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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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卢娇插科诨, 中定镖局好像一夜之间就安静下来。

    胭虎也瞬间丧失活力, 每日只是按时吃饭、练武,也不大话了,再闲着就去墙角蹲着, 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眼神涣散的想这些什么。

    徐峰逗了几回都不管用,暗地里问赵恒,赵恒却瞅了他一眼, “我素日里只当你是个明白人,再没比你更清楚的了, 怎的如今反而糊涂了?”

    徐峰就叫屈, “我前些日子刚押镖回来,凳子都没坐热乎呢, 谁知道你们在家都闹腾什么?”

    赵恒轻笑一声,“你自己算算, 家里少了谁?”

    徐峰本就长于此道, 最是个人精,之前猜不到也不过是因为信息缺失,如今被赵恒一提醒, 眼睛都亮了,“呦,东西开窍了?”

    见赵恒没否认, 徐峰就猛地一拍大腿, “我早就看出那俩有些个不寻常, 整日来去也没个腻烦,偏一个愿一个愿挨,谁也不好什么。”

    赵恒笑着摇头。

    徐峰又摸着下巴嘀咕了好些话,不知想到什么就贼笑着冲了出去。

    情之一事本就无迹可寻,更兼胭虎这子是情窦初开,外人再如何焦急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胭脂倒是掏心挖肺的同他了几日,可收效甚微,再者,卢娇也不在此处……

    胭虎这会儿自己都乱了。

    他确实觉得自己对卢娇的感觉十分不同,比同伴更渴望亲近,却又不同于姐弟,然而一直以来,他都没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对方骤然将搁在中间的窗户纸戳破,胭虎在有些恍然的同时,却难免也生出了点迷茫和慌张:他不太懂得该如何面对这全然陌生的感情。

    如果自己与四姐之间的关系不再简单,那么他该以何种心情对待?

    再一个,这果然就是男女之情么?

    因为迄今为止,他所近距离且深入接触过的女子,除了自家姐姐,就只有一个卢娇了……

    这么想的话,贸然将这不同于以往的情感简单粗暴的归结为男女之情,似乎又稍显仓促了。

    思及此处,胭虎忍不住用力挠了挠头,苦恼的脸都皱成一团。

    该的都了,胭脂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这臭子真是个榆木脑袋,瞧瞧他愁的这样,自己看着都着急。

    胭虎点了点头,强笑一声,“姐,你去忙吧,别老守着我了。”

    为了他,胭脂也确实好几日没出门,且又跟胡九娘约好了见面的,实在不好继续耽搁。

    “也罢,你自己琢磨,可千万别胡闹。”

    虽长姐如母吗,可自己终究不可能陪他一辈子,这么大的伙子了,自己也该尝试着放手,叫他自己整理整理了。

    听胭虎再三保证了,胭脂这才匆匆出门,谁知去作坊等了半日胡九娘才来,且浓重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双眼下头的乌青和面色的憔悴。

    自两人相识以来,胡九娘都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胭脂连忙搀扶她坐下,感到她掌心冰凉,满是滑腻的冷汗,又亲自倒茶,“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你也是,还硬撑着来做什么?发丫头过来一声也就是了。”

    外头已经暖和起来,许多性子急的百姓都脱了稍显厚重的春衫,尝试着穿着轻/薄的夏裳了。照胡九娘这么急匆匆的走,难免出汗,可即便出汗,也该是热汗……

    心不在焉的胡九娘努力了几下,却笑不出来,好歹接了茶,手却不住的发抖。

    胭脂看她这样子着实反常,也不大像病了,略一思索,便将莲花和梅朵发出去,凑近了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胡九娘猛地一抖,茶盏盖子都掉了,咔嚓一声在地上摔的粉碎。

    这一声不光吓到了胭脂,也叫胡九娘回了神。

    她的喉头滚动几下,似乎是在努力整合思绪,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来找我了。”

    “谁?”胭脂追问道。

    胡九娘抖得越发厉害,她无意识的搅着手中的丝帕,眨眼将这价值一两八钱的昂贵丝织品废了都一没有察觉,眼睛里慢慢沁出水色,涂的红艳艳的嘴唇哆哆嗦嗦,“郭赛,郭赛回来了,我看见他了。”

    “郭赛?!”胭脂本能的吸了口凉气,同时脑海中迅速浮现起一个本以为会就此消失的暴戾人影。

    虽然知道胡九娘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谎,可胭脂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道:“他怎么敢回来?是不是你看错了?”

    郭赛早就被赵恒发了江湖追杀令,惶惶如丧家之犬,按理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孤身犯险,返回中定镖局所在的沂源府呢?

    “不会的!是真的!”胡九娘拼命摇头,一颗眼泪终于顺着面颊滑下来,她一把抓住胭脂的手,近乎崩溃的道,“他靠的那样近,呼吸都洒在我肌肤上,他碰我的脸,,要带我走!我逃不掉……”

    分明夜那样黑,可她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复杂的光芒,如同无边黑暗中走投无路的野兽那凶残又执拗的眼眸,只要被盯上了,便逃无可逃!

    她真的是吓坏了,脊背上再次出了一场白毛汗,两排牙齿咔嚓嚓碰的直响,两片娇艳的薄唇抖得如同风中摇摆的花瓣。

    “别怕!”胭脂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佯装镇定的给她鼓劲儿,“青天白日的,你院子周围还有那么多巡街的衙役,回头点一番,便是郭赛狗胆包天也不敢如何的。”

    实际上,她也是有些怕的。过去的日子里,胭脂虽也跟着卢娇他们学了点傍身功夫,可也不过对付地痞流氓罢了,哪里敢跟郭赛那等高手较量呢?想想便觉心里发虚。

    “你不懂,”胡九娘哽咽道,“他是个疯子,他那人是个疯子呀。”

    郭赛此人生性偏执,一旦认准了的事便不许更改,非要按着自己的幻象进行下去。一旦旁人稍有偏差,他便要疑神疑鬼,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要同他作对……

    当初赵恒之所以不愿意将实情告知,也是因为深知他的这个脾性,谁料即便没告诉,后来郭赛也还是自己想的钻了牛角尖。

    一想起当初看到的郭赛疯狂伤人的情形,胭脂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那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想了想,:“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你先不要家去了,我这就回镖局一趟,将此事与大当家知晓,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郭赛本就是镖局上天入地都要捉拿的叛徒,如今既然有了他的下落,想必赵恒也不会坐视不理。

    胡九娘也实在是怕得很了,顾不上推辞就应下来。

    她家中雇的那几个护院对付等闲毛贼和浪荡子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想郭赛这种等级的江湖高手……即便送死恐怕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她倒是想叫巡街的衙役多多费心,可自己哪里有这个脸面?即便了人家也不会当回事儿。

    事态紧急,胭脂也不敢耽搁,马上回镖局找了赵恒明情由。

    没想到赵恒丝毫不感到惊讶,而是拉着她的手叫她坐下,“这几日你暂且不要去作坊了,镖局更安全些,我也给徐秋放了假,想来郭赛也没那个胆量直闯官宅。”

    “你早知道了?”胭脂惊道。

    “昨日刚收到线报,在沂源府内发现了他的行迹,只是尚且不确定他的栖身之所和目的,若贸然出来,一来容易草惊蛇,二来也容易叫人慌乱。”

    “他去找九娘了,”胭脂难掩担忧,“我不去倒也罢了,左右如今都上了套,只管吩咐下去,自有梅朵他们盯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九娘?”、两人到底有交情,若明知危险还留她一人在外,到底于心不忍,赵恒想了一回,“也罢,我便去找徐知府,劳烦他加强巡逻戒备,也顺便请他协同捉拿。”

    官府中人本就忌讳江湖人以武犯禁,之前有赵恒这个前任官员约束,镖局上下都十分本分,且时不时还能与官府互利互惠,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和睦,倒也罢了。可如今郭赛叛逃,便如同一只挣脱缰绳的野兽,再也没有了顾忌,官府自然也就容不下他了。

    胭脂点点头,不过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要不,先请她来做客吧?”

    “不好,”赵恒摇头,“若她平白无故的去了别处,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郭赛有诈?倒是惊动了,不得便会狗急跳墙,万一迁怒无辜百姓可如何是好?倒不如按兵不动,只要有衙门的人和士兵们配合,不过请君入瓮罢了。”

    胭脂一想也是,郭赛此人言行举止本就与常人有异,若是顺毛摸没准儿还能推测他的下一步行动,见招拆招;可若是惹恼了,便是天王老子也摸不透了。

    正常人是没法子与疯子斗的。

    胭脂就好像一阵风,忽然回来,又忽然离去,在门口碰上徐峰都顾不上 停下来话,只是胡乱了声招呼,转眼只剩个背影。

    “大当家的,江姑娘这风风火火的是做什么去?”

    “郭赛去找胡九娘了,她来找我拿主意。”赵恒微微蹙眉。

    “什么?!”徐峰低呼出声,又带了点儿异样的佩服,“那消息竟是真的?这子也真够狂的,当真是有恃无恐,竟敢在爷爷眼皮子底下折腾!我非要叫他知道知道厉害,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他们防着这一手,提前在沂源府一应城门都布置了人手,恐怕也不会想到郭赛竟然真的敢这么快就回来。

    要知道,风声可还没过去呢!

    徐峰又骂了句,“对了,那江姑娘想如何?”

    “她想叫胡九娘搬回来避避风头,我给拒了。”赵恒道。

    据他推测,这次郭赛回来的目的无非两个:一个是求而不得的胡九娘,另一个便是令他声明扫地的镖局。

    而他的目的越多,需要做的事情就越多,跑的地方也就越多,自然更容易露出马脚和破绽。若是叫胡九娘搬回来,必然草惊蛇不,岂不是趁了他意,直接将两个目标合二为一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唯独让胡九娘回镖局暂避风头这一条,自然万万不可。

    可若这么放着不管死活,但凡是个良心未泯的人都做不到,所以赵恒干脆就借了徐知府这条路子,两边一起通力协作,各取所需罢了。

    听了他的算,徐峰连连点头,自然是没意见的,不过到了最后,表情就有些古怪。

    赵恒又反复斟酌几遍,确定没有漏洞才准备依计吩咐下去,谁知一抬头就发现徐峰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哥,有话但无妨。”

    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难得的畅快磊落人,自然是要畅所欲言的。

    徐峰眨了眨眼,“大当家,可是你叫我的啊。”

    赵恒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不上来,只好点头,“不错,是我叫你的,”

    “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徐峰猛地松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大咧咧道,“不是我的,大当家的,江姑娘张口就叫胡九娘回来,此举不能不仁义,可话又回来,她当真一点儿都不在意?人家都,女子之所以吃醋,便是因为太过在意某个男子,可如今江姑娘这么办,岂不是,嘶,却将大当家您置于何地呀?”

    全镖局的人都知道胡九娘曾对他们大当家“心怀不轨”,江姑娘自己也是清楚的。按理,一般女子不都会对胡九娘千万个提防?努力斩断一切对方与大当家接触的机会……

    可这江姑娘倒好,非但不防着胡九娘,反而大大方方同她做起了朋友,如今更要将人弄回来?!

    这,这到底是对他们大当家根本没多少情谊呢,还是……太放心了点儿?

    原本赵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十分欣赏胭脂这种全然的信任和大度,谁知这会儿被徐峰这厮一“挑拨”,心里登时也有些疙疙瘩瘩的起来。

    是呀,起来,他们两人自从相识到相知,如今更是相许,粗略算来也有大半年了,可胭脂竟然一次都没跟自己吃过醋?!

    先前赵恒自然是高兴地,可现在看来,他忽然就有点不确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