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过继的庶兄
学堂里的同窗面面相觑,都没话。
虎儿回头看着几个跟班,“你们没查到?”虎儿现在身边的人都是阿娘和父亲的人,而这件事虎儿并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就让学堂里的跟班去查。
虎儿跟同窗的相处,完全不像王珞认为的那么和谐,虎儿跟同窗们的关系,更近似于少爷和跟班的关系。这倒也不是虎儿身份带来的福利,像虎儿这么大的孩子,即便是在大家族长大的,光凭身份也没法让同龄的孩子打从心底臣服,能让这些孩子心甘情愿听话,就是因为虎儿拳头硬、学习好。
郑家学堂开设了那么多年,王珞亲自送儿子上学的举动,不前无来者,也是很少见的。学堂里孩子还曾取笑过虎儿,但是很快他们就不敢了因为取笑过虎儿的人,都被虎儿狠揍了一顿。
虎儿是二月生的孩子,年纪本在学堂里属于最大的一位,他又被王珞养得很好,饮食结构跟时下以主食为主的饮食完全不同,他是从饮食合理分配喂养大的孩子,每天肉类、蔬菜、蛋奶制品、水果就没断过,个头窜得快,力气要比一般孩子大多了。
王珞又从注意培养他大运动发展,这些运动技巧用来打架,简直如鱼得水。他打架下极狠,一点分寸都没有,动辄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气得家长带着孩子想要找王珞告状。
虎儿生怕阿娘会生气,打完人就去找祖父求饶。镇国公教训自己儿子狠,对孙子却完全狠不下心来,甚至是双重标准。他确定虎儿并不是先动,而是那人在取笑虎儿后,才被虎儿揍了一顿后,镇国公就帮着孙子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这件事郑玄、世子和郑亶都知道,他们也没当一回事,别看世子和郑亶现在道貌岸然,时候也是恶霸一枚,在学堂里是唯我独尊的存在。
打架揍人是常有的事,郑家本就是武将世家,镇国公只要他们不过过线,都不会太过责骂孩子。郑玄是例外,他是为了一只猫,直接下狠把侄子的眼睛挖了,后来又屡次出了人命,才让镇国公下狠管教。
虎儿既不是主动出的,事后也没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解决,镇国公就叮嘱孙子以后不能这么过分,不然他就告诉他阿娘后,虎儿就不再动了,而是选择用智商碾压。
这么软硬兼施,他很快就把同窗们都收复了,他用拳头狠狠警告了众人一回,不许他们在自己阿娘面前流露端倪,孩子们只敢在王珞面前露出天真可爱的神态。
要王珞完全被这些孩子骗过也不至于,但她想着虎儿是家里的独苗苗,或许这些孩子都受了家长的警告,不许欺负虎儿,所以才对虎儿有些隔阂,所以她也没有多管,想要孩子自己解决这些事,她哪里能想到自家才六岁的儿子,已经深谙校霸精髓了。
跟王珞话的人是郑赢,郑赢的身份不是秘密,只是大家皆下意识的隐瞒虎儿而已,所以那几个孩子打听到郑赢身份时都吓了一跳。大家族的孩子在嫡庶方面都早熟,知道郑赢居然曾经是大都督的庶长子时,大家都不敢跟虎儿点破这秘密。
虎儿见状脸一板:“!”
众人看着虎儿伸出的拳头,只能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跟虎儿出郑赢的身份:“这位是外九房一位族爷过继的族孙,他在过继之前——”那孩子欲言又止,最后憋了一口气,一股脑的:“他在过继之前曾是大都督的庶子。”
虎儿闻言一怔,大都督的庶子,大都督是阿耶,所以那人是阿耶的庶子?“我阿耶再生我之前,曾有过庶子?”虎儿有些不可思议,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父母的独子,所有的大人也是这么跟自己的。
同窗呐呐的:“他现在都过继了,不是大都督的庶子了。”
虎儿对是不是父亲的独子,没太多感觉,但是看到他来找阿娘就有点不舒服,“他为什么总来找我阿娘?”
这事就超出同窗能力范围了,虎儿皱了皱眉头,也没什么,他决定回去就问父亲,既然都过继了,为何他那庶子还来找阿娘?郑玄没有妾,但嫡庶之分虎儿还是知道的,即便这人是阿耶的庶子,名义上也是阿娘的儿子,虎儿一想到有人要跟自己分享阿娘,他就浑身不自在。
王珞养得郑亶的那些嫡女,都是过继到世子和长乐名下的,作为他们的嫡女存在的,她们唤王珞“婶娘”,唤长乐“母亲”,所以虎儿才能接受这些堂姐。也是虎儿这份霸道,王珞把郑玄从族里选来的孩子都收成了义子,义子虽也是儿子,但跟正式过继还是有区别的。
郑赢来找王珞,是跟王珞商量他的亲事,他过继的祖父一年前已经去世了,去世前重病,郑赢停了学业,专心在家伺候,端屎端尿,用心伺候了他半年,那位祖父是含笑而逝的,临终前将所有的私房都给了郑赢。
郑赢又有王珞的私下补贴,日子过得很是宽裕,他从就心有成算,即使里不缺钱,他也从来没大大脚花过钱,跟同窗出门也从不去妓院赌场这种销金窝。
王珞对这孩子印象越来越好,不管他年幼怎么熊,长大后肯用心过日子的孩子,总是好的。她听到郑赢提起自己婚事,她不由讶然问:“你不是才守了一年孝吗?怎么能亲?”郑赢是承重孙,祖父去世要守孝三年。
郑赢苦笑:“不是亲,我祖父去世前替我订了一门亲事。”郑赢的祖父一生孤苦,幼年丧母、青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丧孙,最后只留了一个年幼的女儿跟他相依为命。
女儿出嫁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郑赢的祖父担心自己死后,女儿和外孙女没人照顾,才想过继一个孙子,将来好照顾女儿、外孙女。他这等遭遇,王珞一开始没把他纳入郑赢的过继对象的,但郑赢主动看重那人,还自己生来克母,也是天煞孤星,不怕被克。
事实上郑赢过继之后,也的确没发生过任何意外,反而跟祖父相处融洽,郑赢的未婚妻正是祖父的外孙女。郑赢生父身份不凡,祖父一开始不想将外孙女订给郑赢的,毕竟郑赢生父权势惊人,即便将庶子过继出去,郑赢也不愁找不到好妻子,这门亲事是郑赢主动提出的。
他很清楚自己身份,就单凭父亲的身份,他将来的前途也不愁,即使父亲不认自己,他也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不管他,祖父和大伯不会不管他的,所以郑赢不担心自己前途。自己身份尴尬,真正的高门贵女娶不上,与其娶个不上不下的,还不如找个温顺听话的妻子,这样还能拉拢祖父。
果然他跟外孙女订婚后,祖父就精心培养自己,还将所有的私房都交给了他。祖父去世后,郑赢也没想悔婚,只想守孝完结后再成亲。哪里想到今年,郑赢未婚妻的母亲,也就是郑赢的姑姑重病,眼见自己快活不下去了,担心自己走后,女儿受欺负,就想让郑赢先把女儿娶回家,两人可以不洞房,等郑赢守完孝再正式成为夫妻。
郑赢垂:“陈氏的母亲重病,我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依靠的长辈,亲事只能劳烦夫人了,我们结的是荒亲,也不想大动干戈,就在家简单办一回就行了。”
王珞眉头微皱,“荒亲婚礼多简便,这怎么成?”听了就觉得不大可行,郑赢今年虚岁十四岁,正式青春萌动的年纪,两个少男少女住在一起,能忍一时,还能忍两年?在重孝期闹出人命,这不是被别人看笑话吗?
郑赢一怔,王珞想了想:“这样吧,我明天派人去见你岳母,跟她明情况,就让你媳妇暂时来公府住一段时间,等你们各自守完孝再成亲。”王珞倒也不是嫌弃郑赢岳母重病,才派下人去。而是自己身份不同,她要过去探病,郑赢岳母肯定要正装相见,她还是别折腾人家病人了。
王珞轻叹一声:“子欲养而亲不待,你那媳妇要是跟你成亲,母孝只能守齐衰,她心里该有多伤心?”即便郑赢过继了出去,大家也认为他是郑玄的儿子,他亲事太简陋,郑玄不提,王珞面上肯定不好看,大家都会觉得王珞这个嫡母不慈,对过继的庶子都如此严苛。
郑赢呐呐道:“可是她有重孝在身”
王珞:“那就让她住在我母亲先前住的地方,她要是有乳母丫鬟,也可以带过来,我再找个傅姆陪她,她重孝在身,也不需要出门。”妻贤夫祸少,十几岁的女孩子也无所谓贤惠不贤惠,只要不是根子上坏了,都可以教好。王珞想借着这几年,让人好好教这“儿”媳妇,将来他们夫妻也能更安分点。
郑赢大喜过望,对着王珞深深而拜:“多谢母亲。”
王珞道:“举之劳。”这事对她来也不费心,吩咐下人去做即可。
郑赢解决了当前的头等大事,心中大石落地,也有闲心跟王珞笑,“母亲,我最近先淘了一副春景图,您可要赏阅一番?”要全天下最了解王珞的人,大约就是郑玄和郑赢这对父子了。
只不过郑玄对王珞的了解,是基于她的自身,而郑赢的对王珞的了解,则在她的喜好上,这一点即便是郑玄都比不上郑赢。
也不是郑玄比不上郑赢用心,而是按照郑玄的想法,只要他给足了钱,无论娇娇喜欢什么,她随便买就是了。
而郑赢不能跟郑玄一样,他可郑玄这样的底气,再嫡母也不可能用自己的钱。郑赢花了大功夫才试探出嫡母的爱好,她居然喜欢看画。
尤其喜欢看彩色画,往往画面画得越精美,她越喜欢,若是能再配上几首诗词,她会爱不释,反复观看。
她还喜欢各种制作精美的花笺,她书房里有很多精美的花笺,从来不见她用过,她闲来无聊就喜欢翻看这些花笺。
郑赢第一次发现嫡母这爱好时,还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嫡母的爱好太特殊了,旁人爱好书画,都爱收集名家作品,可嫡母不在乎画作者是否是名家,只要画面精美,她都喜欢。
郑赢试探性的请画师,按照诗经的几首诗,给嫡母配了几幅图案,见嫡母欢天喜地的收下,甚至时常带着虎儿翻阅时,他就知道自己送对了礼物。
之后郑赢只要有时间,就让画师给嫡母作画,每一副作品都是他反复琢磨推敲过的,久而久之,郑赢设计出的画作,越来越符合王珞的心意。每次他给王珞送礼物,王珞都来者不拒。
这也是王珞主动帮郑赢解决亲事的主要缘故,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管郑赢年幼如何,现在他一直在讨好她,她不是郑玄,没法子无动于衷。
王珞不是爱看画,她是爱看各种图册、绘本,作品越精美,她就越喜欢。现代有各种精美的画册可以让她买,还有各种工大师的经典作品让她翻阅。
古代什么都没有,连都很少,即便有,也远不及现代那么丰富多彩,是故王珞在没生儿子前,就喜欢赚钱;生完儿子后,就喜欢陪儿子玩,这些都是无聊导致。
现在郑赢抓准了自己的爱好,每过一段时间都给自己带点精美的画册来,王珞对他印象也越来越好了,也庆幸郑玄将他过继了出去,要是没过继的话,两人相处也不会那么融洽。
王珞收了郑赢的礼物,心情很好的回家,吩咐眉绿将以前阿娘居住的院落打扫出来,又去临海和长乐的居所,跟她们了这件事。临海闻言颔首道:“就应该这么做,怎么也是我们家的孩子,成亲怎么能这么仓促?”
王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这两个孩子都出了孝期,我们给他们好好办个婚礼。”
临海道:“辛苦你了。”
王珞笑着:“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她在郑家过得如鱼得水,郑玄对她好,家里长辈对她也好,郑赢这事她随就能办了,还能让长辈安心,她何乐而不为?
王珞跟郑赢相处融侨,却不知自己儿子已经知道了郑赢的存在。虎儿心里存着事,他先认真的听先生上完课,就先让下人带他去见郑玄。郑玄正在府衙办事,听儿子来了,他惊讶的挑眉,吩咐下人:“让他进来。”
虎儿进入父亲的书房,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阿耶,你还有一个庶子?”
郑玄抬头瞅了儿子一眼:“对,不过已经过继了。”旁人都瞒着儿子郑赢的存在,郑玄从来没瞒过,只是虎儿之前从来没问过,他要是这么大了,还发现不了,那这儿子也太蠢了。
虎儿不满的问:“既然都过继了,他为何还要去找阿娘?”虎儿身边的男子都有庶子,整个社会妻妾庶子是常态,虎儿并没有父亲不可能有庶子的想法,可他不满既然都过继了,他为何不找父亲,反而找阿娘?
郑玄冷笑:“那你都长大了,为何还缠着你阿娘?”所以孩子都是讨债鬼,亏得自己有先见之明,没多生。郑玄也知道郑赢常松礼物讨好娇娇,但他掐准了娇娇的喜爱,他见这子能讨娇娇欢心,也就睁眼闭眼了。
虎儿理直气壮的:“那怎么能一样?我是阿娘的亲儿子。”
郑玄不以为然:“我还是你阿娘的亲夫婿,都没法子拦着你缠着我妻子,你要觉得你有本事,就让郑赢别去找你阿娘。”对郑玄来,郑赢就是他留给虎儿的磨刀石,他想要继承自己的天下,将来在朝堂立足,还要很长的路要走,郑赢只是第一步。
虎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的回家,本来他下课都是王珞来接的,不过他今天要去找郑玄,所以特地让人传话,别让王珞来接。王珞还以为他会跟郑玄一起回来,没想儿子垂头丧气的自己回来了。
她见儿子一脸郁闷,不由纳闷的问:“怎么不高兴了?”
虎儿摇摇头:“没有。”
王珞猜测:“你阿耶又骂你了?”
虎儿沉默不语,阿耶没骂他,但却把他打击的不轻。
王珞揉揉儿子的脑袋,不是很真心的安慰他:“你阿耶是为你好。”王珞对儿子的教育态度就是,学习和吃穿住行她来管,剩下的事由郑玄管,如果她跟郑玄教育理念有冲突,两人各自自己的原因,能达到和解最好,达不成和解,就按照时下的规矩来办。
这个教育标准,让王珞和郑玄很少在儿子教育方面起冲突,当然这也跟郑玄对儿子不是太上心有关,他所谓的关心就是给儿子请名师、给他做好的一切,但想让他亲自教导儿子做人、陪伴他读书,那是不可能的。
虎儿抬头看着王珞:“阿娘,我会尽快长大的。”
王珞莞尔,蹲下身体抱了抱儿子:“好啊,阿娘也想看看长大后的虎儿是什么样子的呢。”孩子都想尽快长大,王珞从来不打击儿子。虽然她私心希望儿子长的越慢越好,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陪着自己,等他大了,她就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了。
王珞牵着儿子的,让他自己洗、换衣服、洗脸,然后让人端来温好的牛乳,虎儿一杯牛乳下肚,就感觉饿了,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鸡汤面,才算填饱肚子。王珞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饭,她也跟着吃了一点,看儿子吃饭比看郑玄吃饭有食欲多了。
吃饱喝足,虎儿很主动的拿出笔墨纸砚,认真的临帖看书。他今天的课业还没完成,但剩下的全是临帖、背诵经文之类功课,虎儿不爱留在课堂里做功课,先生就放他回家了,这种特权是先生专给好学生的特权。
等虎儿做完了课业,王珞对虎儿:“我想去你阿婆家看看你舅舅,你要不要一起去。”赵翀在崔氏生下幼子后,就想法子置换了一间离国公府很近的房子,就算走路过去,也只有十来分钟时间,这样就方便王珞和崔氏走动了。
王珞想去赵家,也不用提前招呼,只要派个下人早些时间就传个话就好。崔氏跟王珞一样,都是不喜出门游玩的性子,平时也就跟几个女儿走动,她最欢迎王珞、二娘、四娘来玩,恨不得几个女儿都住在一起。
“好啊。”虎儿点头应了,他很喜欢去赵外祖父家里,那里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虎儿现在骑得一匹马,都是赵翀特地给虎儿淘来的矮马。比起对他不冷不热的王朗,虎儿对赵翀这个便宜外祖父更亲近。
王珞本来是想去看阿娘,但是没想到她跟虎儿刚走到赵家,迎面就见孟继宗从里面出来,他身后还跟着赵翀,两人见到王珞同时一愣,赵翀率先给王珞打招呼:“十七娘来了。”
“大人。”王珞屈身行礼,虎儿也跟着一起行礼,他仰头看着孟继宗:“大姨夫!”
孟继宗看着粉妆玉琢的虎儿,目光有瞬间的恍惚,虎儿似乎跟他幻觉中某个孩子重叠了,那个孩子容貌也是像足了王珞,但是比起明显养的健康红润的虎儿,那个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苍白病弱的模样。
幻觉中的王珞几乎是镇日守着儿子,愁眉不展,私下总是偷偷哭泣,是自己对不起儿子,孕期没好好保养,才让孩子身体这么不好孟继宗忍不住低喃出声:“珍娘——”
幻觉中自己总是叫王珞为珍娘,孟继宗猜珍娘是珍宝的意思,毕竟王珞闺阁的乳名的是阿石,而王琼是宝儿,或许幻觉里的他想安慰王珞,才给她取字珍娘?
孟继宗话声音很低,大家都没听清,孟继宗这时回神,抬轻拍虎儿的肩膀:“好孩子。”
王珞跟孟继宗打了招呼后,就进去找崔氏了,她才入崔氏内院,迎面就见一颗泥球朝自己滚来,王珞连忙拉着儿子避开,她定睛一看,这颗泥球居然是孟四!她惊讶的看着后面匆匆赶来的崔氏,“阿娘,孟四怎么在这里?”
崔氏笑眯眯的:“我让孟把四留下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