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关山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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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哨骑来报,金军再派增援,十二元神之秦狮、赫连华岳,齐奉大王爷之令襄助完颜瞻完颜望兄弟,势要将关山一带的所有宋军营寨拔除,来势汹汹,战意激越,正朝着这最前线进军。

    “此刻应到了这里。”哨骑出去后,辜听弦指地图向林阡判断出金军现时之所在,话间诸将已陆续进来了中军帐,虽都来得仓促祝孟尝还边走边穿战甲,却无一不是摩拳擦掌,剑及履及之势。

    “未必。”这时范遇摇头。

    “确实。”杨致信循声,看山那边山雾越来越大,“天阴雾浓,定然受了阻滞。”

    “更好,以逸待劳,时间足够了!”祝孟尝笑。

    “以逸待劳?”林阡笑,摇头,拍着祝孟尝肩膀,转头看郭子建、向清风:“既然战地女神把这几个都带到了战地,还不打一场比原先计划更大的仗?”

    战前他便察看了周边地形,趁夜,命郭子建、向清风各率一路精兵,卷甲衔枚翻山越岭,无惧那天气恶劣,先发制人占据高险;并令祝孟尝杨致信率部由间道迂回,断去金军唯一后路;海逐浪留守此地保卫;他林阡则与辜听弦一同,把最前线往金军处推移,严阵以待,正面交锋。

    天刚蒙蒙亮,千军万马,又将喋血征尘去。

    林阡策紫龙驹一马当先,视线不放过营外不远的溪边,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此刻她正坐在石上惺忪,头上发带随风飞舞跳动,一如往昔的灵气逼人——吟儿她终不再乔装扮男人了,却跟过去嫁给他之后有所不同,梳着鬟髻,乌发蝉鬓,远看着更像个没出嫁的少女。上身穿雪色的裹衣,外罩着件桃红色褙子,下面衬裙浅青、甚短便于行走,搭配纯白的裤子和靴,美好可爱,温柔极了

    猝然,却见这丫头把靴子一起脱了扔溪边,出乎他意料地衬裙也往上一撩,然后,裤子也一起卷高了过膝,露出洁白光滑的半截腿,竟是刚醒了就戏耍顽皮。这情景,实让人怕她突然蹦跳了起来裙裳来不及放下。

    “竟不怕冷,如此放肆。”林阡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来,这时打侧面看去,只能看见吟儿一只脚丫子,在水上面来回随心地晃,好一个自在逍遥的状态。

    这琉璃世界,其实他哪愿意离去。是以一路过去都在留意着她,直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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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旗在马蹄卷起的风沙里上下翻飞,鼓角于士兵震天的呼声中反复争鸣,此情此境她岂能不醒,岂能不热血澎湃,岂能不想融入其中,于是也一直在留意着,目送他们直至不见。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一马当先是谁,一往无前是谁?“林阡”她低吟着这个名字,就算对他一点都不爱,也不能否认她对他其实崇拜。

    “盟主,时候还早,回去睡吧。”海逐浪到她身边来,四目相对,仍然尴尬。

    可林阡之所以放心海逐浪一个人守她,也正是利用了这份尴尬吧。

    吟儿叹了口气:“海将军,被我剑伤的地方,可好些了吗?”

    “唔,好多了。”海逐浪,“你的剑,名叫惜音剑,过阵子,自有人从兴州带来。”

    “主公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她问道,逐浪一愣。

    “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她忙解释,“个个都,主母死了,跳嘉陵江死的——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尸体,也能确定是死了吗?”

    “个个都你死了,是因为那时的你,已经病入膏肓、身心极度虚弱,林兄弟又不能时刻守着你但林兄弟确实把和我们在一起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你”海逐浪着着,眼圈泛红,“嘉陵江畔有你的血迹,明你最后到过那里,你身上的毒只要耽误半个时辰不服药就会反噬。发现血迹的时候已经一天了,虽没有尸体,也能确定必死无疑。”

    “主公呢?他也相信么?”她追问。

    “起先,当然不相信。他对所有人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硬撑了好几战,自欺欺人到神岔之役。那一役,他几乎是为你殉了情,一战而已,就杀了千余人,自己身上也几十处的伤。”海逐浪叹,“我原以为,‘怪来醒后傍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是最悲怆,可林兄弟,竟喝酒也喝不醉,只能在快断气的时候,才抓住别人的喊你的名。”

    她听得连连抹泪:“这句诗,紫雨教过我,她听老爷吟过唉,连海将军都会背诗,主公就不是附庸风雅的”

    海逐浪看她抹泪,本以为她动容了,哪料到她会出这样欠揍的几句话,于是不再理她,继续下去:“神岔之役完了,他也醒了,鬼门关打了一转,他信你真的死了。人自欺欺人痛苦,其实强迫接受更痛苦啊,不见了你,就等于是从他身体里摘走了一个人。他从不彰显给我们看他的感情,偌大一个天下还须由他指点,他岂可能不少年白发”

    “不止白发,还老态龙钟呢!我见他好像还有些驼背。”她脸上到这时还挂着笑。

    “盟主”海逐浪一愕,停住脚步,肃然。

    “怎么了?”她继续微笑。

    “我打你那一顿鞭子没有错!你现在不是凤箫吟,你是不懂事的风七芜,不值得我毕恭毕敬!”逐浪听不得她刚才所有的混账话,完就改了恭敬拖着她往回走。

    就在这四月十八的晚上,十二元神的进攻势头被成功遏制,金宋僵持不下、决战呼之欲出之际,忽有海逐浪派亲兵到前线传信,只盟主和玉项墨都不见了。

    “战略不变。”林阡对辜听弦、杨致信完,随这亲兵到帐外:“出了什么事?”

    “海将军,盟主这次不见,没有任何征兆,没闹过什么不和然而下午她就不见了踪影,初步判断应是密谋了很久,表面装得无所谓,实则还是很想逃回陇西。”

    林阡交代了辜听弦作战事宜,即刻与这亲兵回去,果然不出所料,海逐浪被这丫头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因奉命在身不能擅离,但派遣出去追盟主的都一直没有复命。

    “你且莫急,我去追她。”林阡到时,逐浪心才有些安了。

    “玉项墨回来了!”忽然有人叫起来,只见玉项墨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寨口,海逐浪一喜,又一惊更甚:玉项墨它,没有驮着盟主

    “原是去了北面。”林阡从容一笑,把紫龙驹留下,换牵了玉项墨走,原来吟儿不是逃回陇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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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雾,蒙罩山丘如仙境。

    暗夜昏黑,起伏的峰峦构成了天然的迷魂阵,无论如何奔跑,都死活找不到出路,越恐惧,就越听得见熊咆龙吟后的蛇虫鼠蚁

    吟儿姑娘不胜愁,爱驹跑了双泪流。

    “今才知何谓‘找不着北’。”正惶恐不安,忽然正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一喜,又觉得声音是从后面过来的。

    恍惚中更添怖惧,直到失措的被那声音的主人紧握住,她才真的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瞧,原是玉项墨带他到来的。

    他却敛了笑,蹙着眉恐吓的语气:“再敢乱跑,当心命。”

    “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怒了,一把摔开里提着的箩筐,里面东西跌得满地都是,光线太差林阡初没有看清楚,就听见盟主大人发起火来,“辛辛苦苦给你找药,你却要我当心命!哼,休想我以后再对你好了!”

    “!”他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草药,“你原是来这里找药?可是我没病”一边,一边却无意识地触碰到他背上的旧伤,一到阴天就疼。

    “海将军提起,你背上受过重伤,怕要留半生的顽疾。”她赶紧蹲下来拾,自是不忍他亲自动,“佣人们过,关山这边有个药王庄,老爷背疼的时候就要到这里求药所以我才过来偷的。”

    “吟儿,很关心我”他才明白她跑这么远是为了替他找药,愣在原地,微笑满足。

    “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想投桃报李,让你早日放了我、回到师父身边去。”她实不相瞒。

    他表情一凛,斩钉截铁:“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她一颤,刚把药拾回来却又失了,箩筐顺着地势一路跑,她大惊失色赶紧追,脚底没留神一下栽倒,林阡紧随其后,情知止不住她掉落的趋势,索性没有拉她而是直接扑上去抱她在怀里

    吟儿被他抱着一同滚下山坡,完全由他垫在下面所以毫发无损,却不知他一路磕碰了多少,好容易跌到最底点她一跃而起,却看他起了三次都没起得来。

    “主公!”她惊慌失措。

    “近墨者黑,跟你在一块,我竟变笨了。送什么不好,送玉项墨给你——明知道你坐不住!”他还半开玩笑,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赶紧扶他站起来,她摸到他战甲上一大片血,惨呼一声,心竟觉得隐隐的抽疼。怪哉,明明伤在他身上

    “都是战场上沾的。”他见她满面忧色,当下把战衣褪去了,笑,“这么点高,死不了。”转身去触山石,度量着如何才能上去。

    她无意识地,长吐了一口气,心也不再有那么古怪的感觉了。

    “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去。”军令如山。她一愣,心想,为什么同样的处境向将军那么礼貌恭敬,此人却在她完全可以自己爬的时候硬要背她?!

    哼,才不让他随心所欲占便宜呢,她打定主意,拒绝:“不必,我自己能上去,你拉住我一起就可以。”

    “有什么重物,全都抛下。”他一边脱去战甲,一边威严看她,“我只背你上去。”她一惊,他怎么比她还要执拗?!

    唉,认命吧,这次比上次要陡峭,没他帮忙是断然回不去的她无法抗拒,只能默许他背她。

    “咦,你这外衣,怎好像还没完工就穿?”靠近些,她看着他身上的衣,明显袖子还嫌短,大好一个盟王,竟然不修边幅!这时他刚好把战备扔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穿戎装的样子,登时呆了。

    何以盟军里一呼百诺的统帅,竟藏匿着这等绝美面貌,褪去戎装,素色衣衫,没有杀伐侵略时应有的狠辣狰狞,他根本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人物

    可果不其然的,他虽还是个少年,却跟传中一样,脱去盔胄,只见那一头青丝被迫成银白

    冷风中,吟儿本来已经准备好给他起绰号叫老病鬼的,忽然觉得,他根本就是个娇弱的孩子。为什么,传中叱咤凌厉的主公,在她眼里会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不是她眼花了,就是筋脉紊乱了。

    她赶紧把眼眶里的泪拭干,却没注意到他因为刚刚她的一句话也怔在原地,深深看着她失神。刚刚那句话,她就因为刚刚那句话觉得他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不修边幅到这种程度,军中又不是缺衣服,何必只对着一件翻来覆去地穿,穿得破旧了、洗得褪色了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半截袖子没做完呢

    “因为这衣服里,有吟儿的每一针、每一线。”所以,冲锋陷阵时要穿着,指点杀伐时要穿着,中军置酒时要穿着,凯旋而归要穿着,这衣服外,是他林阡的每一时,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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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穿着我给你补的衣服,成就我不能陪你成就的事业。”

    “我只背你上去。我只背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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