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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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成亲了。”胡九娘微笑着。

    胭脂惊讶的看着她, 忙问是谁。

    “便是现下我教导那姑娘的父亲,他向我提亲了。”胡九娘替她倒了茶, 轻飘飘的。

    胭脂道了谢,借着喝茶的光景去偷瞧她的神色,还没想好什么的,却听胡九娘道:“我知你想问什么,此刻便可回了你。我于他, 其实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 老实,如今我瞧着哪个男人都差不多,他对我好,且喜欢我扮的漂漂亮亮, 并不干涉我同你做买卖, 且那姑娘对我也不似外人轻慢,这便够了。”

    顿了下,她又笑, “如我这般出身, 这已十分难得了。”

    “快别这么。”胭脂忙道。

    胡九娘抓着她的手道:“我知你的心, 你最是个一视同仁的, 可世道如此,你我也奈何不得。”

    着, 她又颇为沧桑的叹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些年, 我也累了, 实在是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待着。且他便住在沂源府,往后你我来往也便利。”

    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统共也只胭脂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友人,自然不愿远离。

    胭脂反手握住她的,憋了半天,“即便成了亲,你也千万莫要弃了生意。”

    胡九娘失笑,“好,咱们自然是要继续做买卖的,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嫁他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胭脂有些窘迫的,“并非我定要拉着你入伙,只是九娘,这世道艰险,人心易变,饶是他如今再如何对你掏心挖肺,你也千万留着点儿神。自己置一份产业,牢牢捏在手中,有点银钱傍身,任谁也不敢轻慢你。若是那人果然一辈子对你好,你手头宽裕,回头或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或是对那继女,自然也可拉拢扶持。若是他中途变心,你自己立得起来,便是走也就走了,也不必看人眼色行事。”

    胡九娘还没怎么记事儿的时候就被卖了,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银钱的概念,后来她一曲走红,可谓日入斗金,出手难免也散漫。

    可胭脂不同,她是正经苦日子过过来的,知道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所以她既希望胡九娘能遇到一位真心待她的良人,却又希望她能在同时保有一份清醒,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温馨冲昏头脑,以致最后退无可退。

    胡九娘当真没料到她竟然会出这么一番话,若换了外人,只怕自己要恼的。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肺腑之言?果然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自己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翻滚的思绪,可声音听上去难免还是有些闷闷的。

    “多谢提点,我晓得了。”

    见她眼眶微微泛红,显然是要哭了,胭脂忙岔开话题,些有趣的事,“快同我,他是如何同你提亲的?”

    胡九娘领她的情,顺水推舟的另起话题道:“也没什么,前儿四当家不是来偷梁换柱么?我也没地方可去,若是住了客栈,难保不给人瞧出来,便借口住在我那女学生家中。谁成想他瞧着粗粗拉拉的,竟心细如发,私底下偷偷问我是否有什么难处。”

    到这里,胡九娘就笑了,“你是知道我的,不大喜平白受人人情,他这样热络,我反倒不自在,便赌气似的外头有人找我寻仇。”

    胭脂听住了,不住声的催促,“然后呢?”

    胡九娘吃了口茶润喉,“他果然吓了一大跳,可竟不退缩,又问是什么人寻仇,他略识得几个人,或是出钱也好,可以帮忙发了。”

    胭脂设身处地的想了下,也是心驰神往,一颗心跟着砰砰跳,不觉轻声叹道:“患难见真情,他这也算难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胡九娘笑叹,“他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那样大的家业,又只守着一个女儿过活,略谨慎些的恐怕都不爱蹚这一趟浑水……后来事情解决了,他又向我提亲,都比我大一轮呢,竟还有些红了脸儿,当时我便想着,罢了,就是他了吧。”

    胭脂身边头一次有人要成亲,她不免十分好奇,又问了许多细节,引得胡九娘直笑,“大当家对你那样上心,你又何苦舍近求远的?随便些什么,想来他也只有满口答应的份儿。”

    胭脂臊红了脸,啐了一口,“没正经的,正你呢,你却反倒趣起我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九娘也跟着忙起来。

    虽各种细节不必她亲自操办,可许多贴身物事还得自己动手做,又有绣活,十分繁琐。她的女红远比胭脂来的还要差些,事到临头了才知道着急,几次胭脂去瞧她的时候都哭唧唧惨兮兮,只一味嚷着麻烦。

    胭脂也是一件衣裳缝半年的主儿,端的是心有余力不足,两人都觉头大如斗,后来还是男方那边帮忙请了几位绣工了得的绣娘帮衬,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胡九娘大大地松了口气,也有心思笑了,“早知成亲这样繁琐,我倒不如单着。”

    “又胡话!”胭脂失笑,又去戳她的脸,“羞不羞?嘴上硬气,心里却实诚的很,前几日是谁快急哭了来着?啧啧。”

    胡九娘一扭身躲开,又反手去戳她,还嚷嚷道:“我不管,左右我要用的胭脂水粉都要出自你之手,若是外头胡乱买来应付,你瞧我不一兜儿丢去外头大街上!”

    “罢罢罢,天大地大,新娘子最大,”胭脂笑道,“你且自己写个单子来,我单独给你做。”

    胡九娘果然欢欢喜喜去列单子,还不忘嘱咐,“要最好的。”

    “你是最美的新娘子,自然也要最好的。”胭脂道。

    胡九娘这才满意了,又密密麻麻写了足足几张纸,什么手脂面脂甲油的,另有各色头油香膏,尽数列在上头。

    胭脂看的眼晕,告饶道:“祖宗,你这别是写了一辈子的吧?旁的倒也罢了,这什么头油的,我却哪里做过?”

    胡九娘斜眼瞧她,“我知道你最能干了,又博闻强识见多识广的,必然有法子,只是平日憋着不使出来罢了。能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我!若做不出来,我便叫人把你绑了来,当陪嫁丫头,非把大当家的急死不可!”

    到最后,她自己先就笑的不可开交,胭脂又羞又气,扑上去拧她,两人便又闹成一团。

    这边胡九娘总算有了点儿待嫁的意思,镖局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原先有事儿没事儿总爱招惹胭虎玩儿的卢娇,竟开始对他视而不见了!

    早起对练也没他的份儿了,卢娇只是同几位兄长过招,即便那几人都忙得很,腾不出空来,她竟宁肯指点下头的,也将眼巴巴儿等着的胭虎视为无物!

    这样诡异的情形,便是徐峰他们那些局外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私底下了不是一回两回。

    “大当家的,这叫什么事儿!”

    赵恒也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外人怎么好?

    胭脂这个当姐姐的倒是私下同卢娇试探着问过几回,可卢娇却大大方方的:“并没什么,只是先前我不懂事,如今醒悟了,且不男女有别,再一个,我也不了,早该收了玩闹的心,正正经经的琢磨下武艺了。早前是诸位哥哥们纵容,我却不好一味混吃混喝,哪里能终日玩耍呢?”

    这理由正经的……却叫人无从辩驳!

    胭脂无法,又转头去问胭虎,“你也老大不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胭虎瞧着瞬间稳重了许多,听了这话就有些黯然的道:“姐,老实,我也不大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事儿,只瞧着她不理我,总是怪难受的。可若起成家立业的事……如今我一无所有,却又好似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到这里,他停了下,又懊恼道:“我,我倒是想同她一心事,只她好似直接没瞧见我这个人似的,我往东她就往西,我练武她就回屋!我话她也只当听不见!难不成,我还追到她屋子里去么?”

    他心里是隐约有那么点儿苗头的,前段时间意外在捉拿郭赛的现场看见卢娇,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同对方好生理一理这些思绪,谁成想,卢娇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就判若两人了呢?

    如今他倒是想的,可总得凑齐两个人吧?结果现下那一个总是不配合,他,他又有什么法子!

    老大的壮伙子,忽然就蔫哒哒的了,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好不可怜。

    然而……大家都很坏心眼的觉得解气!连胭脂这个亲姐姐也不例外。

    她忍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脑瓜子,“罢了,女孩子么,总是有些矜持的,且四姐有上进心是好事,你也不能落了后,且勤快着些吧!”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胭脂下手挺重,扇的胭虎脑瓜子啪啪脆响,后头墙角藏着的卢娇看着十分解气。

    胭虎疼的龇牙咧嘴的,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看她,“姐,疼!你手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疼吗?”胭脂笑吟吟的问道,随即拉了脸,“疼就对了!”

    且疼着吧,不疼不长记性!