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书，斯年唤了她一声，“七笙。”

    凤七笙微微昂首，疑惑的嗯了一声。

    声音略低，清清浅浅，带了点拉长的尾音，入耳很是动听。

    看着她，斯年那双平淡的眸子里，渐渐浮上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若是那天我悄无声息的死了，你一定要再找一个配的上你的，对你好的，能与你长相厮守的。”

    “……好的，我会的。”凤七笙没心没肺的点头。

    “……”斯年眉心跳了一下，默默看着她。

    现有的气氛被她破得一干二净，凤七笙蹙着眉，正经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斯年重重吸了一口气，才重新开了口，他语气很平静，“七笙，我突然觉得很失落，守着这么一副残败的身体，不能以三书六礼，聘你为妻，却自私的要让你陪着我等死。”

    携手终老，与子同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简单，别人都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

    “突然又这么文绉绉的，我好不习惯。”凤七笙坐起身，有些奇怪，“你这般，让我觉得很不安。”

    凤七笙顿了顿，见斯年不话，又掏心掏肺的道，“其实我真的没关系，也没那多的计较，我什么都不怕，就算你……我也可以等你投胎转世，斯年，我不求未来，我只求现在，只要我们还在一起，那就好好享受，想那么长远不过是徒添悲伤。”

    凤七笙的豪爽，简单，她很把事情看的分析的很通透。

    她很纯粹，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若爱一个人，便怎样都可以。

    她可以等，她不怕等。

    可是斯年和她不一样，他爱她，便不想她陪着自己受苦受煎熬。

    让凤七笙看着他死，他着实舍不得。

    斯年眉目含笑，故意问她，“难道你就不怕，我投胎转世把你忘了爱上别人？”

    忘了她，爱上别人？

    凤七笙一愣，她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管他呢，他们有婚约在身，他人都是她的，还怕他跑了不成？

    他是她凤七笙一个人的，丝毫不许别人染指。

    想到此，凤七笙挑起眉头，威胁道，“你敢！”

    “不敢。”斯年伸出手指，缠绕着她散乱在塌的头发，“七笙，我只是觉得委屈你了，替你不值。”

    凤七笙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那你以后便加倍的对我好，不然我可要后悔了。”

    以后，他还有多少以后？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倾其所有。

    “好。”斯年应道，心中又酸又痛，伸出手臂将她纳入怀中，“七笙，若是有下一世，我一定以三书六聘娶了你，陪你长相厮守。”

    “一股子酸腐味道，这辈子还没过完，你就嫌弃我想下辈子了？”凤七笙笑着，她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悲伤。

    她很乐观，她不能难过。

    两个人若都难过，这剩下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斯年面上仍旧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却有些凉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悲的是，他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随时都可能被勾魂的鬼来眷顾一场。

    “安了，来世间走这一遭，已经够本了。”凤七笙安慰他，“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你。”

    再短也短不过第一世那只名为金子的鸡仔。

    斯年手臂收紧，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好。”

    两妖紧紧相拥，很安静，似乎世间只剩了他们两个。

    蓦然，胸口有一阵湿意传来，温热的感觉。

    斯年微微松开她，低眸，微微一怔，有些手足无措的问着，“你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凤七笙红着一双眼，从齿缝挤出了两个字，“没事，我真没事。”

    她口中着没事，眼泪却流的更凶了，丝毫不停她使唤。

    凤七笙抽噎着，擦了把眼泪，“我就是心里突然很难过，没事，你别管我，让我自个儿哭会儿就行了。”

    她一点都不怕死，却怕他一次次死在她面前。

    她只是为金子，为荣盛，为斯年难过。

    为什么每一世，他都得不到善终？

    先是被人宰杀吃掉，然后又被忠心守护守护的家国天下狠狠背叛，抱憾而终，现在呢，又要让他尝尽病痛折磨，活在随时可能死掉的恐惧中？

    斯年哄了好半天，才把莫名哭泣的凤七笙哄住，不由感慨了一句，“我只知世人好把女子比作是水，原来女妖精也如水一般无二。”

    眼看这眼泪都要哭成一条河了。

    凤七笙瘪了瘪嘴，厚脸皮偷偷红了一点，她看着他，极为明显的扯开了话题，“对了，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斯年摇头，“这几天吃了你熬的药明显好多了。”

    “虽然你这话的我内心很愉悦，可是明显太假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凤七笙扯了扯嘴角，给他来了个假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以前惯会假正经的她不知羞耻的假书生这么会甜言蜜语？

    比人间戏本子上写那些骗了女狐狸精的书生们厉害多了，简直不是一个层次的。

    “那七笙想听什么？”斯年看着她，随着她的话问。

    凤七笙顿了顿，冷不丁的开口，将禁忌的话题的直言不讳，“遗言吧，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突然离开了。”

    “……”遗言。

    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斯年极其镇定，他叹了一口气，“七笙，我今日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妇人心肠。”

    凤七笙咧唇，勾着他的手指，“什么，软吗？”

    她常听人，妇人心肠软。

    斯年这是要夸她，还是要夸她？

    “不。”斯年否决她，吐出另外两个字，“恶毒。”

    “……别这么气。”凤七笙推了他一下，眼波流转，“呗。”

    “什么。”

    “你有什么遗憾，若真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憾，我也好帮你完成。”

    “到遗憾。”斯年顿了顿，看着她意味深长的了一句，“目前还真有一个，关于你的。”

    “什么？”凤七笙抓着他的手，好奇的眨眼。

    “此生，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娶了你。”

    这是个颇大的问题。

    “……好了，你当我没听。”凤七笙哽了一下，她总不能替他娶了自己？

    “我没有遗憾。”

    “七笙，有你在身边，我没有遗憾。”斯年推着轮椅挪动了一下姿势，才郑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