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捌拾玖章
林皎明显不想回答, 转移话题, “我替耗子谢谢你,回吧。”
巍峨宫墙甬道上,女子于前,男子随其后, 亦步亦趋,宋岩心中升起满足感,如对待一株空地上的含羞草, 需徐徐图之, 不可莽撞行事,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顺子远远翘首盼着,瞧见一前一后的人影, 忙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扯开了嗓子喊,“二少爷,咱的马车轱辘掉了,估计是让耗子把横轴给嗑断了...”
噗呲,二人相视对着笑起来, 坏了,耗子还真惹出来祸事了呢。
“找人修修吧。”宋岩怕他个大嘴巴再胡,断他。
顺子心里头着急,您才是榆木脑袋, 他好不容易才弄断的,修什么修。
“行,我等着人来修,您搭郡主的车先回吧。”
宋岩不疑有他,折扇轻拢,指向马车,垂目恋恋问林皎,“郡主,可否携在下一程?”
他总是最有涵养,处处周到,让人舒心,“我能不可吗?”
忒多余的一句问话。
吴妈妈知道她早起没吃,特地买的糕点酥卷,趁着热乎,让她赶紧吃,壶里还有半下的奶皮子,一直温着,见着宋岩扶着她上马车,心头一抖,昨日就相谈甚欢,怎的今个还来,有完没完?
抖了下胖身子,往帘边挤挤,这车厢就这么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林皎先上,坐到吴妈妈对侧,瞅着地方的可怜,看着吴妈妈道,“妈妈去后头车吧。”
真是,自家主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她可不能走。
“郡主呦,后面那个车装不下老奴啊。”圆盘的脸挤出几道褶子,可怜巴巴的回。
这几日成天跟着她,不就是为了向那个死男人报告吗,哼,她没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倒老是拿个尖儿。
“多话。”
她现在跟宋巅学的,可知道威风,这不,一句话,她就得蹒跚的告罪,然后麻溜的退出去。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哼。
宋岩听的真亮,矮身进去,温和道歉,“怪我扰。”
“你能别这么文绉绉的吗,我觉得不太适应。”
她还真是,觉得奇怪,这个叔子都当上丞相了,怎么一点大架子都没有。
男子随意嗯了声,捻起块儿绿豆糕,口的吃个,眼神看向她,“怎么不吃?”
他最喜欢看她吃东西了,百看不厌。
林皎肚子呼噜一叫,从怀中掏出帕子接着吃酥卷,酥卷里头是红豆沙,甜甜的蜜人,察觉他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略微不适的颔下颌,咽下去,空出嘴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一直盯着人吃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不知道?
“呵,我是想问你还有没有帕子,给我一个。”他也抬手做了个接糕点掉下来碎屑的动作,“我想等你吃完再问。”
其实他很绅士,不能在别人吃东西途中去问人家问题,你她张嘴是答还是不答,哪个都失礼。
林皎没想到这层,有些汗颜,可能不懂礼仪的是她。
“有,你后面的暗匣里。”手指擦过他耳边,落到木柜旁。
宋岩开来,里头都是常备的女儿家物什,熏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几方帕子下是个竹叶的天青底荷包,他瞟了眼,抽出来条帕子,叠成方块形状,又吃了个酥卷。
她喜欢吃的,他都喜欢,虽然有点甜。
奶皮子自然没有宋岩的份,她正喝着呢,突然车夫吁的一声骤停,车厢里的两人没有防备,砸到一处。
“郡主,奴才该死,刚才有个童突然跑出来。”
“无事,走吧。”
女子声音带着不可察的笑意,原来,她手中的奶皮子都因着惯性泼出去,还恰巧洒了他一官袍,邋遢到不行。
“嗯,先送你,先送你回府。”
女子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实在是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如此糟糕,还保持着风度,一点不懊恼慌张,很好笑。
宋岩感受着腹部冰凉的湿意,脑中灵光一现,把腰间的荷包拿出来,里头是一块玉佩,和几角碎银子,倒到几上,问她,“有荷包吗?”
“啊?有,匣子里有。”
宋岩的手上都是奶,一股腥味,晃晃,为难的,“郡主帮我吧。”
他不同于宋巅,他是个春风和煦的人,眉目平和,面孔俊逸,即使这般,仍旧涵养十足。
林皎收起笑,扶着木柜微微靠近他,她记得有个荷包,是以前随便绣的,嗯,这呢,丝毫没感觉一掌之隔的男人额头已经紧张的沁出汗。
好近,她离我好近,好想张开手臂拥抱她入怀,细细的闻上一闻,会不会是奶香味,还是玫瑰香味,亦或者,是不知名的什么香?
玉佩和银子装上,给他放到旁边,“到了,你自己能行吗?”
丞相府大门紧闭,看样子顺子还没回来,林皎疑惑的问,“你这府里没别的人伺候啊?”
不能只有顺子伺候你吧,这么大的府邸。
宋岩想起母亲,觉得头痛,母亲不知哪知道他喜欢丹阳郡主,什么也要去丹青观山脚下的庄子里头住着,每天都去等着见她,分家之后他们就搬出平原侯府,这个宅子是地动后重新盖的,奴才还没顾得上去采买。
“确实简陋无人,我下去等着顺子吧,郡主回吧。”
着他要下车。
“诶,顺子还指不定多少时候,反正他知道你坐我的马车,不如跟我回郡主府吧,有你大哥的衣裳,你对付穿,行吗?”
林皎拦住他,这么干等着怎能行?
男子眼底闪过幽光,似悔恨,似不满,似痛苦。
“大哥,会过去吗?我怕他误会。”
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私情害了她,他只能暗暗的收集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却不能像大哥一样完完全全的拥有她,最起码,他的心中是一座神坛,她便是唯一的神女。
“清者自清,管他做什么?何况,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不知是讽刺宋巅太暴躁肤浅,还是质疑她做人的人品问题。
宋岩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轻易的扭转了她的想法,“不,大哥的脾性最为刚正不阿,我是有点发怵被他教训。”
对啊,那个死男人动不动就要发火,莫名其妙的就挨顿教训,阴晴不定,他们俩还挺同病相怜的,看样子,宋岩也经常挨斥。
“你都是丞相了,不会硬气点。”
调整坐姿,眼睛眯起,如条摆尾的狐狸,笑着趣他。
“你还是郡主呢,没见着你硬气。”
当他不知道,她最是心软,尤其还是孩子他亲爹,怎么都不能断去关系的。
哎呦,这么话,就真的不好继续聊吧。
“嗯,我们三个人到底谁的官职大啊?”
她只知道圣上最大。
宋岩唇抿起,“大哥的官职要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就是平原侯宋巅了。”
他们俩在讨论的人,此时正大刀阔斧的坐在郡主府大堂的圈椅中,喝了几口乌龙茶,虚虚的扣着桌面,他表面上镇定,实际心中还是担心,毕竟硕亲王不是原先的嚣张皇子了,正想着,有奶娘急匆匆进来,声音里带着惧怕,“侯爷,世子,起疹子了…”
耗子早起不爱吃奶,玩会儿也不闹腾,奶娘摸了摸脑门,不热,只以为是昨夜里睡的不好,谁成想,这么一会儿功夫,手臂上出了好多红点,的胖团子难受了,一个劲儿的哼唧,她骇的不行,忙寻人来。
宋巅也管在哪,就是一顿的训斥,让他们都在院子里跪着,他进去看看情形,太医院的副院使早已经回宫里了,只能让德通快马加鞭的去请,耗子可能认出来他,刚才还好好的,一见他就嗷嗷扯着脖子哭,下气不接上气的,他只好退出来。
这tamade,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郡主还没回?”
一群人吓得哆嗦成坨,不敢搭腔。
宋巅想想,转身朝门口去,正值宋岩扶着林皎下车,被他逮个正着,青葱的素手被另一个男子握在手中,即使那人是他的亲兄弟。
“丞相不帮圣上处理公文,老往个已婚的郡主府邸跑什么?”
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的酸溜儿。
林皎一听就不乐意,沉下脸,什么已婚,她还不是谁的谁。
“下官告辞。”
宋岩果断松开林皎,要趁机偷溜。
“丞相大人衣衫不整,是要去往何处?”
她眼神抛过去,提醒他,你是丞相啊,硬气点。
他没法硬气,你们俩等会你侬我侬的,他可不想心如刀割的看着。
“郡主一番好意,下官心领。”
怂的呦,林皎就是个不信邪的,“宋岩,你进去换件袍子吧。”
转身又对着宋巅解释,“我不心把奶皮子洒的他满身,让他换件你的衣裳再撵走。”
站于台阶上,气势磅礴的宋巅眉头一竖,“你还是去看看耗子吧,他出疹子了。”
什么,死男人,怎么不早。
女人上台阶推他一把,瞪着眼嫌弃,“那你啰嗦什么?”
看着男女急促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宋岩心涩然,他是如何都不会追赶上的,可能永远都在追逐的路上。
婴儿起疹子可大可,太医来让他自己发出来,先不吃药,让奶娘喝的鱼汤这些发物,尽量保持通风,别捂着他,正常的玩闹就行,不必大惊怪。
等到日落了,耗子才将将睡着,宋巅扯着不识好歹的女人到隔壁厢房,粗鲁的推她到墙上,困于两臂之间,怒气冲冲,“你与宋岩,怎么回事?”
林皎同样冷面相对,“你管得着吗?”
男人简直觉得自己疯了,起码对她束手无策的,疯了。
“你我,管的着,管不着?”
“你永远这样,能不能改改,这样的你,我真的很不喜欢。”
宋巅觉得心脏被锋利的匕首扎入,连血浆喷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这一生,从没伏低做过,从没掏心挖肺过,从没胆战心惊过,从没患得患失过,可,遇到这个女人之后,他都一一尝过。
“林皎,你是因为我杀了那些和尚?我可以解释。”
他痛,他累,他有点倦了。
不玩这些政治游戏,我们回自己的王国里,不行吗?
“哼,杀了人,再来解释,你不觉得画蛇添足吗?”
做错了,解释再多,都无法挽回。
林皎眼神坚定澄清,他就是个暴力狂徒,她想伸出手拉回他。
“林皎,我不能是个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