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桐盗尸回
两天过后, 沈情心如火焚,然而刑部依然没传来消息。
沈情到刑部找苏殷问情况, 苏侍郎也是个二百五, 大姑娘刚六斤米饭, 腿一翘, 剃着牙道:“你找刘桐去元村?刘桐就是个饭桶, 磨磨唧唧能顶屁用,你怎么不早跟我讲, 我给你指几个手脚麻利的,别是勘察火场了, 就是盗尸回来查验, 这时候也准出结果了。”
沈情想, 你可真是刘桐的亲姐姐,瞧这话的, 沈情都不好意思再催她听消息。
无奈之下, 沈情只好交了底:“苏侍郎, 陛下让我三天内给安国侯定个结果,这都第二天了, 再不回,我没办法交差。”
“简单。”苏殷, “你跟皇上, 就我刑部的人腿脚不麻利,三天给不了,让她给你延期。”
沈情:“这怎么能……”
苏殷笑了一下, 终于舍得把她那双大脚从桌案上收回来了。
她喝了一大口茶漱了口,转头噗的一下吐了,才道:“你急什么,刑部去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你现在就能趴在案上给安国侯列个罪名,你要拿不准,本官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半日不到,罪名就定好了。哪有你这种老实人?”
苏殷斜眼道:“呵,还等我刑部的人回来才商议定罪?你这人就是不活络,还有什么要等的?你要是真聪明,昨日就应该到我刑部来,叫来我们的六司十二主审,顶多讨论一日,今天早把罪名定好润色,明日早朝呈上。”
沈情:“……刑部结果没回来,我怎么定?”
苏殷也不是笨人,沈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要等刑部调查的人回来才能给安国侯定罪,她稍微一琢磨,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你觉得元村的事,不一定是意外?”
沈情潜意识里是信得过苏殷的,但再信得过,没确凿证据之前,她也不愿。
沈情的欲言又止让苏殷立刻明白了。
她一拍大腿站起来,问沈情:“除了刘桐,刑部还有谁去了?”
沈情报了几个名字,苏殷差点把眼珠子瞪掉:“哪个棒槌给你点的人?这他爹的都是相府的门生!”
沈情:“……你看,谁点的,你自己都出来了。”
苏殷拍了下桌子,皱眉道:“只刘桐一个人去,我还真不放心,这样,我这次叫两个可靠之才追过去,有事就帮没事就催。但你这头,如果要规规矩矩按照我们刑部的调查卷宗定罪的话,三天可是不够,你要自己进宫跟圣上讨要时间。”
沈情虚心求教:“我要是明日早朝讨要……会不会被搅和了?”
“那你就单独递牌子进去。”苏殷完,左右看了一圈,神神秘秘拉过沈情,压低声音悄声道,“虽然是四侯辅政,但一开始,先帝忌惮朔阳侯因昭懿太子之故对皇上生怨,所以四侯并不是权力对等的,我想你肯定也能看出来,安国侯请辞,宫中兵部和礼部的空缺,皇上要给朔阳侯,沈相和圣恭侯不是不怕。沈知恩,你站哪边?是傅瑶,还是沈非?”
沈情面无表情道:“我站案子的真相。”
“嗬,我就知你会这么,少年人气血方刚,不屑官场人情那一套,总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客观公正的。”苏殷嫌弃完她的刚直后,才道,“沈非可能以为你跟她是一边的,她挑的几个去元村的人,并非办事查案之人,而是懂得她眼色的人,她不愿安国侯失势,一旦安国侯被定重罪剥爵,兵部礼部和宫中总务,都要归朔阳侯了,而一旦朔阳侯回到朝堂,朝中这碗水往何处偏,就不再是沈非能左右的了。所以,沈非的意思肯定是让你闭上眼判个糊涂案,从轻发落,最好保住安国侯。但我看你这个意思,恐怕沈非的想法要落空了。”
沈情非常惊讶:“你跟我这么多,不怕我和沈非是一边的?”
“是屁。”苏殷话干脆利落,“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丫决不是他们那种俗物。你,沈情,傲得很,沈非算什么?你看得上她?我看只有案子才配入你的眼,其他算个屁,往大的,就是昭懿太子活着坐上了乾元殿的龙椅求你去给他当个皇后,我看你也不一定乐意。既如此,你还看得上那些结党营私,给沈非歌功颂德的人?我都不稀罕与他们为伍,更别提你这种,眼底烧着两团傲火的人了。”
沈情狠狠怔了一下,想了想,一时无话。
“我先去请圣上再宽限几天吧。”沈情叹了口气,走了两步,着实放心不下,又返回去给苏殷行了个礼,“苏侍郎,人多眼杂,求您以后别再这些话了。”
苏殷:“老娘今年三十一岁,刑部侍郎,正三品,你当老娘是傻的?还来关心我,你快滚吧,劳心你自己的事去,快滚。”
苏殷挥了挥手,让沈情滚了。
沈情:“哦。”
苏殷……真是个人才。
沈情递牌子入宫面圣,本以为要等好久,不料自己刚刚回府,脚还没踏进门槛,宫里传报引路的就来了。
沈情连忙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进了昭阳宫,跟着宫人七绕八绕,到了华清殿外的莲池。
皇帝卧于莲池旁钓鱼,鱼钩隐在莲叶里,鱼线在阳光下如同镀了金边。
而让沈情目瞪口呆的是,程启的儿子傅温珩,就盘坐在莲池中央的莲叶上,在盛开的白莲簇拥中抚琴。
沈情还驻足仔细看了眼,确定他屁股底下坐的是莲叶,而不是莲叶形的石雕。
微风拂来,傅温珩的衣袖飘飘,仙气袅袅。
宫人给沈情带到就退下了,沈情刚问完安,就听身后有人问:“陛下,沈司直,入画吗?”
沈情愕然转头,这才瞧见,莲池那端边缘还盘腿坐着一个年轻公子,是之前随皇帝上早朝的伴读之一,看样子,正在作画。
皇帝道:“合阳,沈司直长得聪明,合朕眼缘,画了。”
“遵旨。”那位公子完,垂眸继续作画,偶尔抬眼笑看着沈情。
沈情心道,这皇帝的日子过得不错,功课不做,朝政不管,每日和年轻漂亮的公子姐们赏花听琴作画,还真惬意。
皇帝懒懒抬眼,拖着腔,奶声奶气问道:“你什么事?”
“安国侯定罪一事,臣需等刑部官员从元村回来才能进行商议,三日不够。”
皇帝道:“随便定个罪,不会吗?”
沈情:“随便断案,有违良心,也是欺君,臣当不起这么重的罪。”
“嗯。”皇帝了个哈欠,道,“傅温珩,弹个欢快些的。”
傅温珩扭紧了琴弦,手指一扫,琴声嗡鸣,来了一曲破阵子。
声音骤然转高,加之假山瀑布的流水声,沈情耳朵嗡的一声,听不清了。
皇帝眯起圆溜溜的杏眼,道:“那你,要几日才好?”
“十日。”沈情道,“十天时间,臣一定查明真相,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
“真相?”皇帝挑眉笑道,“安国侯那里,还能有什么真相?”
她完,又道:“给你就是,朕是不是,很好话?”
“……谢陛下。”
“沈司直,办好了这件事……”皇帝抬眼看着她,懒懒了个哈欠,广袖掩口,缓缓拿下时,了一句话,被水声琴声,盖了过去。
沈情愣了一下,又听皇帝道:“朕那日早朝就与你过,办好了这件事,朕重重有赏。”
沈情收起刚刚的震惊,谢了恩,面色平静却惊魂未定,躬身一礼,默默退下。
出了昭阳宫,沈情掏了掏耳朵,这才把皇帝轻声的那句话,拎出来细细揣摩。
刚刚,皇帝借哈欠,了这么一句话:“朕要提你为五品官,朕还要你留在大理寺,为朕查案。”
沈情在宫门前愣了许久,忽然汗如雨下,湿了她朱红色的官服。
皇帝过,先帝留有圣旨,允她十三岁亲政。
自古幼帝亲政,朝中都免不了腥风血雨,辅政大臣更是首当其冲,善终者寥寥。
沈情抬头望天,叹息。
没想到,皇帝不到十三岁就已经有了揽权之心,看来这天,要提前作妖了。
留在大理寺为朕查案……再琢磨这句话,沈情心中咯噔一声。
皇帝用了两句话,让她成了皇党,她今日,算是注定要站到沈非的对立面,挣个你死我活了。
皇帝是怎么知道,她与沈非虽是师生,却不一边儿的呢?
这时候可扯不来苏殷的那套:‘我一见你就知你不是俗物不屑于沈非为伍’的理论,而且,皇帝跟她这么,是有一定风险在,皇帝是在赌。
作为帝者,皇帝即便年纪再,也不敢拿性命来赌,敢与沈情这句话,把她定为皇党,一定是有原因的。
沈情想到了傅温珩。
傅温珩,程启……难道是程少卿或是朔阳侯通过傅温珩给了皇帝信号,她沈情可靠可用?
那么她可否猜测,皇帝其实是与朔阳侯一心?还有,程启又为什么认为她沈情可靠可用?
沈情暂时想不透这些,只好先静下心,把关注点放在安国侯的案子上。
“这个刘桐,还不回来……”
确实够慢了,也不知道刑部的官员在元村做什么,难道还要在废墟之上摆宴席吃上三天吗?
今日沈情值夜,戌时,云遮了月,沈情在大理寺坐班时,刘桐与两个刑部官员来了。
与刘桐一起来的两个刑部官员正是今早苏殷派去元村探消息的两位。
沈情嘴角微勾:“回来了?怎么样?”
刘桐喝了一大杯茶,道:“差点死在元村。”
“遇上什么事了?”
“你嘱托过,所以我到元村后执意开棺验尸,可他们一直找理由推脱,于是我就想晚上避开他们开棺验尸,没想到被值夜巡逻的府兵看到了,差点没把我给砍了,我他娘的扛着尸体逃到清河镇,幸亏我长姐开了天眼,叫了王、刘两位大人到元村接应我,不然我绝对回不来。沈知恩,这案子有猫腻,你记准了,我他娘的是偷了尸体回来的,差点把命搭上,约等于这案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你要是屈服于什么侯的,最后判个糊涂案,老子就一刀砍了你!”
“记得了!”沈情来了精神,端起火烛,问他,“尸体呢?”
“我们声东击西,托人在码头接应,装夜香桶了,等会儿就送你们大理寺。”刘桐,“我现在安全了,老子一定要昂首挺胸走出大理寺,但你就危险了,尸体一运来,他们一定会阻挠你们验尸查真相,此案早断早好,快去。”
“明白了。”沈情道,“让我看,戌时值夜的是……”
乔仵作。
沈情眉头一皱:“我去把他叫来。”
戌时三刻,今夜第一波倒夜香的人推着车子进了大理寺。
沈情让大理寺的官兵截了车,直接推送到了灯火通明的大理寺正前厅,把焦黑的尸体放到了铺了油纸的桌案上。
尸体的味道十分冲,陪同值夜的官员们远远站着,捂着鼻子看。
等在这里的乔慢悠悠卷起袖子。
“还请乔仵作勘验。”沈情,“辛苦你了”
“好。”
而在安国侯府,白宗羽木着脸听人通报的消息,叹了口气。
屏退众人,他慢慢走向后院的一个屋。
冯沐泽站在屋前,轻声道:“父亲算怎么做,杀了她?”
白宗羽笑着:“蛮蛮,从那日起,爹就算积善行德了。”
“可你瞒不住了。”
“那也不能……杀人呀。”白宗羽,“她又做错了什么?别再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