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很好！休息一下！十分钟！”

    导演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穿着将士服装的大演员们终于长呼了一口气，拿着手里的弓箭道具迅速散开了。

    已经连续拍了两个时，要不是天气太热，这丧心病狂的导演估计一分钟都不愿意放他们去休息。

    陈珂全身上下被箭头扎成了箭靶子，导演喊卡的时候他是半跪着的姿势，顶着大太阳拍了两个时都没觉得累，这会竟感觉精疲力尽，费了好大劲才起来。

    助理于森连忙撑着黑伞跑过来给他挡住太阳，另一只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陈珂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去大半瓶。

    两人走到剧组给陈珂搭的帐篷底下，刚要坐下，就听到导演隔着老远吼道：“别动！不准坐！”

    陈珂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然后就看见导演领着副导演拿着剧本拎着个板凳朝他这边走过来。

    “我觉得导演又要来训你了。”于森声提醒道。

    “我就坐下休息一会，啥都没干，他为什么要训我。”陈珂快要哭了。

    《狼族少年》拍摄的这半年以来，导演赵刚大概训了他百十回，平均下来两天一训。要不是跟赵刚合作过的演员疯狂跟他倒苦水，他都要觉得自己是个渣渣演员了。

    “那他拎着板凳干什么？”

    “可能是来拍你吧。”

    陈珂：“……”

    赵刚在他面前站定，扔下板凳。

    陈珂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你身上的箭头不能错位知道吗？这种椅子你一靠，背上的就得全掉了，重新做又要花很长时间，你是主演，全剧组都要等你一个人知不知道？”

    “是是是……对不起，导演，我考虑不周，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陈珂低头认错。

    “坐那歇会吧。”赵刚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板凳。

    陈珂乖乖坐下，板凳太，有点硌屁股，他的腿又太长，弯着不好，伸直也不好。

    局促的像个学生。

    “我们来讲一下最后几场戏。”赵刚在椅子上坐下，开剧本。

    “导演，我刚才去外面买了几盒西瓜，现在还是冰的呢，你们要不要边吃边讲？”于森慇勤地将西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准备一人发一盒。

    “不用了我跟副导刚吃过。”赵刚抬头看了一眼陈珂，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矿泉水瓶，“陈珂最好也别吃了，心水肿，没法上镜，水也少喝点。”

    “好的，导演，就算渴了我也只抿一口！”陈珂立马挺直了背应道。

    “嗯嗯。”赵刚对陈珂的态度很满意，“我们的场地明天就到期了，后面还有一个剧组要进来，没办法再延期，所以最近一个月都在赶进度。好在现在就剩最后几场戏了，辛苦一下，今天就能杀青了。”

    陈珂心里有些激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狼族少年》演了半年，刚开始在草原，后来在宫廷，场地换了又换，唯一没换的就是陈珂总有无数场戏，要永无休止的人与挨。

    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草原部落首领的儿子阿布吉，在部族被tusha之后，养精蓄锐，之后带领着仅存的数十个族人，向当时所在王朝复仇的故事。

    一方面是势单力薄的少年，一个面是存在了数百年，毫不费力就可以翻云覆雨的庞大王朝，少年愣是凭着狼一样的聪明和勇猛，冲进王都，杀死了在位者。

    听起来有些不可及思议，但全片的主旨就是弘扬阿布吉狼一样不可思议的精神。

    赵刚刚给他讲完剩下的戏，休息时间也结束了，陈珂站起来，重新投入拍摄。

    日暮西斜，血红色的阳光穿过门窗，映照着整个大殿。

    一伙破衣烂衫的异族少年与上千个御林军对峙着。高高的皇位上，皇帝手脚发抖，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砸。

    阿布吉顺着阶梯，拎着长刀，一步步走向皇帝，他的右腿在刚才的斗中受了伤，看起来有些微瘸，身上到处都是伤，衣服被鲜血浸湿。

    他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即便受了伤，那具精瘦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暴起，轻易杀死任何一个人。蓬乱的头发下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吃人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瘦弱皇帝。

    在他的注视下，皇帝的身子越来越抖，最终再也支持不住从皇位上跌下来，浑身瘫软的跪在阿布吉身边。

    “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把……皇位……让给你……”

    “求求你……不要……”

    阿布吉看着脚下如蝼蚁一般求饶的皇帝，面色没有一丝怜悯，缓缓抬起手里的刀……

    长刀落下，一声惨叫过后，一个头颅落在地，滚了几圈，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面前的尸体也跟着倒下。

    大殿里的御林军暴怒起来，向这边杀上来。

    阿布吉转过身，将长刀插在地上，看着下面厮杀的场面，右腿体力不支，扶着刀半跪了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快要杀上来的人群，越过刀剑，穿过大殿的窗户，看向那轮缓缓落下的太阳，喃喃道：“阿爸，阿妈，孩儿终于给您报仇了。”

    “卡！”

    “杀青！”陈刚拿着喇叭喊道。

    陈珂扑通一声，两只腿都跪坐在了地上。

    大殿上的的大都是群演，场务忙着把他们往外面疏散，这边，有工作人员抬出来蛋糕准备庆祝。

    陈珂还是跪在那里不动。

    于森端了一块蛋糕穿过人群，伸出一只手想要把他拽起来：“怎么，入戏太深，不想杀青啊？”

    “没。”陈珂伸出一只手去捏他的右腿，“我的右腿疼，是真疼，发硬了……”

    于森扔下蛋糕，连忙蹲下去，捋起来陈珂的裤腿，露出污渍斑斑的腿，他伸手捏了一把，根本捏不动。

    “嘶~轻点啊！”陈珂叫道。

    “怎么弄的，剧本里你是右腿受伤，结果还真受伤。”于森把他架起来，往外面走，“赶紧的，我送你去医院。”

    “阿布吉杀进大殿的那场戏不是被好多人砸到右腿了吗，我感觉有一根铁棍是真的，可能是道具弄混了……”

    “那你不早！”于森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吴姐不剥了我的皮！”

    赵刚看到这边的动静，带着人来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被人用真棍子给砸了！您还是好好看看演员里混了什么人进来吧，手里拿的是真棍子还是假棍子掂不出来吗！”于森急起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赵刚倒是没在意，连忙让人帮着一起给抬进了车里。

    车门刚关好，于森猛踩油门，往医院开去。

    “那场戏是下午两点左右就演了吧，现在都六点了，你到现在才，是不是傻，是不是有病！”于森气道。

    “刚开始没有什么感觉，我以为没事的，到后面才越来越疼，今天最后一场戏，场地也到期了，要是不坚持拍完的话……”

    “你的腿要是坏了，十部电影也赔不起！”于森气得牙痒痒。

    陈珂几乎没见过于森发火，这个时候也不敢话了，他委屈巴巴的窝在后面，又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样子。

    身上还穿着戏服。

    车上正好有衣服，他捡了一身宽松的慢腾腾的换上。

    换裤子的时候，右腿根本蜷不动，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再叫出声。

    “疼了就叫。”于森没好气的道，又加快了速度。

    “你慢点，我不想被撞死。”陈珂提醒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于森放慢速度，转动方向盘，前面是一个弯道。

    突然从弯道右边拐进来一辆大卡车，比他们车子的速度还快，直直的朝着他们的车子撞过来。

    于森猛地踩下了刹车。

    但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没有半点要停车的迹象。

    陈珂看着下一秒就要冲到眼前的卡车，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拜托了……再救我一次吧……

    他默念道。

    *

    李子希耷拉着两只腿，坐在高高的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只巧克力味的可爱多慢慢地吃着。

    右手旁是一个数位板，上面是勾了一半的线稿，一个简单的书包，还有一个纸袋，里面放着好几只一样的冰淇淋。

    离开了冰箱，冰淇淋却一点都没有融化，依旧在丝丝冒着冷气。

    李子希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又拿出一只，伸手去撕外面的包装纸，揭开圆形的塑料盖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真甜……

    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大概是她来到地球上以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李子希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岔路口，一辆卡车失控了似的向一个保姆车撞去。

    从她这个角度往下看，保姆车似乎随时会被撞飞起来。

    李子希微微皱眉，伸出一只手。

    随着手掌的轻轻移动，下面的卡车像是受到控制一般方向猛地往旁边偏了一偏。

    紧接着便和还没完全停下来的保姆车擦身而过。

    保姆车的后视镜被折断，车身因剧烈摩擦迸出火花。

    卡车仍旧胡乱地往前开着。

    “卡车司机好像喝醉了。”李子希自言自语道，重新伸出手，强制它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