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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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镖局的人都走光了之后, 胭脂和赵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直挺挺站在大街中央有些傻。

    起来, 这还是两人头一回一起出来。

    赵恒道:“好容易出来了, 不如去逛逛。”

    胭脂点点头,忽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好。”

    二人并肩往前走, 走了几步, 胭脂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低头一瞧,赵恒就一本正经的:“人多,别走散了。”

    其实哪里就走散了呢?

    胭脂抿嘴儿一笑,倒也没戳破, 大大方方给他牵着,只用剩下的一只手握着手炉。

    街上人确实很多,几乎大半个沂源府的百姓都出来了,人人穿红戴绿,身上着新衣, 脚下踩新鞋,面上这不住的都是洋洋喜气, 好似放着光。

    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孩童手提花灯, 在人群中嬉笑着穿过,引得旁边路人也都不自觉跟着笑了。

    因一个路过的孩子手中提的鱼跃龙门花灯扎的甚是精巧, 胭脂不觉多瞧了几眼, 就听赵恒问道:“可喜欢么?”

    胭脂本能的点点头, “倒是好心思,以前在莲村,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玩意儿。”

    莫区区莲村,便是那当地有名气的青山镇,恐怕也比不上沂源府的十分之一,她又如何见得?

    见她面上难得流露出一点毫不遮掩的天真,丝毫没有平日的刚强,如同一贯冷硬的蚌壳开,露出里头最柔软的嫩肉来,赵恒便知这是在付出极大的信任之后才会有的表情,登时觉得胸腔里满满的都是蜜意与豪情。

    他忽然紧赶几步,仗着人高腿长眨眼功夫追上方才那孩子,低头问了几句,点点头,又掏了几个大钱与他,这才拉着胭脂往前去了。

    胭脂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又不是孩童,哪里还要什么花灯?莫要白费钱财。”

    赵恒很快顺着方才孩童所言找到了花灯摊子,见那里不光摆着精致的鲤跃龙门,还有花开富贵、猫扑蝶等花色和故事,种类繁多数不胜数,登时也有些眼花了。

    他先选了一个鲤跃龙门的提在手中,还如同孩子一样点评一番,又笑着叫胭脂挑一个。

    胭脂先前还矜持着,耐不住旁边有几位姑娘同情郎来了又去,走的时候手中都提了一两盏花灯,笑笑十分欢快,也就有些忍不住了,隧挑了一盏嫦娥奔月的。

    买灯的摊主巧舌如簧,一边麻利的收钱一边见缝插针的奉承道:“娘子这般花容月貌,可不是活生生一个嫦娥?”

    胭脂就笑,赵恒付了钱,两人继续沿着路逛。

    大凡过年,人们花钱总是更痛快些的,贩们也深谙此道,故而吆喝起来简直要比平时更卖命十倍百倍,恨不得喉咙都嚷出血来,生怕你听不见。

    “米果儿,米果儿,最好吃的米果儿,又香又脆,来点儿?”

    “孙家蜜饯,不甜不要钱!买半斤送一两,买一斤送三两,多买多得!”

    “这位爷,来个荷包吧?”

    “婶子莫走,且看看我家脂粉,芬芳怡人,浓淡适宜,且买一个吧!”

    “包子,肉包子,香喷喷热乎乎的肉包子!”

    路过一个卖头花、手帕、荷包等物的摊子,贩一见着胭脂就眼前一亮,又见赵恒穿着讲究,威武不凡,忙上前两步,“大官人,夫人这般的花容月貌,别是天上嫦娥下凡了吧?没个花儿啊朵的,岂不可惜了?”

    甚么夫人,净瞎!

    胭脂的脸上就有点火辣辣的,刚要并不是夫人,却听赵恒已经语带笑意道:“你眼光倒不错,也罢,便将这喜鹊登枝的簪子包起来吧。”

    “好咧,诚惠八十个大钱!”

    胭脂瞪了赵恒一眼,后者却非但没感受到威慑力,反而觉得里头好似含着一汪柔情蜜意化作的水,瞬间热血上头,笑的都痴了。

    胭脂越发羞恼,一跺脚,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便是叫也不回头的。

    赵恒接过簪子,随手丢出来一串钱,只多不少,也顾不上等着找了,立刻跟了上来,也不话,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笑眯眯瞧着。

    他的视线火辣辣的,哪怕不往那边看都感觉得到那灼热,胭脂觉得自己半边脸几乎给他烧出两个洞来,一咬牙,气鼓鼓踩了他一脚,“人家爱那些浑话,你,你非但不澄清,竟还跟着胡闹!”

    赵恒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睛里却滚着浓浓的笑意,“什么浑话,我怎的没听见?”

    胭脂哼了声,刚要重复,却又意识到差点中计,于是又闭了嘴巴,只依旧瞪着,眼睛里水润润的,脸蛋红扑扑的。

    赵恒就觉得天上的烟火好似直接在自己脑袋里头炸开,整个人都欢喜疯了,飘飘忽忽的,好似已然跟着上了天,哪里还知道今夕是何年?

    他忽然就想放肆一点,于是也真的就这么干了。

    他飞快的上前,又飞快的在胭脂面上留下蜻蜓点水似的一个轻吻,笑道:“左右如今不是,以后也是。”

    胭脂的眼睛蓦地睁大,脸上红的好像后头的红灯笼,一张嘴,都结巴了,身体先一步动作,竟抬手在赵恒脸上拍了一巴掌。

    “你,你你这浪荡子,平时瞧着稳重的什么似的,竟大庭广众之下!”

    话音未落,两人都是呆了,无声无息的对视片刻,却又忽然齐齐笑出声来,显然都觉得方才一幕十分滑稽。

    正闹着,又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眼熟的人,不是秦夫人又是谁?

    “这不是赵总镖头和江老板么?也出来逛?”

    等走近了,见这两人都是脸上红红,秦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捂着嘴笑起来,“呦,感情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这样没眼色,该,该。”

    是了是了,年轻的,谁不谈个情个爱的?今儿恰逢佳节,只怕是要出来心里的私密话儿的。

    秦姐也在后头跟着,娘儿俩俱都扮的珠光宝气,光彩逼人,唯独不见秦老板,胭脂和赵恒同她问了好,不免又顺嘴问起秦老板。

    一阵寒风刮过,裹挟着几片雪花,叫人不自觉个哆嗦。

    赵恒下意识挡在胭脂身前,又替她拢了拢披风。

    秦夫人暗赞一声天生一对,就笑道:“他同几个朋友吃酒划拳的,闹得酒气熏天,那戏班子也是听倦了的,只是咿咿呀呀,没什么新鲜花样,又吵得人头疼。我们娘儿俩却不耐烦在那里闷着,这便出来了。”

    她是个直来直去的爽利人,平时本就不大喜欢唱戏那些半天不够一出的,如今早过了新鲜劲儿,却哪里待得住?自然是带着女儿来外头看热闹。

    胭脂见秦姐今儿穿了一件用混着银丝编的水红色长裙,上头还用金线绣满了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灯火一映便闪闪发亮,如同星河坠落,美不胜收,便由衷夸赞道:“秦姐这装扮当真出色的紧,更衬得人比花娇,也只你压得住了。”

    秦姐就笑,也顺势夸她,“江姐姐这件玫瑰紫六福华裙也华美异常,是苏绣吧?这样精致。身上的白狐皮马甲茸毛细腻油量,根根分明,显然是有钱也没处买的好东西,如何又我呢?”

    两个姑娘真心实意的夸奖了对方,又手拉手了好些女儿家的话,赵恒就觉那些话拆开都明白,可凑到一块就叫人有些糊涂了。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插嘴,什么时候不该插嘴,如今正是该自己保持沉默的时候,于是只面带笑意的立在一旁,确保没有过往行人冲撞了几位女眷,秦夫人看了暗自点头,越发觉得此人可交。

    大凡对心仪的姑娘耐心又细心的,一般不会是什么坏人。

    正着,一个男人牵着一个男童歪歪斜斜的冲过来,边走边大声斥责道:“叫你别到处乱跑偏不听,今儿人这样多,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那孩童约莫五六岁年纪,穿锦缎、戴玉冠,扮的十分出色,而令人疑惑的是,那男子穿戴的虽然也不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比这孩童差了不止一层。

    不过世间父母大多如此,便是自己委屈些,也必然要攒钱给孩子最好的,故而路人也疑惑的念头只是稍纵即逝罢了。

    因这对“父子”动作十分粗鲁,经过的时候,胭脂等人不免多看了几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等他们走远了,胭脂忽然道:“我怎么觉得,那孩子眼神呆滞,有些傻愣愣的?”

    赵恒没话,只是眉头紧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秦夫人出了会儿神,突然脸色大变,失声道:“那,那孩子不是徐知府家的公子么?!”

    “什么?!”

    胭脂和赵恒俱是一惊,“你确定?”

    胭脂是没同知府家直接过交道的,赵恒虽然过几回交道,却从未见过徐知府的家眷,自然不认识。唯独秦夫人,因家中买卖着实出色,确实被徐夫人请去参加过几次宴会,故而认得。

    秦夫人急的跺脚,“自然是,我见过好几回,因他容貌出色,年纪礼仪又周全,记得格外仔细。快,快报官吧!”

    “谁人这样胆大包天,竟敢拐带知府家的公子!”

    经秦夫人一戳破,众人瞬间将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想通了:

    若是自家人,谁敢这样对待公子呢?

    且现在回想起来,那二人不光是穿着扮不像父子,更多的还是气质气韵有云泥之别,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劳烦夫人遣厮去报官,照顾好江姑娘,我先去追!回头前头街角碰面。只怕若是走远了,便是官差来也无济于事了。”

    年节人多眼杂,多有拐子四处流窜作案,这些人大多团伙协作,经验十分丰富,一旦得手便会即刻转移。而等被拐的孩子的家人意识到、再去报官,然后衙役搜捕的时候,那些拐子早就逃之夭夭,哪里还抓的着呢?

    赵恒多在江湖混迹,自然听过里头的门道,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他这一出声,在场众人都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纷纷点头如啄米。

    胭脂也顾不上许多,只是叫他当心,然后就见赵恒如黑夜中一只大鸟一般,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稍后,秦夫人带着胭脂和秦姐找了巡街的官差,对方一听竟然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被拐,先还以为是玩笑,确定秦夫人是真的在报案后,一身冷汗瞬间就把官服湿透了。

    除夕之夜,若拐子竟真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拐走了,这,莫差事,怕是这脑袋也保不住了!

    到底还存着侥幸的心思,一个捕快先发人去封锁城门,查找形迹可疑之人,然后直接带胭脂他们去了知府大人一家所在的酒楼包间。

    徐夫人一听,登时面色如土,一叠声道:“快,快去瞧瞧!”

    才刚儿子闹着要去看灯、买果子,他们夫妻二人陪客实在走不开,就叫几个厮带着去了。想着只是楼上楼下,又有人跟着,本不会有什么事……

    谁成想,这会儿竟然有人自家儿子被拐走了?!当真如一个晴空霹雳,直把徐夫人整个人都劈懵了。

    不多时,两个衙役就拎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厮回来了,一脸气愤地道:“回禀大人、夫人,我等找了一圈,此二人正缩在墙角,只”

    话音未落,那两人就接连跪下,砰砰砰死命磕头,哭喊道:“大人饶命,夫人饶命!”

    虽没直接,可这话却又什么都明白了。

    徐夫人活到三十多岁才才挣命似的生了这么个儿子,一直沪眼珠子似的养了这么大,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心疼的不得了,如今骤然听闻竟然被拐走了!哪里能经受得住这般击,登时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徐知府也气的浑身发抖,刚要发作,却见自家夫人先倒了下去,也吓得魂飞魄散,忙又叫大夫。

    胭脂和秦夫人她们虽然来时就已有心理准备,可亲自确认之后心还是猛地沉了沉,又见徐夫人一朝晕厥,也跟着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