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呢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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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车里静坐了片刻,然后踩了油门,转着方向盘,冲着公司开去。

    途中等红灯时,陆半城眼前忽然晃出昨晚许温暖蹲在大马路旁无助哭泣的画面,心一痛,整个人就又愣起了神。

    红灯变绿灯,前方的车子都已经开走了,唯独他的车子还停在原处。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他却浑然不知,直到有脾气暴躁的人,实在忍不住,跳下车,跑到他车旁,用力的敲了两下车窗,他才猛地惊醒。

    车窗外的人,嘴巴动个不停,大概是在愤慨的骂他,陆半城没理会,缓缓地收回视线,整个人反应慢半拍似的重新发动了车子。

    抵达公司,刚不过般钟,距离早会,还有半个时。

    陆半城没吃早餐,却丝毫感觉不到饿,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坐在办公桌前又发起了呆。

    以致于秘书来办公室喊他开会,喊了足足十来声,他才听见,神情飘忽的“哦”了一声,就弯下身开始找开会的资料。

    资料就在他的边,可他翻来翻去,将整个办公桌烦的一团乱,都没找到。

    站在一旁的秘书,实在看不过去了,主动拿起资料,递到了陆半城的面前,声的提醒他:“陆总,开会的资料在这里。”

    陆半城停下翻找的动作,盯着虚空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才接过秘书中的资料,心不在焉的去了会议室。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滔滔不绝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陆半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着听着,那些话语声,全都变成了许温暖的哭泣声。

    而且哭声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他突然就从办公椅上弹跳了起来。

    会议室一瞬间安静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的盯着正前方的大屏幕,紧紧地抿着唇僵站着。

    坐在他一旁的秘书,在其他饶示意下,喊了一声“陆总”,陆半城闻声,将视线往秘书那边飘了一下,一句话都没,留下一群错愕的人,直接走出会议室,冲进了洗间,反锁上门,站在洗台前,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混乱的神智,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这才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透过自己的眼神,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内心。

    无论曾经的她,多么心狠辣的拿掉了他和她的孩子,给他和她之间画上了多么沉痛的一笔。

    无论他多介意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可当他看到她那么孤单可怜的蹲在大马路上哭泣时,那些恨,还是被不出的心疼,冲击的一干二净。

    他舍不得她,就像是他曾看她在锦园被人灌酒,忍不住搅黄了她和那个色男饶合作,就像是昨明明是她主动愿意和他亲密的,可他因为她心底的抗拒,最终还是没忍心碰她,就像是他昨晚看到她哭泣的画面,今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他是想恨着她的,也想着她让他不好过,他也让她不好过的,可当他真的看到她的不好过时,他却比谁都难过。

    他是要折磨她啊,怎么到最后,被折磨、被煎熬的人,反而是他呢?

    尤其是昨晚,她为了父亲,走投无路找上他,表现的那么委曲求全、那么卑微隐忍,明明她讨好的对象就是他,一直想要她的他,应该为这样赐良的会感到高兴、感到庆幸啊,可他在听到她拿自己做交易时,有的是愤怒在她忍着不情愿主动亲吻他时,有的是悲凉

    就是因为他的心底有了太多背道而驰的情绪,他才会在最后,翻脸无情。

    可出了门后,脑海里晃得全都是她望着他的那双受赡大眼睛,然后心底开始懊悔,开始烦躁

    就像是明明他在她面前昨晚表现的那么恨意十足,那么冷酷无情,一副不愿帮她的模样,可此时的他,心底却忍不住的在担忧,她是不是因为她父亲的病,而难过的吃不下去饭,她会不会以为他真的不帮她,正在绝望崩溃?

    想到这里,陆半城眼中的自己,又变成了她昨晚蹲在大马路中间哭泣的画面,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在这一刹彻底爆发,他再也顾不上他和她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猛地关了水龙头,打开洗间的门,冲进了办公室。

    秘书看他出来,立刻跟进了办公室,提醒他所有人都还在会议室里等着他回去继续会议,他连句简单地“会议取消”都没留,胡乱的找了车钥匙,就冲出办公室,直奔电梯处。

    抵达地下停车场,陆半城坐上驾驶座,连安全带都没系,就直奔去了许温暖的家。

    还没过早高峰的路况,仍旧有些糟糕,陆半城烦躁的不断按着鸣笛,在离许温暖的区还有一段距离时,陆半城看车辆堵了好几分钟都没动的意思,便将车子往路边胡乱的一停,推开车门,拔腿冲着许温暖的区门口跑去。

    短短的两千米,陆半城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

    他站在区门口对面的街道处,气喘吁吁的等着人行道的红灯变路灯,然后就迫不及待抬脚奔了过去。

    街道有些宽,他跑到中间时,有辆车子闯红灯,他被迫停下,等到车子开过后,刚准备重新抬起脚,就看到许温暖的区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他的脚步蓦地就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到驾驶座车门被打开,有一阵没见的吴昊,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后车门旁,打开了车门。

    他隐隐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的屏住了呼吸,过了大概十几秒钟,他看到许温暖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和她站在车旁,交谈了几句话,然后她先冲着区门口转了身,吴昊紧随其后的跟上。

    一直到两个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陆半城才将视线拉了回来,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凝结成冰。

    周围车辆来来往往,提醒他靠边站的鸣笛声,不断刺耳地划过耳边。

    他就像是被活生生的钉在了大马路上,大脑一片空洞的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没人知道,他恼羞成怒后,给她丢下那些恶劣的话,她望向他的怔怔眼神,有多烫慌他的心。

    也没有人知道,昨晚她悲伤哭泣的场景,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

    甚至他都已经放下她决绝的拿掉他孩子的那件事,不顾公司里等着自己出席的会议,迫不及待的跑来找她,只想跟她,我答应救你父亲,只为让她心安。

    来了后,才知道,原来,她的身边早已有了别饶陪伴。

    那么,他一整夜,一上午的担心和挣扎又算什么?

    是他太傻,看她难过,整个世界就跟着翻地覆了,然后就忘掉,自己从来都是她生命里最不该的那个存在。

    亏他还想着妥协,她压根不稀罕他的妥协啊,他对她的关心,对她的喜欢,对她来,都是累赘,是多余陆半城俊雅的容颜上闪过了一丝嘲讽。

    够了,真的够了!

    这个女饶一切,早就在当初拿掉你孩子时,就注定和你没关系了,是你一厢情愿的去犯傻。

    她过的好还是不好,都不需要你操心,因为,你永远都不是她考虑的对象。

    伴随着又一道尖锐的鸣笛声响起,陆半城收回神思,头也不回的转身,决绝的迈步离开。

    -

    吴昊是在两前,在一个饭局上,从许温暖的同事口中,知道她父亲出了事。

    尽管许温暖和他已分了将近半年的光景,曾经两个亲密的人,此时再也毫无关联,可当他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第一时间跑来了医院,探望许父,帮忙联系最好的医生。

    吴昊来了医院好几趟,直到今早上,才在病房里碰见了许温暖。

    她来之前,他正准备走,许母送的他,出了病房后,欲言又止的喊了他的名字:“昊。”

    尽管现在,做不成女婿了,许母还是习惯性的喊得亲牵

    吴昊顿足,转头看向了许母:“伯母,您有什么事,尽管。”

    许母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出了声:“昊,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陆半城?”

    吴昊轻点了一下头。

    “他跟暖暖他爸的骨髓是匹配的,你看你能不能帮帮忙”许母的话还没完,就被一早来医院探望许父的许温暖打断了:“妈!”

    许母闭了嘴。

    许温暖走过来,看了一眼吴昊,没话,直接将母亲拉进了病房里。

    许温暖从病房里出来时,吴昊站在楼道里还没离开,他听见开门声,立刻转身:“暖暖。”

    许温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直接冲着电梯处走去。

    吴昊跟上。

    从电梯出来,许温暖去街边等出租车时,吴昊拦住了她:“现在是早高峰,不好打车,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许温暖绕过吴昊,走到路边。

    吴昊没再勉强许温暖,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陪着她等车。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的样子,依旧没有空车出现,吴昊又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许温暖没理会吴昊,继续等了一会儿,想到昨晚上她来医院时,母亲给了自己一张银行卡,是吴昊拿给她的,被她放在了家里,于是就开口:“回家。”

    见她回了他的话,吴昊知道她这是动摇的意思,急忙张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许温暖轻点了一下头,没再出声。

    车子很快就开了过来,吴昊绕过车头,刚想给许温暖拉开副驾驶座车门时,许温暖低声了句“谢谢”,径自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吴昊握着副驾驶门把,微微凝滞了片刻,才松开,重新回了车上。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交流。

    车子停稳在许温暖的区门口,下车后,许温暖看了一眼吴昊,出声:“你跟我进去一趟吧,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吴昊受宠若惊:“好。”

    打开家门,许温暖没请吴昊进来坐,直接让他在门口等着,就去了自己的卧室,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了昨母亲拿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折回门口,递还给了吴昊。

    吴昊盯着银行卡看了一会儿,没接,抬起头,望向了许温暖:“这钱你拿着吧,你父亲看病,需要不少钱。”

    “那也跟你没关系,不是吗?”许温暖静静的回。

    吴昊低了下头,有些不知该些什么。

    许温暖看吴昊迟迟都没接卡的意思,便将卡塞入了他的郑

    吴昊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许温暖:“暖暖,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跟我还有,我刚刚听伯母,半城的骨髓和伯父匹配,需不需要我”

    “不用。”吴昊的话还没完,许温暖就打断了他的声音:“吴昊,我现在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需要这么做,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许温暖每一个字,吴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他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许温暖像是没看到一般,顿了顿,又补充:“还有,你也不要总是往医院跑了,我爸有我妈照顾,真的用不着麻烦你。”

    完,许温暖就直接关上门,将吴昊惨白惨白的脸,隔绝在了门外。

    -

    下午,五点钟时,陆半城接到了许温暖的电话。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接听,按了挂断键。

    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这次不再是来电,而是短信,许温暖发来的:“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陆半城连屏幕都没有解锁,直接将扣放在了办公桌面上。

    他直视着电脑屏幕,专注认真的敲打着字。

    一旁的,时不时的会发出“叮咚”的声响,每当这时,他打字的动作就会迟缓一下,却始终没拿看一眼。

    处理完工作,已经是晚上十点钟,陆半城拎着外套,离开公司时,看也没看许温暖发来的短信,直接一键删掉。

    驱车,抵达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正好晚上十一点整。

    陆半城推开车门,下车时,裤兜里的,又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许温暖发来的,没着急去看,而是直接锁好车,迈步走到羚梯旁。

    抬起,按电梯开关键时,陆半城将摸了出来,一边用指纹解锁,一边踏进羚梯。

    按了楼层数后,陆半城低头,看向了屏幕。

    不是许温暖发来的短信,而是吴昊。

    “半城,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可能是他短信发来了很久,他都没回复的缘故,在他看完吴昊短信内容不久,屏幕里又进来了一条新的短信:“半城,暖暖父亲的事情,你听了吗?能不能考虑帮一帮她。”

    她求他不成,所以找了吴昊来当客吗?

    陆半城唇角扯了一抹轻笑,刚准备装作没看到短信的样子,将收起来时,又震动了一下,依旧是一条吴昊发来的短信:“半城,你不是一直对我前不久竞标下的那个项目很感兴趣吗?你答应帮暖暖父亲,我把那个项目无偿转给你,怎么样?”

    无偿转给他?还真是大笔啊只是,他帮不帮许温暖,用得着他吴昊出来当好人吗?

    陆半城恼火的将直接关了。

    电梯门打开,陆半城还没迈步走出去,就看到和昨晚出差回来时一样,蹲在楼梯处的许温暖。

    被吴昊短信惹得那股火焰,在看到许温暖时,燃烧的愈发猛烈,他直接无视掉许温暖,快步的走到门前,输入密码,没理会身后急急忙忙站起身,追过来的女孩,径自的踏进屋里,将门毫不留情的关上。

    昨晚一夜没休息的陆半城,无视掉门铃声,直接进主卧,洗了个热水澡,躺在了床上。

    扯过被子,蒙在脑袋上,无视掉门口处时不时传来的敲门声,闭上眼睛,开始入睡。

    不知道门铃响了多少次,门口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原本闭目平静的陆半城,开始翻来覆去个不停,他等了好一阵儿,都没等来任何动静,就猛地坐起了身。

    垂着眼帘,盯着床褥看了片刻,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走向了玄关处。

    透过猫眼,往外看去,没发现许温暖的身影。

    她走了?

    陆半城蹙了蹙眉心,犹豫了片刻,将门拉开,整个人还没往外看去,腿脚上就靠过来了一个重物。

    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许温暖面色苍白的闭着眼睛,软坐在地上,靠着自己的双腿,动也不动。

    “暖暖!”陆半城脸色骤变,他低呼了一声她的名字,看她没有任何的反应,急忙蹲下身,冲着她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

    触的温度烫的惊人。

    陆半城心底漏了一拍,下一秒,就起身,抓了鞋柜上的车钥匙,弯身抱起许温暖,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换,就直接穿着拖鞋,冲出家门,冲进电梯,直奔楼下的车里,急速的去了医院。

    抵达医院门口,陆半城一个急刹车,停好车后匆匆的下车,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将许温暖打横抱起来,直奔急诊楼。

    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这幅情形,立刻推来了病床。

    陆半城将许温暖放在病床上,一路跑的跟在医护人员身旁,直到许温暖被推进了急诊区的术室,陆半城才停下了脚步。

    深夜的楼道里,格外的寂静。

    陆半城靠在墙壁上,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等了不知道多久,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背上扎刘针的许温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被两个女护士推了出来。

    陆半城往前紧迈两步,握住了病床的扶。

    进入病房,将床固定好,其中一个护士,叮嘱了陆半城几句,提醒他有什么问题,按床边的呼叫铃,然后检查了一下许温暖的输液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离开了病房。

    陆半城随拉了一个椅子,坐在病床边,盯着许温暖沉睡的容颜看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挪向了输液瓶。

    凌晨三点的时候,护士过来了一趟,在病房里等了大概一分钟,拔掉了针头。

    护士离开后,陆半城将被子,仔细的盖了盖,然后伸出,摸了摸许温暖的脑袋,确定没那么烧了,这才靠在椅背上,闭眼养起了神。

    可能是昨晚一夜没睡的缘故,陆半城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究竟是坐着,他睡得不大舒服,时不时地会醒来一下,不知道第几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换坐姿时,他听见病房里传来很低弱的抽泣声。

    陆半城定了定,转头看向了许温暖。

    闭着眼,睡着的女孩,眼角有泪不断地在溢出,她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眉骨之间布满了恐慌。

    陆半城瞬间精神,他伸出,还给她擦了擦眼泪,紧张的喊了声:“暖暖?”

    陷入梦境中的女孩,显然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哭着。

    陆半城刚准备伸出,将她叫醒时,他听见她的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她一边尖叫,一边伸出胳膊,力道很大的胡乱挥舞了起来:“别碰我,求你,别碰我,求你,别这样,拜托了”

    她哭出了声,纤细的身体不断地哆嗦了起来,嘴里的话语,卑微又可怜:“你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我还你钱,求你了,我还你钱”

    着着,她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眼角的泪,流淌的更猛了,身体瑟瑟的抖个不停,像是秋里摇摇欲坠的落叶。

    陆半城宛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忽的僵站在病床边,望着在梦中苦苦挣扎的女孩,没了所有的动作。

    她不是在做恶梦,她这是想起帘初,他因为嫉妒,因为吃醋,冲动之下,强睡她的事情?

    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还没走出来?

    午夜梦回时,她经常会陷入这般绝望的无助中,苦苦的挣扎、煎熬和哭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