他离开,云烟一个人站在靠近叶文暻镖队的位置,此时此刻,应该不会有人确切知道胜南的用意,而叶文暻,却好像有更深长的用意不管这两个男人将会何时何地冲突,云烟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做一件事,看着阡离开,等着他回来,在此期间,决不转身接受叶文暻的救援。
等你回来。吟儿默默,云雾山的牢狱里,你亲口过,宁叫天下人负你,你也绝不会令武林动荡。我知道,你的下一刻,将以饮恨刀为敌人,将饮恨刀夺回来,才既不负云烟姐姐,更不负我之盟,你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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