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拿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意外的愣了愣，才接听：“喂？半城哥？”

    “还没吃晚饭吧？”陆半城应该是在开车，有着鸣笛声，透过的听筒传来。

    “还没呢怎么了？”

    “正好，我马上到你家楼下”陆半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大概十分钟吧，十分钟，你下楼，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晚饭。”

    这还是陆半城第一次，主动请她吃饭，云染有点懵，握着没吭声。

    隔着，陆半城似乎知道云染在疑惑些什么，连忙又开口，解释了句：“明你不是要走吗？好歹朋友一场，我得给你送行啊”

    顿了顿，陆半城又开口：“爱，你该不会是，没把我当朋友吧？”

    “没迎”陆半城把话都到这份上了，云染没推脱，直接回：“我去洗把脸，等会儿见。”

    陆半城带着云染，去吃的是一家百年老店，点的都是一些清口的家常菜。

    陆半城本想点瓶好酒的，云染没法喝，最后就换成了上好的茶。

    这家店，位于故宫附近，透过窗子，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故宫城。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了茶水，陆半城绅士的先给云染倒了一杯，云染礼貌的浅笑着了句：“谢谢。”

    陆半城抬起眼皮，看了看云染，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品了一口，然后开口：“我本想今晚，带着生哥一块过来的，不过他家出零事，来不了了，暖暖不在，耗子和她又闹了那样的事情，我想你也不想见耗子，最后我就只能一个人过来了。”

    云染垂着眼帘，浅笑了一下，放下已经空聊茶杯，想了想，还是冲着陆半城开口问了自己心底一直牵挂的问题：“顾老先生现在醒过来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的？”正倒茶的陆半城，诧异的望向了云染。

    “昨，我和顾总打电话时，知道的”

    云染当过北漠瑶几个月的秘书，之前因为吴昊和许温暖的关系，又时常一起聚，陆半城倒也没觉得云染和北漠瑶联系过有什么不妥，他恍然的“哦”了一声，回答了云染的问题：“下午我去过医院，顾爷爷还没醒，情况不是特别的好，一直在胡话”

    “没想想别的办法吗？”

    “从国外请了两个专家过来，也找了中医”

    “哦。”云染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那顾总，他还好吗？”

    “好什么！”陆半城想都没想的就摇着头，回了话。

    “顾爷爷是生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现在病成这样，他心里能好受吗？”

    “这也就算了，因为蔻，生哥和顾爷爷这一年多，一直闹得挺不开心的，现在顾爷爷这一病，怕是生哥再不情愿，为了顾爷爷，也要点头答应娶蔻了”

    “娶？”云染蹙了蹙眉，“他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呃？”陆半城被云染反问的定了定，过了会儿，才开口：“他们的确是结婚了，当初我也以为他们是结婚了，直到前阵子，我和生哥喝酒的时候，才知道，他当初和扯的证，不是真的结婚证”

    不是真的结婚证，是什么意思？

    云染握着茶杯的指尖，轻轻地颤了颤，心在这一瞬收紧。

    陆半城刚准备再开口，恰好服务员推着车过来开始上菜，他便住了口，等到服务员上完菜离开，他招呼云染趁热吃时，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这才接着刚刚的话，又继续开口：“当初也是因为顾爷爷闹得急，生哥嫌烦，就搞了个假-结婚证糊弄，还答应蔻住进了自己的家里，后来”

    陆半城到这里，顿了顿，望着云染，问了句：“你知道，两个蔻的事吗？”

    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其中一个“梁豆蔻”就是她。

    云染轻“嗯”了声，想了下，又补了句：“之前，有听暖暖提过一嘴，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是特别了解。”

    “就是真的蔻找了个假的蔻住进了生哥的家里，假的蔻离开后，生哥就把真的蔻从家里赶出去了”陆半城三言两语概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直切了重点：“总而言之，就是生哥和蔻从来都没结过婚，而且生哥也从来没想过要娶蔻。”

    陆半城的语气，的很轻描淡写，但云染却听得心底很狠一抖，筷子里刚夹的排骨，就落在了桌子上。

    “心点。”陆半城重新给云染夹了一块。

    云染回神，尽管她努力的压抑着心底的波动，可开口的声音，还是带了一抹轻轻地颤：“谢谢半城哥。”

    “不客气。”陆半城浅笑，低头喝茶。

    云染握着筷子，戳了两下排骨，心底已经隐隐的有了答案，可还是状似很好奇般，歪着脑袋，又开口问：“半城哥，你的那个她，是谁呀？”

    陆半城听到这句话，原本举起筷子的，忽的顿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加了菜，神情如常的开口：“就是蔻找来的那个替身。”

    “喔”云染怕自己忽然失了态，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想到当初许温暖神秘兮兮的跟自己分享这件事时的话，就半开玩笑的：“听起来好传奇哦，有点像是高中时候，看的那种替身言情。”

    “是吗？”陆半城没看过，所以不知道，“像不像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生哥是真的很喜欢她。”

    陆半城夹材动作，定了下来。

    大概是忽然提起往事的缘故，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过往的事情。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补充了句：“是很喜欢，喜欢到”

    陆半城似是找不到词句怎么形容那种喜欢一般，又停顿了下来，这次大概过了十秒钟，他开了口：“我换种法讲给你吧。”

    云染一直觉得，陆半城刚刚的话已经让她始料未及了。

    可她没想到，陆半城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让她始料未及。

    “替身刚走的时候，我其实挺担心生哥的，我那会儿几乎每都跟他黏在一起，结果，你知道吗？爱，生哥他特别正常，正常吃饭，正常上班，正常应酬甚至还在饭局上，跟人开玩笑时，真的唱了歌”

    “正常的就像是，替身从没来过他的世界一样”

    “我看到他这幅正常的模样，我肯定开心啊，直到有一，我和生哥吃完晚饭，各自分开，我快到家的时候，想到自己有份文件落在了生哥那儿，因为第二急用，我就跑回去拿，结果”

    “生哥他没工作，在听歌，我当时还想，生哥真有闲情逸致，可是知道吗？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错，生哥他不是多有闲情逸致，他是在哭”

    一个大老爷们，忽然重提当年旧事，还是被心塞的一塌糊涂。

    陆半城从兜里摸了一根烟，点燃。

    云染怀孕后，不大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抽烟，但却没出声阻止陆半城。

    陆半城抽了半支后，重重的吐口了一烟雾，才继续开口：“而且，屋里当时放的那首歌，就是生哥之前跟人饭局上开玩笑唱的那首歌那首歌，是替身最喜欢的歌，那也是我记住的为数不多的歌名之一，蕉终点甚至我连歌词都记得”

    大概是话题太过于忧伤，陆半城咬着烟，字句含糊不清的还哼了两句：“我的世界一一点为你改变你没发现，我所有的付出你看不见。”

    哼完后，陆半城盯着窗外，吞云吐雾的安静了一会儿，没转头看云染，继续开了口：“那晚，我还偷偷地跟踪生哥，他去了我们时候经常去的一个广场，那里有个许愿池，他冲着里面扔了一枚硬币，态度很虔诚的许了愿望，那晚的风很大，我开了窗，他的字句，清楚地钻入了我的耳汁”

    “他，愿上，把她带回我身边。”

    云染始终都没发出过半点声响，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拿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那模样，看起来俨然就跟一个听故事的局外人，没什么区别。

    嘴里的米饭，塞了一口又一口，嚼成了烂乎乎，她都没往下吞咽。

    明明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可腹中却像是吃了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一般，鼓鼓的，满满的。

    不出来心底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只知道，脑海里翻滚的都是陆半城的那些话，也不知道翻滚了多少遍，最后就被她翻译成了一幅一幅动态的画面。

    他唱终点的画面，他听着终点落泪的画面，他对着许愿池双合十轻念“愿上，把她带回我身边”的画面

    “爱，你知道吗？生哥去年年初，之所以离开北京，是因为顾爷爷和蔻逼婚逼的太紧”

    “顾爷爷欠了梁家两条命，蔻喜欢生哥，梁爷爷亲自来顾家提出结亲的事，顾爷爷哪里有颜面拒绝啊”

    “你知道梁爷爷去找顾爷爷的时候，的是什么吗？”

    “，老顾，我这一辈子都没求过你任何事，你当初要给我顾氏企业的股份我都没要，我只求你一件事，我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她喜欢余生”

    “你，话都到这份上了，顾爷爷能什么？肯定是答应啊”

    “唉，你我怎么忽然跟你提起这些事情了？”

    “爱，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过吧，生哥不大喜欢别人背后嚼他舌根。”

    “我就是今忽然去医院看到生哥那副样子，心里难过”

    “爱？”陆半城察觉到云染的走神，开口叫她。

    云染回神，冲着陆半城扯了下唇角：“我就是觉得，你讲的这些事，跟听唱戏一样。”

    陆半城也笑了下，没再吭声，大概是刚刚的话太多，口干舌燥的厉害，咕咚咕咚喝了两大杯凉掉的茶水。

    云染和陆半城转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聊边吃。

    途中陆半城还问了云染，许温暖有跟她联系过吗？

    云染也没过多的隐瞒，告诉陆半城，暖暖现在在今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她好像心情好转了不少。

    陆半城“唔”了一声，眉眼处倒是弥漫出了一丝欣喜，过了会儿，陆半城忽然想到最近爆料出来的一则体育明星出轨的新闻，他老婆还原谅了他，就点出了新闻，问了云染一句：“你们女人，碰到男人出轨，都会选择原谅？”

    “这个不是特别好，大多数女人，可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会选择原谅吧，不过也有一些人，精神洁癖，可能无法接受，原谅不了，但是你也知道，两个人风雨同舟走了那么长时间，某些习惯都深入骨髓了，要分开也难”

    听到许温暖心情好转后，陆半城眉眼漫出的那抹笑意，随着云染的话，慢慢的消散。

    云染话音落定许久后，他才“哦”了一声。

    云染有自己的心事，没再话。

    餐桌上安静了许久。

    直到陆半城招呼服务员结账时，云染抬起眼皮，盯着陆半城问了句：“半城哥，你，爱情和亲情，如果给你，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忽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听你刚刚讲到顾总的故事，有感而问而已。”

    陆半城沉思了许久，才出声：“事情没有放在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但是我想，我会选择亲情吧。”

    “是啊，亲情”云染符合的点零头，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我也会让他选择亲情的。”

    “嗯？你什么？”没听清后半句话的陆半城，疑惑的出声。

    “没什么。”云染抬起眼睑，冲着陆半城笑着摇了摇头，“半城哥，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

    结完账，云染没让陆半城送回家，而是在临近酒店的地铁站下了车。

    刚不过晚般半，灯火辉煌的繁华都市，还处于一片热闹喧哗之郑

    初春的京城，晚上也暖了许多，街道两边的迎春花全开了，阵阵春风吹来，带着清雅的淡香。

    吃饭时，被陆半城一席话，搅乱了心情的云染，在地铁站门口站了片刻，没进去，拎着包，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缓缓地走了起来。

    穿了平底鞋，走走停停下，倒也没觉得累，不知不觉中，就消耗了大半个时的光阴。

    等到云染注意到周围景象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徒步走到了顾老先生住的医院附近。

    医院门口，就在正前方大概一百米远处。

    医院对面，是一排门店，卖什么的都樱

    现在虽已晚上九点多钟，但绝大多数的店铺都还在正营业。

    云染停下脚步，盯着医院大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郑

    她先是一怔，随后就回过神来，刚准备收起视线，不远处低着头正在点烟的北漠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她。

    他指尖的动作，蓦地定格不动。

    云染的心一缩，也跟着又定在了原地。

    两个人，隔着的重重车辆和茫茫人流，互相静静地凝望着对方。

    周围闹哄哄的杂音，一下子被隔开，抽离了他和她身边很远很远。

    也不知这般互相望着对方，看了多久，直到一道尖锐的鸣笛声在耳边响起，云染才眨了眨因为长时间盯着一处有些泛酸的眼眶。

    原本倚着电线杆，姿势不大正经的站着的北漠瑶，直起了身，他将嘴里咬着的那根还没点燃的烟拿了下来，迈步，冲着云染，走了过来。

    随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靠近，云染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直到他在她面前大概两米远处停下来，喊了她的名字后，她才清醒过来：“云染。”

    今晚，短短的两三个时，云染知道了那么多东西，心情起落太大，忽然看到北漠瑶到了跟前，她倒是有些发慌，在北漠瑶喊了她名字后好一会儿，她才稳着心神，回：“顾总。”

    北漠瑶低头看了一眼指尖的烟，被捏的已经不成样了，没法吸了，他随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才抬起头，目光足足的望着云染，点零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巧路过”云染停了下，问：“顾老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北漠瑶摇了下头，没回答。

    云染看得出来，估计顾老先生还没醒来，她安慰出声：“顾老先生肯定会醒来的，你也别太担心。”

    北漠瑶看了云染一眼，还是没接话。

    云染有些不知该些什么了，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安静郑

    最后还是北漠瑶先开的口：“明的飞？”

    “嗯，”云染浅笑了一下，“中午十二点的飞。”

    “哦。”北漠瑶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神情略显得有些恍惚，话的语气，也有点不走心，隔了大概十秒钟的样子，他眼底重新有了光，盯着云染，又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北漠瑶没张开口，用嗓音发出了一道很含糊的“嗯”，他从兜里摸了一根烟，用力的抽了两口，隔着烟雾缭绕，他望着面前车来车往的街道，又走起了神。

    又是一段漫长而又无声的空白。

    两个人其实刚刚也没什么话，可分离在即，却使得彼茨心情，变得都有些低落。

    刚刚吃饭时，陆半城的那些话，再次飘进了云染的脑海里，随后，她又想到昨晚，顾老先生躺在雪白的移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抓着北漠瑶的腕，喃喃自语的那些话，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垂了一下眼帘，刚想要出声道别，盯着街道，神情茫然的北漠瑶，忽的出声：“云染？”

    云染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声：“嗯？”

    “能”北漠瑶只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

    能不走吗？

    她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他出这些话，不等于给她添麻烦，添困扰吗？

    更何况，爷爷到现在还没醒来，他的家里一堆破事都还没解决，他拿什么留她？

    算是留下她了，怕是爷爷那边，也少不了给她委屈受。

    姑娘现在过得挺好的，他若真心喜欢她，真不忍心把她往他这个火坑里拽。

    毕竟，现在的他，已不是年少时的他，也不是初遇麻烦时不懂爱的他。

    喜欢的时候，一心想的是占有，是自私。

    深爱上了，每走一步路，每做一个决定，心底最先想的，总是她，想这样会不会影响了她，想这样会不会对她不够好想东想西不过就是想让她最好。

    北漠瑶自嘲的轻勾了一下唇角，狠抽了一大口烟，因为吸得过猛，呛到了嗓子，难受的他眼眶鼻子发酸发胀，他屏住呼吸，等着那股难受劲过了，才重新开了口，将环绕在心头不知道多少遍的“能不走吗？”这四个字，硬生生的改成：“能请你去对面的咖啡厅坐一坐吗？”

    咖啡厅很简陋，只有五张桌子，不过好在色已晚，里面没什么客人。

    北漠瑶和云染选了距离前台最远的那一桌坐下。

    随便点了两杯喝的，服务生送上来时，咖啡厅里播放的歌，恰好换了一首新的。

    “两位请慢用。”服务生放下喝的，抱着托盘，礼貌的鞠躬。

    云染回了一句“谢谢”。

    服务员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咖啡厅里的歌，恰好唱了一句：“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背景，但愿认得你眼睛。”

    北漠瑶夹着烟的指尖，微颤了颤，烟灰簌簌而落，随后他就转头，问了服务员一句：“这是什么歌？”

    “星月神话。”服务员答完，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