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宸来后，高为渊没待一会儿就又要离去。

    S市航海学会即将在十月中旬进行学术研讨会，高为渊作为学会会长，更要统筹全局，在这之前他要通读近百篇关于海洋科学的学术论文，并通过组织评选工作，推选出优秀科技论文上交国家航海学会。所以接下来高为渊会非常忙，他现在也要赶去学校准备工作。

    方程跟了出来，从包里拿了三千块钱，递给高为渊。

    “昨天谢谢你了，这钱还请你收下。”

    高为渊看了看认真的她，于是便接过了钱，浅笑道：“再见，不要忘了我。”

    哎呀，知道你是恩人啦，不会忘记您老的恩情的，方程心里嘀咕。

    “你怎么总这种话，你是我的大恩人啦！”

    “这都是一报还一报，以后叫我的名字吧。”其实真实原因是恩人这个词让他愧疚。

    于她而言，他只是学生的家长，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

    其实，他担心的没错，她把他忘了。

    经历过那段惨痛的历史，高为渊实在不知道她们用了多大力气才能有如今这般乐观坚强，反正有同样经历的他却是一直背着历史的沉重代价蹒跚前行。

    所以，直接告诉她我就是你爸爸舍命救的男孩儿，你的爸爸才是我的恩人，所以这钱你不用还。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他是找了她们很多年，确实想要好好的报答她们一家。

    该要从何提起？

    高为渊走出医院，开着车，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二十年前在船上跑来跑去的方程，那时她叫方淼，名球球。

    她胖胖的脸蛋粉粉嫩嫩的，笑起来嘴角两边有两个标志性的酒窝，有点儿发黄的卷发乱蓬蓬的垂在额前，在其中一撮头发上掉着一只快要脱落的蝴蝶发卡，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高为渊想问：“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却不跟我话。”

    方程被发现后，却羞涩的嬉笑着躲开了，“啪”一声发卡掉下来，她也没理会。

    不久，灾难发生了。命运之轮的航线彻底发生了改变。

    方程心情落落的回到病房，表妹不禁问道：“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方程还没话，方妈却回头讽刺道：“可能吗？”

    方妈顿了顿，接着又数落：“我跟你过没？人家是你学生的家长，你要保持距离！别跟你姥姥一样，看人家长得好看你就犯迷糊！”

    “哦，原来是这样。”表妹脸上一副这才正常的表情。

    “他又没有女朋友。”方程不服气。

    “那是因为他有老婆！”

    “他也没有老婆。”

    “你——”方妈瞪圆了眼睛，“你现在真的特别不听话！”

    方程一看妈妈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禁又愧疚，赶紧去给妈妈顺气，服软道：“对不起，妈！我听你的，以后绝对绝对听你的。”

    江东宸听了，目光不断变暗，他真的好心疼这个表面上充当女汉子，实则心里很柔很弱的女孩儿。

    时候方程令江东宸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就是：“妈妈本就已经很苦了，我必须要很听很听我妈妈的话才行。”

    江东宸跟着学：“程程已经很苦了，我必须要很听很听程程的话才行。”

    只是，后来方程长大了，这句话她没怎么过，但是估计多了，这句话早就刻在了心上。江东宸的多了，也便记在了心上。

    所以，在暑假里，即使她对船十分抵触，也为了符合妈妈的心意登上了她一直非常抵触的船。

    中午，方程和江东宸一齐出来买饭，方程走在前面，手插在腰兜里，慢慢的走着。江东宸便也一直跟在后面。

    但她不会哭，因为见过鬼门关的人，相比来，一切不会危及生命的难题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她会难过。

    程程这次因为什么难过呢？

    惹怒了妈妈，还是……妈妈不接受高为渊？！

    没过一会儿，方程似是又消解了心中的郁气，伸了个懒腰回头对江东宸：“你想吃什么？”

    “随便喽。”江东宸追上搂起方程的肩，轻轻的拍了拍，“你知道为什么人家有男朋友吗？男生们都喜欢那种需要被呵护的女生。所以以后不要自己难过了，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哼！什么歪理！”方程推开江东宸，横了他一眼，浅浅的笑了笑，但是接着却又低下了头。

    经历了那天后，方程就觉得她和江东宸之间变得尴尬。但是，她也真的很在乎江东宸这个从到大的朋友。

    “你吧！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江东宸认真。

    方程还是低着头，深吸一口气，似是豁出去的样子，然后声音很很轻的：“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答应你！”江东宸很爽快，停顿了一会儿，“那以后你就还是我心中的糙汉子，我还是你心中的屌丝！怎么样？”

    方程脸红红的，却被他的话逗笑了。

    江东宸看见她的酒窝，手指轻轻碰了碰道：“终于出来了！”

    方程推开他的手，粗声吼道：“别乱摸！”

    女汉子终于回来了。

    “好，不摸不摸！”江东宸用手指嫌弃的在方程肩头上蹭了蹭。

    江东宸一直和方程闹笑着。昨天他害怕的要死，以为从此方程会不理他！和方程一样没睡得出了一个结论。

    程程你很美，我很舍不得，但是为了我们从此之后不会变的陌生，我愿意放弃，以后你喜欢谁，我会跟你把关，一直支持你，永远地站在你身后保护你！

    这恐怕就是歌词中唱的：寂静喜欢。

    这恐怕是他人生境界最高的一次。

    当方程知道高数参加的是大学组的奥数比赛后服气！当知道高数得到的还是第一名后，她膜拜！

    当初她在参加的时候，才只得了二等奖。

    她就想请问一句，这样的学生还用教吗？

    她不禁怨愤，国家不是允许学生跳级吗，为啥不跳？！大学里不是有少年班吗，为啥不上？！况且，高为渊能在三十岁便当上教授，恐怕也是一路跳级过来的吧！

    那为什么就不知道为儿子多费点心，联系一下学校，找到能容下他智商的地方。

    高为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懒，耽误的是人家孩子的青春啊！

    不过，其实能遇见这样聪明的人真的挺不容易的。

    方程双腿发软的来到颁奖会现场，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寻寻觅觅，因为她觉得高为渊应该会来，不定就坐在某个角落。

    但遗憾的是，高为渊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而上台领奖的高数也没有笑，会后，便见一女子搀着高数的胳膊离开了现场。

    方程定定的看了许久。

    绝对不是高数早恋。

    她走过去，叫道：“高数同学！”

    高数和女子同时回头，只是女子快速的上下量方程，探究了一番她的身份。

    “老师。”

    “我现在是你头号大粉丝，以后是不是你得教我了。”方程笑着。

    “这是你们老师？！”女子开始不敢相信，顿时又对方程肃然起敬，“好年轻。”

    “您是？”方程朝女子好奇又友好的伸出手。

    “我是他的妈妈。”也是一副自豪的样子。

    高数没什么，只是一直低头的微微笑着，很是尊敬，但不亲和。而相反的是女子一直很热情，一直给他擦着汗。

    虽然两人离得很近，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男孩儿和女子很生疏，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是被拐卖吧！

    方程疑虑，但随后便否定了这一猜想，一个高一的学生干掉了上万的大学生，智商根本不用怀疑！

    高数对这个热情的妈妈一直不知道该些什么，于是他一直点头，一直“嗯”。

    “你应该去读大学的，听以前很多人提过意见。”

    “嗯。”

    “吃过西餐吗？”

    “嗯。”

    “那妈妈带你去吃西餐行吗？想吃吗？”

    “嗯。”

    到了餐厅，妈妈又要帮他切牛排，他终于开口一句话：“我自己可以。”

    张婷听到他终于出了一个句子后，很安慰的笑了：“妈妈来，妈妈来！”

    高数也没有再什么，便放空两手让这个陌生的妈妈切吧！

    他看了一眼这个妈妈，跟照片上的一样，不过更成熟和更有气质一些了。

    不爱她？可是见了她，心还是会有点儿疼。这明，他心里有点儿在乎她。

    爱她吗？他还是更爱爸爸，一直陪着他长大的爸爸。

    张婷把切成块儿的牛排递给高数，笑着：“快尝尝！”

    “谢谢。”这难道就是妈妈的感觉吗？！

    自从高数能生活自理后，高为渊便不再这样喂他了。但高数也从来没觉得过委屈，反倒是让他觉得高为渊和他相处的方式更潇洒舒服些。

    “不用谢，傻孩子。”张婷宠溺的摸了摸高数的头，又道，“你跟爸爸长的真像。”

    她的是高为洋。这一家人强大而又美好的基因真的不得不令人羡慕，可惜家族的命运又实在太惨。

    高数不话，他在猜她的是哪个爸爸。

    “你真懂事。跟你叔叔一样温和。”

    哦，原来，她的爸爸是亲爸爸。

    “他现在是我爸。”他纠正。现在高为渊是他的第一监护人，他从都叫他爸。

    “哦。”张婷惊讶。

    从昨天见面开始，高数都一直很安静。本来都准备好被质问，为什么她不带走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不出现。包括昨天和高数一起去墓地看他的亲爸爸，他也什么话都没，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有些沉郁，也许痛都在心里。

    所以，这是他第一声反驳，可见他很在乎高为渊。而迄今为止，他更是没有叫她一声“妈”，昨天见面时，他的第一句话的是“您好，我是高数。”

    张婷心里终究有了落差，她眼神暗了暗，但立即又转而柔亮，自圆其，“没事，他是你的亲叔叔，况且叔叔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叫一声爸也是行的。”

    本是想趁吃饭，和他聊聊的，但这孩子貌似太安静了。

    餐厅里，只剩下了沉鸣的大提琴，像是在诉着一个忧伤的故事。张婷好多次都想开口再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彼此从来没有见过，生疏是一定的，她相信通过她的弥补是一定能修复好的。

    吃完饭，看着长的又高又壮的儿子，不禁欣慰道：“长这么高了？我以前抱着你的时候，你就这么一点儿。”

    张婷摊开两手，比划了一个和身子差不多宽的长度。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时候。高数轻轻笑。

    “跟妈妈去住一晚吧，妈住在江边，夜景很美。”

    “不了，谢谢您，我要去学校先找我爸，帮他整理一下文件。”

    “哦。”张婷有些失落的叹气。

    “妈妈送你。”

    “不用了，挺远的，我做公交车去吧。您路上心。”

    完，笑着向她挥了挥手，随便上了公交车。

    高数解脱般的重重呼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　　今晚依旧是不想蹭玄学的一晚，emmmmm，佛系是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