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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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正夫人揶揄道:“前儿算辈分,你不是要当人家长辈吗?怎么,那晚辈的不去请安了?”

    江岁安难得羞涩,道:“这年头,谁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能平平安安就不错了。”

    这倒是,里正夫人深以为然,也不笑话她了,告诉他于成挺好的,现在打猎都是带着村里十来个壮伙,俨然是年青一代中的领头人了。

    她还告诉江岁安,村里传闲话的人找着了,是村东的马大娘和她儿媳妇。于成带了一帮人,把马家大门给堵了,跟马家兄弟干了一架,马大娘和马氏现在可老实了,半句闲话不敢。

    江岁安放下心来,谢过里正夫人,回家去了。

    算算日子,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她赶忙准备年夜饭的饭菜。

    猪肉剁成馅,加鸡蛋搅匀,调好甜咸,下锅炸丸子。

    排骨煮水撇去血沫和碎屑,一块一块整齐地码在锅里,放上装了大料、桂皮的纱布包,加高汤、酱油、酒和盐,先火烧煮,然后改用文火焖,一个多时辰后,开锅,肉香味勾得狗子们口水流了三尺。

    光是荤的当然不行,叶满下到地窖里,把各种蔬菜都拿了一些出来,还拿了桃子、李子、梨子、桑葚、葡萄,甚至还有西瓜。

    水果洗干净装在碗里,摆一些在堂屋,摆一些在她屋里,霎时满屋果香。天冷成这样,一点也不用担心它们明儿会坏。

    南瓜、豆角、玉米、白菜、黄豆和鲜蘑菇先用猪油炒,再加高汤,一顿乱炖。这是江岁安爹娘最喜欢的一道菜,因为用的材料多,能吃得起的话,明家里这一年的光景好。以前,她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江老爹还给这道乱炖取了个名字,叫“大丰收”。

    炒、煎、蒸、煮、炸,江岁安这一天虽然没出门,却忙得脚不沾地。

    炸好丸子煎藕饼,煎好藕饼红烧鱼,烧着鱼、炖着鸡,抽空还得和和面,包包子、包饺子、包汤圆,烙大饼、拉面条、香喷喷的葱油饼烘出来,肉沫酸豆角、咸肉烩藕丁、韭菜炒鸡蛋,年夜饭要十全十美十道菜,要是再讲究些,还要十荤十素十道主食十个汤十个点心不能少。

    也就是搁在江岁安家,这个光景敢这么吃。

    忙了一天,临睡前,江岁安就着烛火,用绸布擦拭玉簪。

    不放仙泉水的玉簪,还是那副丑不拉几的样子,江岁安细细抚着簪身的斑斑点点,心里有一团乱麻。

    “簪子啊簪子,”她自言自语,“你明儿我叫不叫于成来吃饭?”

    玉簪冒出一丝雾气,仿佛在回应她。

    江岁安定睛看去,那丝白雾转瞬即逝,并没有留下什么兆头和痕迹。

    哎,她叹气,将擦好的玉簪放进首饰盒里,吹灯歇下。

    一夜无话。

    年三十一早,江岁安换上新衣裳,好好打扮了一番。

    不过因为家里有活儿,她并没有穿绫罗绸缎,依旧是棉布衣裳。

    里头穿厚实的袄子,外头是靛蓝色的襦裙,套着玄色的褙子,涂了面脂,稍稍瞄了眉点了唇。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绾起来,插上玉簪,又加了支如意祥云珍珠钗。整个人分外精神,清爽柔美。

    早饭她用茶泡了饭,就着茶叶蛋、雪里蕻和葱油鸡丝,暖暖和和吃下肚。

    然后把家里动物都喂饱,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就连墙缝里的灰尘也都掸掉了。

    一上午忙下来,累得江岁安晌饭也不想吃,啃了些果子对付过去,晚上再好好吃一顿。

    下午,她熬了一锅浆糊,把里正送的年画,挨个门上都贴上。

    她自己住的屋,贴的是步步生莲图,灶屋前贴的是年年有鱼,堂屋贴的是天官赐福,旁边厢房连着后院药材房、鸡窝、猪窝、谷仓等贴的都是各色寓意吉祥的花,有长寿花、腊梅、兰花等等,大门口贴上镇宅的门神。

    站在大门口,她端详着自己的家,崭新的,气派的很,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

    江岁安左思右想,一拍脑袋。

    缺了副对联!

    可她不会写字,要不,去集市上买一副去?

    也行,她牵出毛驴,牵上岁岁,想想不放心,又把平安给牵出来。也不带银两了,把家里米装了半袋。

    就这样,两狗一人一驴出了村,往集市上来。

    许是马上就年初一了,劫道的也回去过年,这一路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她没有去大集市,直接来到集市。

    果然有人卖对联,江岁安不喜欢那些咬文嚼字的,挑了副“梅信为春风引路,雪花把福气盈门。岁岁平安。”

    卖对联的人是个年轻夫子,着一口官话,对江岁安挑的这副对联露出郁结的神色,摇头晃脑地:“哎呀呀,这副对联本是我娘子随口一,非逼着我写下来。依子看来,这对联言辞粗粗,意境平平,哪有我的笔底江山磅礴、书卷风月春秋,来的磅礴大气。”

    江岁安听他言语间颇瞧不起自家媳妇,有一股子酸气,好笑道:“你的对联虽然大气,然而我们普通老百姓过日子,只求个实实在在。你即便满腔抱负,却也和他人一样要吃饭喝茶。如今这光景,你媳妇听着像是个明白人,你却是个迷糊人了。”

    那夫子倒也不是个全然糊涂的,听了江岁安的话,怔忪了一会儿,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种种,面露惭愧。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从前在镇上教书,确是有几分不知柴米贵。镇上乱了,我随媳妇回乡下来,受了她颇多照顾,理应爱重于她。某在此谢过姑娘提点。”

    江岁安坦然受了他的谢,听他在镇上教书,问道:“是哪个镇?如何乱了?”

    夫子老老实实回答:“就在千灯镇,镇上半月前不再放粮赈灾,饥饿的灾民打进了衙门里,县官老爷带着家眷跑了。那些灾民在镇上肆虐,大户人家好些都被抢了。有些人家有家将,同灾民打了起来,街上常有殴斗、死尸,如今乱得一塌糊涂了。”

    千灯镇,就是江岁安之前住的那个镇子。

    幸好她离开的早,江岁安心里一阵后怕。

    随即,她想起了李叔和李婶,遭了,他们还在镇上等池大哥,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