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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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交代了几句之后,赵恒才同村长回屋,众人见不过才出去了一会儿工夫,村长对这什么义兄的态度竟变得天翻地覆,不免私下议论,可一来村长积威甚重,二来这江家的义兄气势逼人,实在不像寻常江湖人,竟没有一个敢发问的。

    胭脂被喂了几口水,胡乱吞了点吃的,又有了指望,已经略缓过来,多重刺激之下,竟有些异样的精神。

    她喘了几口气,先对赵恒道谢,又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妹子不必客气,你我并不是外人。”赵恒一把按住她,只觉得手下竟只剩一把骨头似的,又见前几日还活生生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如今竟苍白干瘦,不由自主的起了几分怜爱。

    也不知为什么,胭脂一见他就觉得安心,当即滚下泪来,将当日事情三言两语分明白,又咬牙切齿道:“还有那人牙子,跟隋氏一同受了人家几百两银子的好处,这样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起。我命好,可谁知有没有其他人受害?若叫那婆子走脱了,我死不瞑目!”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又一听足足几百两银子,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惊得直了眼。

    村长就有些为难。

    这处理一个村妇倒罢了,他也做得了主,可抓人?那是官府的事情,他确实有心无力呀。

    哪知下一刻,就见赵恒点点头,果断道:“如此,你们先收拾行李,咱们即刻就走。进城之后我先写个状子,去找知县大人分,请他即刻拿人!”

    人牙子都是事先在官府备案的,既然知道她住在城中,又有胭脂叙述的体态样貌,捉拿起来不难。

    一听他似乎还同知县老爷有什么往来,众人越发惊惧不已,村长对着他的腰也弯的更厉害了。

    胭脂被心头一把火烧的疼,闻言也有了指望,当即道:“赵大哥,此处便有纸笔!”

    着,就亲自去将纸笔翻出来。

    “也好。”赵恒当即展开四宝,竟是下笔如有神,片刻一挥而就。

    胭脂略瞧了几眼,见那字迹工整至极,又带着武人特有的肆意狂放,当真字如其人,令人心生敬仰。又联想到村长前后的态度转折,对赵恒的背景越发好奇。

    等状子干的当儿,胭虎已经将姐姐的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稍后便径直进城了。

    胭脂也知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她也不得不跟着弟弟走,便对赵恒苦笑一声,“赵大哥,日后便要叨扰了。”

    赵恒爽朗一笑,“无妨,本就是自家兄妹,何来叨扰之?徐二哥前儿还直唠叨,若是妹子你也去便齐全了,如今岂不正好?”

    胭脂只当他在想法子宽慰自己,也不当真,只在心中盘算起来,日后该如何谋生。

    县令有求于赵恒,本就怕他日后以此做要挟,正巧见他所报不过须臾事,竟欢喜起来,当下签发令牌,命人即刻去将那婆子抓了,又果然从她家中搜出来几百两雪花纹银和一纸文书。

    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那婆子吃了几棍,忍不住疼痛便鬼哭狼嚎的招了。

    谁知后头刘捕头竟又带人从炕洞子里搜出来额外两个箱子,里头也是白花花的银两和各类文书,展开一看,不由得惊呆了。

    竟都是诸如此类的拐卖人口!

    又见那其中许多纸张已然微微泛黄,可知是有年头了的,真不知曾有多少无辜良民残害在这恶婆子手中!

    县令先怒后喜,略一盘算便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若是做得好了,少不得惊动上头,自己可不升迁有望?因此审问起来越发卖力。

    胭脂一行人却是等自己的案子了解就走了,因县令和气,上下配合,证据确凿,案子当庭就结了,着实快得很。

    因装载货物不少,赵恒他们雇了两条大船,一条满载的货船,一条上下两层的客船,底下倒也堆了些贵重的货物。

    水手起锚,不过须臾就正式入河,但见河水汤汤,河面开阔,趁着水面升腾的雾气和两岸黄叶,当真美不胜收。

    又有各处往来船只,穿梭不绝,有捕鱼的,有撒网的,还有扯着嗓子唱曲儿的,着实热闹。

    胭脂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坐船,拥有这般美景在前,她却无心欣赏,一双美目只盯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青山镇,又朝莲村的方向望了一回,只觉心绪翻滚。

    她这就,这就走了?

    当真世事难料。

    一时又想到生母早逝,父亲疼爱,他们姐弟如今却又要寄人篱下,前路茫茫,心中又酸又痛,真个百感交集。

    她骤逢大变,又压抑许久,更兼心思细腻,如今都挤在一处发作起来,当晚竟就发了高热。

    胭虎急的要哭,徐峰也有点手足无措。

    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糙老爷们儿,且不一年到头不生病,便是有点什么,胡乱吃些水酒,热热的泡个澡,蒙着被子睡一晚发发汗也就过去了,哪里知道这娇滴滴的女孩儿家病了该如何应付?

    “大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

    赵恒想了一回,先去叫人取了药,徐峰一看就急了,“大当家的,这都是咱们吃的虎狼药,妹子这样娇弱,如何使得?”

    行走江湖的,尤其是赵恒这样读过书的,都是略同医理的,他先给胭脂略把了脉,又想了一回,道:“如今咱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下个镇子少还有两日路程,妹子的高热等不得。我先酌情将这剂量删减一回,先试试看吧。”

    胭虎哽咽着嗯了声,就去替他准备去了。

    事到临头,实在别无他法,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放手一搏了。

    好在胭脂虽然是个女儿家,可平日也辛勤劳作,身体底子很不错,如今灌了猛药,结结实实发了一身汗,先后三床被子都被湿了,半夜就不烧了,赵恒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徐峰就笑拍着胭虎的肩膀笑道:“你们姐弟俩都是有后福的,日后必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再也没有不好的了。”

    胭虎含着眼泪点点头,胡乱摸了摸脸,也笑了,“那就借二哥吉言。”

    虽然不发烧了,可胭脂到底伤了元气,难免有些虚亏,胭虎就日夜守着,又亲自下河捕鱼与她熬煮鱼汤补养身体,三五日下来倒也长出了点肉,众人看着都各自欢喜。

    如今既然出来了,总得想法子活下去才是,胭脂得空算了算自己的身家,统共只有十一两四钱银子,再就是些个针线、衣裳、笔墨纸砚等物,以及上一回处理好的厣粉,再多就没了。

    十一两多钱,听着不少,可一旦出门在外的,也就不经花了。

    稍后船靠岸进行补给和相关买卖,胭脂还特意去了一趟针线铺子,又扯了几尺上等好布,准备沿途也做些买卖,等回头安定下,也好有本钱做些个胭脂水粉的贩卖。

    见她身子刚好就开始忙活,赵恒不免劝慰,“妹子只管安心休养,你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胭脂笑笑,“让两位哥哥受累了,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再,我也忙活惯了,骤然歇着还有些不适应哩。”

    赵恒还未开口,徐峰就洪钟一样的声音就响起来:“妹子,你不知道,大当家素来抱不平,此等义举便是恨不得车载斗量,人人都要报答,他却哪里受的尽!”

    胭脂抿了抿嘴,也不话。

    赵恒略一思索,“若实在无事,略做些活计解闷儿也就罢了,只别累坏了身子,都是自家兄妹,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这个姑娘很有些主见,性子也倔,眼下虽跟着出来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拗不过来。

    胭脂果然灿然一笑,“我自晓得,多谢大哥。”

    她本就生的美丽,大病一场之后又平添几分娇弱,这样的笑便如带露花蕾,令周遭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了。

    赵恒腔子里一颗心忽然就不听使唤的砰砰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