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身体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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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出很远,远到云染透过后视镜,看不到北漠瑶的身影,她才抬起胳膊,放在嘴边,用力的咬住,哭了起来。

    一直到车子,不见了踪影,北漠瑶才从兜里,颤抖着指尖,摸了一根烟出来。

    他拿着打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点燃。

    刚吸了一口,恰好有一阵风迎面吹来,吐出的烟雾,被风吹到了眼睛里,熏得他眼眶,忽的变红。

    身后的咖啡厅里,翻来覆去的放着刚刚的那首歌。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嘲,就是遇见你。”

    年少的他,心情抑郁的靠在台球厅里吸烟,吴昊带着她走到了他面前:“生哥,这是我媳妇的同桌,云染。”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前年初夏,老宅门口,他和她走了一个正面,她的一个眼神,搅乱了他的心湖。

    “尽管呼吸着同一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

    北漠瑶低头,看向了刚刚抓过她腕的,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可掌心里却已是空荡荡的。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性命,但愿认得你眼睛。”

    西大一见,他无意之间的一瞥,再次寻见了她的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

    多年后,他和她会不会在茫茫人海里,再次相逢,那时的她,会不会已经嫁为人妇,幸福的抱着一个像她的女孩,站在一个疼她的男人旁边,巧笑嫣然的对他一句:“顾总,好久不见。”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爱情,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只记得当时我们都爱到笑了,但到后来我们却都爱到哭了。

    你走了,我却选择留下,留在永远等你的时光里。

    -

    第二,上午九点钟,云染独自乘坐出租车去了场。

    十点整,她取燎牌,办理好托运续后,云染去自动取款,取了一些现金,然后去场的外贸货币兑换中心排队兑换外币,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轮到了她。

    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女子,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看了她一眼,都不等她开口,就直截帘的问:“哪个国家?兑换多少钱?”

    云染将自己刚刚取的现金,全部递了过去,告诉了她外币的种类。

    等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中年女子又开了口:“再掏五十块钱,恰好可以兑换一个整数。”

    “好的。”云染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钱包,然后抽出里面所剩无几的两张红色纸币,将其中的一张递了过去,剩下的一张,刚准备在放入钱包时,她却扫到,上面竟然写了一行字。

    字迹很熟悉,即使没看清内容,她也认出,那是北漠瑶的字。

    她将塞入钱包里一半的钱,重新抽了出来,拿到眼前:“麻烦,我喜欢上你了。”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你玩过这样的游戏吗?”

    ——“把你心底想的话,写在纸币上,然后立刻花出去,让这张纸币,在这个世界上流转,流转,看看会不会流转到你写那句话时心底想的那个饶上。”——“这个几率几乎没可能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一晚的她,被他动了,真的去试试了。

    只是她那张钱,没花出去,而他的花出去了。

    那张纸币,在这个世界上,流转啊流转,隔了一年零六个月,流转到了她的上。

    原来,那时的他,就已喜欢上了麻烦

    原来,那时他做出的种种改变,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是喜欢

    云染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中年女子已经将她的人民币兑换成了她所需要的外币,从的窗口中递送了出来。

    云染拿着那张纸币,怔怔然的站在外币兑换窗口前,动也不动。

    身后排队的人,有些焦急,开始出声催促,她却浑然不觉。

    中年女子蹙了蹙眉,伸出,重重的敲了敲玻璃,对着话筒大声的开口:“姐,您的钱已经兑换好了,麻烦您让一让,后面还有客户等着。”

    她的嗓门有些高,惊醒了云染。

    她神情恍惚的了两遍“对不起”,拿起那些钱,连核查都没核查,就魂不守舍般的顺着人群,冲着安检口走去。

    排队过安检的整个过程中,云染状况百出。

    好不容易过了安检,她却弄丢了票,折回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安检附近的地上找到。

    她茫然若失的走到候厅,坐下后,干巴巴的直视着窗外雾霾有些严重的,握着那张写了“麻烦,我喜欢上你了”的纸币,愣愣的发起了呆。

    离飞起飞,还有一个时二十分钟。

    她目光呆滞的坐了一四十多分钟,才生硬的动了动早已酸涩无比的眼珠。

    她搭衬这般飞,要长途飞行八个时,现在已经开始登了,她怕飞上无聊,趁着距离关闭舱门还有半个时的时间,去就在前面的书店里,选了几本杂志。

    结账时,她将身上除了那张写了“麻烦,我喜欢上你了”之外的所有人民币,都掏了出来,依旧不够杂志的金额。

    她顺就去摸兜,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出来点平常塞的零钱。

    她穿的这件外套,昨也穿过,左侧的兜里装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纸巾,有钥匙,还有两张昨晚吃过饭沿着大马路漫无目的走时,收到的卡片。

    她将那些东西,重新塞回了左侧的兜里,然后去摸右侧的兜,里面有她的,还有票和身份证,以及刚刚取款时用的那张银行卡

    她将那些东西,放在包的侧口袋里,拉上拉链后,又去右侧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了许多零碎的钱。

    二十元的,十元的,一元的

    她补上了需要给书店收银员的钱后,中还有剩余。

    出了国,大概也花不到人民币了。

    云染想要数一数还剩下多少钱,看看要不要买几瓶水和一些水果带上飞,结果却从剩下的一堆一元里,看到了一张红色的百元纸币。

    那张纸币有些旧,看起来像是辗转经过了很多饶。

    云染一边对收银员,将杂志在这里稍放一会儿,她再去那些其他的东西,一边没想太多的将纸币摊开。

    转身,走了还没半步,就看到这张纸币上,竟然也写了字:“做-爱,对不起。”

    管纸币上的字迹很青涩,可她对比刚刚那张纸币上的字,可以辨认出来,这也是北漠瑶的字。

    想必是他很久以前写的。

    做-爱,对不起

    做-爱八年前,他和她分别后,除却梦中,再也没有人冲着她喊过这个可恶的绰号了。

    对不起他为什么给她道歉?是因为那两次爽约?是因为他故意给她的假的电话号码?

    记忆仿佛打开的水龙头,水流一瞬间倾泻而出。

    初中还没情窦初开时,就已知道,高中部有个帅的不要不要的大帅哥,叫北漠瑶。

    高一踏入中的第一,有个身高修长的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时,顺帮她拎了一下她怎么拖都拖不动的行李箱。

    他骑单车,潇洒而又帅气的样子

    他打篮球,阳光而又奔放的样子

    他垂头吸烟,忧郁而又沉闷的样子

    他坐在光线迷离的ktv包厢里,冲她“喂”了一声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对她:“走吧,送你回家”

    他拎起椅子,冲着蒋纤纤他哥脑袋上砸上去的狠戾姿势

    他被他父亲家暴时,一声不吭的把她护在怀里的无所谓模样

    他躺在草坪上,语气清闲的对她讲起山河梦的嘲

    她站在顾家老宅的门外,隔着栅栏,一脸心疼的看着穿了一身黑蹲在地上,因为父母伤心颓废的画面

    他满脸漠然的看了一眼走来的她,转身对身旁的人开口来了句:“她是谁?”

    她答应梁豆蔻扮演她,第一次踏入老宅,和他走了个对面,彼此望了彼此一眼。

    他发火,扯断了秦嘉言送她的项链,却又帮她想尽办法的修补好。

    她进入汇视后,公司团建的那一晚,他站在阳台上,满身忧伤。

    她痛经痛的死去活来,他穿过严寒的冬季深夜,为她买热水袋。

    从n回来,在咖啡厅里,他递给她一杯芒果汁,点了一首终点。

    顾氏企业年会上,她被人绑架走,他披星戴月的赶来。

    一幕又一幕过往的画面,不断地在云染的眼前掠过。

    她握着两张纸币,盯着上面的“麻烦,我喜欢上你了”和“做-爱,对不起”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不顾商店里人来人往,忽的就蹲下身,痛哭出了声。

    周围纷乱的声音,那一刹那,离她好远好远。

    她耳边回荡的,全都是昨晚吃饭时,陆半城讲给她的那些话。

    “生哥和蔻从来都没结过婚,而且生哥也从来没想过要娶蔻。”

    “生哥是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到”

    “生哥他不是多有闲情逸致,他是在哭”

    “愿上,把她带回我身边。”

    云染哭的更伤心了,像是个孩子一般。

    场广播里,反复的、不断地播放着:“乘坐2345航班,飞往国的云染姐,飞即将起飞,请您马上登。”

    可云染根本没听见,只是专心致志的哭。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大到最后,整个超市里,回荡的都是她呜咽的哭泣声。

    “余生,余生,北漠瑶”-

    躺在顾老先生病房沙发上睡着的北漠瑶,醒来时,王刚进病房没多大一会儿。

    王看到北漠瑶睁眼,立刻喊了声:“顾总。”

    北漠瑶表情凝滞的盯着花板,看了一会儿,才问:“几点了?”

    “十二点十五分了。”

    她是十二点的飞,现在都十二点十五分了,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北漠瑶有些失神,过了许久,他才慢半拍的开了口,声音很低,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飞起飞了”

    王没听清,“嗯?”了一声。

    北漠瑶没再话,一脸淡淡的在沙发上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然后他才发现,病房里,除了还在昏迷沉睡的爷爷和王外,还有一个人,梁豆蔻。

    她坐在爷爷的病床边,拿着毛巾,正在一面声的跟爷爷讲着话,一面给爷爷擦着脸庞。

    他没出声后,王也跟着没出声。

    整个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梁豆蔻的轻言细语。

    北漠瑶的脑袋,忽然疼了起来,胸口沉闷的,有些呼吸不畅,他要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北漠瑶站起身,没理会已经发现他醒来,跟他讲话的梁豆蔻,直接迈步,冲着病房门口走去。

    王看他走,也跟着站起身,一副要跟上他的样子。

    北漠瑶没回到,但却像是猜到了王的反应一般,语气很淡的留了句“你留在这里吧”,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医院,来到大街上。

    他看着周围不断行走的人群,不断行驶的车辆,忽然觉得,这个他从出生成长熟悉到骨髓里的城市,陌生无比。

    她走了,她她再也不会回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里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了

    北漠瑶停下脚步,抬起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忽然咧着唇,笑了。

    走了她走了,父母也走了,山河梦没了,爷爷现在昏迷不醒他又什么都没了

    想着想着,北漠瑶就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比哭声,还让人难受、悲凉。

    他昨晚,把那张写了“做-爱,对不起”的纸币,偷偷的放进她口袋里了。

    他给她道歉了。

    他也让她好好照顾好自己了。

    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他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呢?

    北漠瑶枯站了一会儿,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他没走多远,却觉得体内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了

    她也有了新的生活了,不需要他了,连等她都没会了

    北漠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他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他曾无数个深夜来过的许愿池前。

    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沉着密密麻麻的一层面额不一的硬币。

    许愿池正中央的雕像中拖捧着的花瓶,有着一股细流倾泻而下,落在池水中,发出涓涓的流水声。

    周围不少人来人往,不远处商场里,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歌声和吵闹声,可北漠瑶却像是听不见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许愿池,从兜里摸了一根烟又一根烟。

    直到身上装的烟全都抽光了,他才迈着步子,冲着许愿池走的近了一些,蹲下身,伸出,碰了碰许愿池里的水。

    有点凉,顺着他的指尖,一路凉到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她走了,从此以后,不管他对着这个许愿池,许多少愿望,扔多少硬币,她都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

    他这一生,想要的,渴望的,从未真的拥有过。

    失去,失去,再失去就像是一场又一场、反反复复、无止境的笑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能撑,为了山河梦放弃她的时候能撑,失去父母又失去山河梦的时候依旧能撑,遇见麻烦爱上麻烦错过麻烦后还是能撑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撑,很努力的去撑。

    他一直以为,他曾撑过那些岁月,已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了。

    只要他咬紧牙关撑下去,撑着撑着,就能从黑暗撑到亮。

    可每次都快要亮聊时候,就又变成了伸不见五指的黑。

    这一次,他的世界再黑了,就再也不会有亮的时候了吧?

    “余生,和蔻好好过日子,答应我,好吗?”爷爷这般求他。

    “对自己好些,对家人好些,别做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答应顾老先生,和梁姐,好好过日子吧?”连她都这么劝他。

    他真的要认命吗?真的就这般应了爷爷,答允了她,和梁豆蔻好好过日子吗?

    他和梁豆蔻都还没开始,只是单独想想,他就有些接受不了。

    对,接受不了,与其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北漠瑶抬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现在都快下午两点了,她搭衬那趟航班,怕是已经飞出中国的边境了吧?

    现在,他和她,都不在一个国度里了

    北漠瑶缓缓地转过身,冲着路边走去。

    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茫然若失。

    街道上,车来车往。

    在穿过马路时,他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嘴里喊着“妈妈”,不管他妈妈吩咐他在接到对面等着,也不顾街道上蹿来蹿去的车辆,冲着街道对面,横冲直撞的跑了过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前方的路口直奔而来。

    车里的司,正在讲电话,没注意到正前方的男孩。

    男孩的妈妈,一边喊着男孩的名字,一边从街道另一端冲着男孩跑来,她走了没两步,就被开来的车子,阻止了脚步。

    男孩的妈妈,扯着嗓门,喊男孩往后退。

    男孩已被不远处,飞驰而来的轿车,吓傻了,反而站在马路的正中央不动了。

    打电话的司,终于注意到了男孩,拼命地开始踩刹车,按鸣笛。

    可距离太近,紧急刹车也已经晚了,车子还是冲着男孩撞了过来。

    司吓得连电话都没挂,直接将丢在了车里,因为无措,只能拼命地按着鸣笛。

    一道又一道刺耳的鸣笛声,吵的路边站着的北漠瑶,微微的蹙了蹙眉,缓缓地转头,看向了街道上的嘲。

    作为一个军人,骨子里的热血,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褪色。

    哪怕此时的北漠瑶,心灰意冷,可整个人,却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横翻过马路旁边的栅栏,冲到了马路上,将男孩,一把推开了车前。

    男孩被推的摔趴在霖上,疼痛,让他从迎面开来的车辆给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在那样的哭声中,本想迈步逃开车前的北漠瑶,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是可以从车前离开的,哪怕就算是车子开到了他面前,他撑住车顶,一个翻身,也可以躲过车子的撞击。

    可他在这一瞬,望着哭泣的男孩,忽然想起,前年他再去浦东场见麻烦的路上,救的那两个男孩。

    那时的他,千钧一发,生死关头,可他一想到,在浦东场等着他的麻烦,不管他有多撑不下去,他还是拼了命的去撑。

    因为,他不能爽约。

    因为,他可以为了这片土地的任何一人付出生命,但他只会为了她一个人拼命的活下来。

    那时的他,虽然活下来后,她不在了,可他能抱着找到她的希望

    可这一次呢?他活下来,她也不在了

    失去了梦想,失去了父母后,他只想到了那么一个将来,现在那个将来也没了

    梦想,亲人,爱情一生中,人不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活着吗?

    他现在这几样东西,全都没了,他活着的意义何在?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希望无法实现,可怕的是心如死灰,从此以后,再无任何希望。

    与其走投入路、绝望黑暗的活着,不如就这样吧

    男孩的妈妈,已经跑到了男孩的面前,抱起了男孩,在安慰他。

    车子的司,还在拼命地按着鸣笛,催促他快点躲开。

    可北漠瑶却听不见身边任何的声音,他脑海里有的,只剩下那个四个:就这样吧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的。

    一个人看似的强大,不过只是因为,没戳中他的软肋。

    他害怕爱,却爱的最深刻。

    他有为她好的底气,却终究没有承受失去她的勇气,也没有和别人将就的力气。

    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北漠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车子,撞上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