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武曲之死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那是二月十二的傍晚,大雪飞扬的益水镇外,士气萎靡的金军营寨,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由远及近,几乎是爬着回来了。
昨夜他也一样狼狈地回来过。兵器被敌人毁了,他却输得并不服气,所以牵了匹战马再次追回了战场,希望敌人还在那里。今天入夜前他比昨天还狼狈,连战马也没捞到个全尸。临走前他扬言剑毁了不要紧还可以掌击林阡,但现在他俨然从掌到上臂都被林阡给废掉了。
武曲,身负重伤,命在旦夕,却还是回到了本营,没有像寻常金兵猜测中的,跟蒲察秉羡一样马革裹尸,反而第二次保全了性命回来了。奇也,第一次听有谁遇到对面那个死神能两次活着回来的!
“将武曲拿下!”仆散安德毫不软,立即给急需军医的武曲配了狱卒,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仆散将军?为什么?!”武曲战力全都被林阡卸了,此刻精疲力尽昏昏将死,面对着一干虾兵蟹将也只能束就擒。只是他眼神中满是不解,为何他活着回来却要下狱。
“为什么?因为你是林阡的人!”仆散安德冷笑。武曲神色大变,那个令他们谈之色变的“落远空”,他们常常谈之色变,他们却一个个地成为了他。
巨门和廉贞闻讯而来瞠目结舌,北斗七星早成了三足鼎立,看样子现在还要变成一双一对。
“仆散安德!你”武曲内伤严重到近乎咯血,仆散安德都不曾有过片刻动心。
“怎么会?他被林阡打成这副鬼样!”廉贞虽素来和武曲关系很差,却觉得武曲不可能是落远空。
“苦肉计罢了!”仆散安德凝视着武曲,冷道,“否则,怎可能连去两次都死不成,反而杀人不眨眼的林阡会两次都没打死他!根本不是去战斗,而是去私底下传送情报!林阡啊林阡,着实太有本事,恰好打得你不重不轻,还能口吐鲜血地跑回本营!”
武曲伏在地上极尽痛苦之色:“仆散安德怕不是因为我没死,而是因为这一仗败了吧。”仆散神色一僵,被他中痛处。
武曲冷笑:“上一仗输,这一仗却惨败,无颜去见大王爷,所以就想在我们中间找个替死鬼,找‘落远空’来顶罪笑话,落远空早就死了,文曲早就死了!君子坦荡荡,何不承认你就是技不如人!?”
“武曲,我只承认你的一半。这一仗如果胜了,我和银月真的都完全相信落远空是死了,但这一仗又被林阡算计得恰到好处,我不得不去想这个万一,万一落远空是相而动,先给我们一点甜头然后突然反攻”仆散痛心的语气,“然而,你文曲就是落远空,我却不敢苟同”
“文曲不是落远空?!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武曲大怒,脸色越来越差。
“文曲是因为洛轻衣的曲子才暴露了身份。但后来银月对我,她当时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首曲子既隐含落远空的身世,落远空自然重视,怎可能会在人前经常吹奏,又怎没有让林阡帮他掩盖?”
“他百密一疏,没想到洛轻衣恰好也会吹奏而已!”武曲。
“诚然,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另一个可能性,曲子本身就没那么重要!——这本就是文曲谱写的寻常曲子,落远空却将它传给了林阡,林阡再赋予洛轻衣,以此嫁祸文曲!这也就解释了落远空当初为何要救洛轻衣,他就是想让银月把所有的意念都转向洛轻衣我后来想明白洛轻衣是个饵的时候满头冷汗,银月她差一点就跟文曲一样栽在一个洛轻衣上!她那些调查洛轻衣的下线们,也全部陷入瘫痪用都不能再用!”
“你的意思是文曲是林阡和落远空合谋、刻意牺牲的?!”廉贞一愣,将信将疑。
“没错,其实落远空和洛轻衣,除了救与被救、除了一首曲子之外,便再无关系!”仆散,“试想落远空是个间谍首领,怎可能为了亲情就救人?”到这句,忽然心伤。
“那么,所谓的‘箫声传信’,岂不也是诬陷了文曲?”巨门叹了口气。
仆散点头:“落远空跟林阡之间的联络,一定是靠另一种方式了。”
武曲一直冷笑:“不是文曲所以,你们就把矛头指向了我!”
“廉贞、巨门和你三人,谁最有可能陷害文曲,这些都不用我多了,你的冷血,有目共睹。”仆散。那天武曲对文曲拳打脚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哈哈哈哈,你可别忘了,文曲他在临死之前,承认了他是落远空!这便明,他不是无知,他是有意。他就算不是落远空,也跟落远空关系极好,情感极深!”武曲恶狠狠地看回一直没怎么话的巨门,“文曲和谁之间有奸情,和谁常常合奏曲谱,难道还要我明不成!仆散安德,你若回忆起当时情景,你就知道有些人当时是刻意装得万分动情却明哲保身,逼着文曲为他心甘情愿地死了!”
仆散一怔,廉贞也突然满面忿恨地看向巨门:“是啊,常常看到你俩在一起合奏曲谱,难不成那曲子是你陷害他的?”
巨门虽也怒了,却终究稳重:“廉贞,我若是真想害他,岂可能与他当众合奏?文曲素来酷爱音律,只要听到好曲子便一定收集,这里虽不都是风雅之士,却大抵都通些音律,这里岂非个个都有嫌疑?”
“武曲,最不像的人最有可能,你那天对着文曲拳打脚踢,未必不是在跟他唱苦肉计。你愿打,他愿挨。”仆散安德。
“我和他的交情,还达不到他愿意为我赴死!”武曲冷笑一声,已经奄奄一息,“好一个最不像的人最有可能。这么来,我杀够了宋朝的老弱病残,也是你指证我的凭据之一了。好,好!我无话可!”
“再则,前几次肃清,你又是因为重伤而不在嫌疑之中。”仆散续理由,“任何时候,你都是个边缘人。”
“仆散安德!”武曲大笑,眼中射出道凶恶的光,“早知如此,就该在战场上被碾成一团肉泥了,也绝不回来被所谓自己人侮辱!”
武曲伤重再添风寒,当夜就死在了狱中,他临死前的诸多辩护,比北斗七星死去的前几个要高明得多,也让仆散安德一时不知要不要继续怀疑巨门。
经过神岔之战,金军死伤无数,巨门和廉贞都是负伤在身,廉贞听了武曲的话似乎有所触动,因为他的伤就是林阡用刀挑着巨门的天璇剑砸下来的。但廉贞又岂敢乱怀疑巨门啊,巨门话做事向来缜密、堪称滴水不漏,万一再被他反咬一口,廉贞虽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却也可能最不像的人最有可能了
一夜没睡好的廉贞,天一亮就嚷着要仆散安德也把自己下狱关起来算了,成天活得诚惶诚恐有什么意思,反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巨门则一脸痛苦望着吵吵嚷嚷的廉贞,多年足之情,虽然北斗七星有轻有重,但至少还是一个整体,谁想到就被一个“落远空”搅成如今这番光景,巨门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到这份上了,谁都不必站出来指哪一个是落远空了。只要一个劲地保全自己,那就等于对方是落远空。因为只剩两个了。
银月听了武曲之死和仆散的疑难,情知事态严重,现在在金国,仆散从任何角度都已经无法对落远空下了,一切都只能靠银月在南宋亲自来行事——
因为,落远空有极大的可能真的还在巨门和廉贞里,无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放任互咬或甚至一起消灭,都未免太紊乱军心!再这样下去,金军只怕极难恢复元气。所以,要不要去试探他们俩,决定权在银月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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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遇和风险并行。
年关那场大战的时候,银月就已经察觉到洛轻衣处和孙寄啸处一样存在陷阱、自己的好几根下线根本早就被盯上了。银月暗自庆幸当初不曾对落远空转守为攻的同时,也考虑到这一次武曲死后,存在于巨门和廉贞之间的落远空,选择的一定是永守不攻。
如果银月也守,落远空也守,那暗战就打不下去了,银月和落远空再度平局,到下一次大战之前仍然蛰伏,依旧是对方阵营的心腹大患但暗战打到这份上,银月已经冤死了五个叔伯,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在谜底呼之欲出的时候,哪可能轻言放弃!
“到底该如何迫巨门或廉贞主动承认?”银月一直思虑着。诚然所有的疑点都指着巨门,但巨门的疑点其实廉贞也样样可以有,唯一的不同是巨门沉稳、廉贞暴躁,如此而已。谁是,谁不是,谁知道。
那段时间内林阡一直卧病不起,却仍然遥控着他的人对银月下线的盯紧,银月心中清清楚楚,就绝不可能跟洛轻衣有丝毫牵扯了。她有时也探究过这个孙洛的双重阴谋,心道落远空用洛轻衣来钓她实在高明、但用孙寄啸来钓她未免太龌龊。一个是公,一个是私,落远空也未免太看她。
“银月,你不再是楚风雪,而是银月,也就是,如果暗箭对准了仆散安德和王爷,你先救的一定是王爷。”她在心里,不止一次这样告诫自己,私和公的区别。
然则,这夜银月又一次有意无意经过林阡军帐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以逼着落远空转守为攻的办法:落远空,不管你是不是洛家的第七个儿子,你都是落远空,也就是,如果暗箭对准了洛轻衣和林阡,你先救的一定是林阡。
何不让巨门和廉贞,协助她一起刺杀林阡?以此来引巨门廉贞露陷?!
若换做往常,林阡当然比洛轻衣更难对付,但现今他身负重伤,几乎半死不活,再加上那个跟他缺一不可的女人生死未卜
费点心部署,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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